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出人意料的提出率兵去攻取益州,這是他最後的絕地反擊,這意思很明顯了,你不是對我猜忌麼?不是要劉備來鉗制我麼?不是要把荊州給劉備麼?好啊,這南郡我不要了,我再打下一塊地盤還不行麼。
周瑜的這個計劃還是相當高明的,以開疆拓土爲名,讓孫權無法拒絕,但如果孫權答應了的話,那就必須以荊州爲依託,到時候,劉備還得聽命於他周瑜。
不過,這個計劃同時又有相當有風險的,以蜀地之險,易守難攻之勢