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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院子,翠竹輕搖,撒下斑斑點點的細陽。
翠竹下,兩個婢女緩着輕羅小扇兒,依偎在綠茵地上,兩眼閒閉着,乘着蔭涼。
就在不遠處的池塘邊,擺了一張明淨的木案,一人身着綠袍,跪坐在一方乾淨的席子上。他的左手捋着腹前一部美髯,一對丹鳳眼時開時闔,右手則放在案上,不時的抖開嘩啦啦的竹簡,正細細讀着一部名爲《春秋》的書。
竹影輕移着,也不知看了多一會,那人突覺口中乾咳,便稍微將眼睛挪開,想要喚婢女弄盞茶水來。但只轉眼沒看到人,倒是在身後不遠處的翠竹下看到兩個婢女斜偎在了一起。這其中一個婢女睡得歪了,頭埋在了另一個婢女的懷裡,另一個婢女一手按在她的背上,一手仍是舉着,拿了根輕羅小扇兒,隔個兩下扇一回,但眼睛早闔着,想早已熟睡了。
只是她那粉頸低垂,柳眉舒展,肉脣醒目,好不撩人。而她那隻輕舉的皓腕,袖衫脫去,露出了那對粉嫩如蓮藕般的手臂來,讓他看了一眼後,本來通紅的紫檀臉,更加生暈了。
那人看到這裡,突覺得喉嚨裡更加乾咳了,不禁狠狠的嚥了咽口水。
寂寂的清風,緩緩吹動他的黑髯,黑髯如浪般翻滾着。
他腦子裡早已不能平靜。
對此清風。對此翠影,對此一潭幽靜的池水,更有佳人陪伴,實在是不願意輕易辜負了。
他悄悄將左手撫在旁邊一塊大石上,正欲起身,右手卻觸到了案上的竹簡,發出了啪嗒的一聲輕響。
聲音雖輕,卻足以敲醒他。
想到案上放着的這卷《春秋》,淫邪頓去。那人是輕輕嘆了口氣,手捋着鬍鬚:“也罷!這水還是本將軍自己去倒吧!”
他這麼想着。正欲起身,突然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響,將寂寂的院子,打破了。
兩個婢女嚇得醒來,趕緊迴避了。那人也不用通報,早已跑到了這人案前,拱手作揖:“關將軍!”
坐上的正是輔楚將軍關羽,此時他早已被劉備封爲沛相,蕭縣令。此地也正是他的駐地蕭縣。
關羽丹鳳眼一擡,看了那人一眼,卻是自己身邊的腹心小廝,於是問道:“看你這麼着急的。可是有什麼事情?”
那小廝抹着汗,說道:“卻是有事,而且事情還挺大的。”
他這麼說着,已經從袖子裡抽出了一道公文。交給了關羽。
關羽看了他一眼,展開一閱,裡面寫的卻是張飛殺人犯事。準備將其斬殺,以儆效尤的告示。
“啪!”
關羽還未看完,早已大叫了聲:“三弟!”
就見他站起身來,正要離開,被小廝攔住,問道:“將軍要幹什麼?”
關羽按劍道:“吾三弟犯法,大哥將要斬他,我這做二哥的怎能眼睜睜的看到兄弟相殘,而不一語?吾欲往黎陽走一趟,求我大哥法外開恩,饒他一饒,也不枉了我三人桃園結義之情!”
“糊塗!將軍若去,只怕張將軍就活不成了!”
被小廝這麼一說,關羽瞪視着他:“你何要口出惡言?是何居心?”
小廝連連道:“關將軍請聽小的一言。想楚公向來以法治軍,雖親不避。若將軍去求,只怕楚公非但不能聽,而且爲了讓外人引以爲戒,必將速斬張將軍。更何況,關將軍不但跟楚公是兄弟,跟張將軍也是兄弟。若將軍出面,只怕不妥,將軍這時應當迴避纔是。”
關羽喝道:“如你說來,難道我關羽眼見兄弟有難,還要做個見死不救的懦夫不成?”
小廝搖頭笑道:“當然不是這樣,將軍你不方便說,自然有方便的。”
關羽一聽,眉頭一皺,說道:“你把話說完。”
小廝笑道:“將軍難道糊塗了?目前在楚城的還有營司馬張昭張大人,御史中丞陳羣陳大人,太傅華歆華大人,這幾位都是楚公身邊的重臣,楚公又向來聽他們的,若將軍肯去求他們,讓他們再聯名去求楚公,楚公那時必將減判張將軍之罪,可保不死!”
被小廝一說,關羽鼻子一哼,說道:“這些人不過是些腐儒,讓我堂堂輔楚將軍去求他們,哼!斷斷不行!”
小廝微微一愣,嘆道:“若將軍不能屈尊,只怕張將軍的命誰也救不了了。”
關羽木立良久,突然撩起長鬚,嘆了一口氣:“也罷!權且爲了三弟,丟了這張臉了!”
他說着,又吩咐道:“去給我取一盞酒來!”
小廝一愣,心裡好笑:“這不過是見幾個文弱的老臣罷了,倒是還需水酒壯膽。”他也不敢耽擱,趕緊應諾一聲,屁顛的準備去了。
“去請張將軍過來!”
濮陽城,潘璋按下公文,擡起頭來,吩咐了旁邊士兵一聲。那士兵立即躬身而去。不時,早將張飛請了堂來。人未至,就聽到了張飛響亮的笑聲:“潘將軍,你可又要找俺來喝酒來了,俺也正渴着呢,快上美酒來些!”
潘璋聽到聲音,也即站了起來,迎了上去,苦笑道:“將軍要喝酒,有何不可?”他立即讓人上了酒席,擺了開來。單單的陪着張飛飲用。
潘璋舉起酒盞,站起身來,說道:“張將軍,幹了!”
張飛倒是微微一愣,也即站起:“潘將軍好酒量。哈哈,幹了幹了!”
吃得一盞,張飛啪着肚子哈哈笑起來:“說來,俺在你這裡坐牢,卻比押運糧草要舒服多了。不但睡得好,吃的更不必說了,每頓有酒有肉,還有將軍相陪,卻不是神仙一般?哈哈,俺可得感謝潘將軍關照了!”
潘璋苦苦一笑。又舉起一盞酒來,站起來,叫道:“來來,喝酒喝酒!”
張飛自然是來者不拒,一盞又一盞的幹了。
那潘璋因爲心裡有事,喝得又急了些,十幾盞下來,早已是腦袋昏昏沉沉的,有點擡不起來了。藉着醉意。將手一張,大叫道:“來人!”旁邊的一名士兵立即走了前來,躬身問道:“將軍請吩咐!”潘璋叫道:“去將我案上的公文取來!”士兵不敢耽擱,趕緊取了來。潘璋又叫將公文交給張飛。張飛正吃着酒。酒勁也上來了,晃了晃腦袋,叫道:“這是什麼鳥東西,俺可沒空看。你給俺念來!”
潘璋說道:“張將軍還是自己看。”
“也罷!”
張飛指着那人:“給俺展開。”那士兵按了張飛的要求,將手中的紙張扯直了,人站在張飛席前。好讓張飛看清。張飛也從沒從上看到下的道理,更何況此時酒喝多了,更不循規蹈矩了。他只第一眼望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個醒目的大字“依律斬飛”!乍然看到“斬飛”二字,不由哈哈一笑,指着給潘璋看:“將軍你看,這廝將俺張飛兩字都寫錯了,居然寫成了‘斬飛’,卻不好笑?將軍勿急,待我將它撕了!”
他只說着,就要伸手去抓,被潘璋立即說道:“將軍千萬不要亂撕,此乃明公下達各處的要緊公文。”
張飛一聽,立即縮回了手去。再仔細往那上面一看,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篇公文,卻是劉備親手下的,上面嚴明要殺他。
張飛看到這裡,也沒見他有和反應,只讓那人將公文收了,繼續喝着酒。
潘璋看他心情如此平定,不由一怔,突然嘆了一口氣:“當初要捉拿將軍的人是我,請求明公處罰將軍的人也是我,如今將軍將死,爲什麼反這般平靜?我就在這裡,將軍要怎麼樣,便請將軍怎麼樣了,爲何一言不語?”
張飛突然哈哈一笑,道:“若是以前,將軍這麼做,俺也不用將軍說,早就將將軍你碎屍萬段了。可俺既然知道將軍這般做有將軍不得已的苦衷,都是爲着俺大哥着想,俺還有什麼說的?這頓酒後,俺願意隨將軍處置!不過,將軍也不用着急,俺絕不會爲難將軍,這頓酒還是要讓俺吃好的。”
潘璋被他一說,心裡莫名激動,只得垂着淚點了點頭:“今天就讓我陪將軍你喝個一醉方休!”
張飛一聽,呼呼而笑:“俺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兩人觥籌交錯,不覺喝到了深夜,潘璋酒力畢竟不及張飛,先醉了下去。張飛緩緩的站了起來,淌出淚來,哽咽着面對北方:“大哥,是俺給大哥你添麻煩了,氣的你要殺了俺。既然要殺俺,俺也無怨言,可惜不能再陪大哥你繼續喝酒了!”
他說着,腦袋哐噹一聲,倒在了案上,酒罈子骨碌碌的滾到了一邊,酒水撒了一地。
守護在外面的衛士聽到這聲,以爲出事了,趕緊跑了進來,及至看到兩人醉倒在案上,都是不覺莞爾一笑:“快些將兩位將軍抱起來吧。”四人說着,分頭行動,兩個去架潘璋,兩個去弄張飛。只是,兩個跑到張飛那邊的士兵,還未盡張飛,一人早已嚇得跳了起來,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指着張飛叫道:“張……張將軍還醒着!”
另一人看他眼睛圓睜着,一動不動的瞪着自己,不由也是嚇出了一身汗,趕緊扯起腳下士兵,說道:“將軍既然還沒喝好,我等且先退下去吧。”
另外一人哪裡敢耽擱,趕緊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但還沒跑到門邊,耳邊乍然聽到屋內鼾聲大起,不由一愣,兩人相視一眼,尚且不敢回頭。
一人問道:“潘將軍不是已經被擡走了麼?”
“是啊!”另一人回答着。
“那裡面怎麼還有鼾聲?”
兩人同時迴轉身來,但裡面除了睜眼未睡的張飛,倒是沒有第二個人在了。
兩人相視了一眼,同時走上前去。再次左右找尋着。哪裡有他人蹤跡。
這時,兩人再次看了張飛一眼。只見睜眼中的張飛,鼻息那裡噗嗤噗嗤的撲出熱氣來,一陣陣的將鼻下鬍鬚掀起。
兩人同時抹了一把汗,汗,原來是張將軍的鼾聲。
可不對啊!張將軍不是還沒睡麼,怎麼便打呼了呢?
兩人再次確認了次,這纔不可思議的得出結論:張將軍是睡了,但他是睜眼睡覺!
第二天,潘璋先張飛醒來。看張飛還睡着,倒是不願意打擾他,也就在廳堂上等着他。
張飛一覺醒來,也就朝潘璋這邊趕來。
潘璋見到張飛,臉上甚是對不住,趕緊站了起來,拱手道:“張將軍醒了,昨晚酒可有喝好?”
張飛徑直走了上來,說道:“昨晚喝得太多。也不知何時就醉倒了,讓將軍見笑了。”
潘璋呵呵一笑,又讓人擺上了筵席。
不待潘璋勸酒,張飛就說道:“今個兒要麻煩將軍押送俺到黎陽去。這酒就少吃些吧。”
“使得!”
潘璋點了點頭,兩人當真也只喝了三五盞,也就住了。
那張飛扒了三五碗飯,填得飽飽的。拍着肚子道:“酒也喝了,飯也足了,不如趁早些啓程吧!”
潘璋微微一愣。嘆了口氣,也就說道:“也好!”讓人準備了一輛囚車,拉到了門外。張飛一看,呵呵一笑,也不難爲潘璋,將身上去了。潘璋一見,欲言又止,只得說道:“就暫時委屈將軍了!”
“哪裡話!”
張飛說着,又道:“對了,請將軍將俺的一支長矛也帶上吧,這是俺與大哥、二哥桃園結義時,俺大哥找人出錢打的,俺可從沒有離過它。”
潘璋一聽,不禁潸然淚下,暗暗點了點頭:“將軍放心吧。”
當即讓人取了張飛的丈八蛇矛。這蛇矛長有一丈八寸,重達五十多斤,還得兩個力士擡着走。潘璋則結束了一番,帶了三十幾個士兵,一路開門,從東門出去了。
張飛走着走着,有點不對勁,不禁問道:“潘將軍,若從北門出去,豈不是路途要更近些,爲何還要繞道走東門?”
潘璋馬上打着哈哈,隨便糊弄了他一句,只讓軍士往密林裡走出。張飛只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只見兩邊都是密林,再走下去不但到不了黃河,只怕離黎陽也越來越遠了。張飛開口道:“將軍,你走錯了!”潘璋只笑道:“將軍放心,某怎會走錯?”
張飛不語,眼睛瞅着兩邊,覺得這密林非常熟悉,再看泥地上壓出的車印子,恍然大悟。這條道不正是自己當日押運糧草,車行途徑之處麼?這些車印子可都是寬大的糧車壓出來的啊,非是一般普通車子可比。當日他們就是途徑此處,突然下起雨來,害得他因嘴饞,想要進城打酒喝,以致發生了接下來一連竄的事來。
張飛想到這裡,立即叫道:“停住,停住!”
張飛這聲炸雷也似的大叫,哪個還敢不聽?都是停下了步子。潘璋從前面走了回來,問道:“將軍可是渴了,我讓人取酒來!”
“俺不渴!”
張飛看着他:“俺且問你,這車子方向可還是朝着北面去的?”
潘璋尷尬的一笑:“當然是一直往北。”
張飛說道:“將軍別瞞俺,俺雖然剛纔睡着了,但俺還是清楚的記得這裡乃是俺曾經走過的糧道……”
潘璋被他一說,臉上一紅,想了想,嘆了口氣,跳下馬來,叫人將囚車打開了。張飛微微一愣,並沒有從車上下來,只是問他:“將軍這是幹什麼?”
潘璋突然往地上一跪,張飛立即跳下木車,雙手托住他,瞪着雙眼問道:“將軍這是爲何?”
潘璋只是不起來,說道:“我向知明公法度嚴明,故而將軍犯法,我不得不將將軍拿下。但我連日來與將軍相處,反覺得將軍是個英雄,非是一個只顧廝殺的莽夫。如今,明公當真是法不避親,欲要讓我捉回將軍,親自送到黎陽去,將將軍斬首示衆,我心何忍!我別無他法,又不能因私廢公,只好棄了這身官服,願追隨將軍躲避山林也罷,亡命江湖也行,只要能免了將軍此禍,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張飛一聽,怔了一時,突然大怒起來,將他扯起,指着他道:“將軍這話好生糊塗!俺犯法,將軍既然拿了俺,現在罪也定下來了,俺大哥叫你將俺押回去,你卻又要放了俺?你這樣做讓俺好不清楚!若非看在你這幾日好生待俺的份上,俺爲了大哥,也絕不放過你這種反覆小人!”
張飛氣呼呼的,將潘璋放開,又要爬上囚車。
潘璋旁邊一個將士實在看不過去,不禁大着膽子走上前來,大聲叫道:“我看糊塗的是你這廝!我家將軍捉你,那是因爲你犯了法。今又要放了你,那是爲將軍的氣概所折服,那是因爲義氣。在此忠義兩難的情況下,我家將軍情願放棄大好前途,追隨將軍亡命天下。你不感激我家將軍也罷了,卻還如此凌辱我家將軍,是何道理?我看你就是一個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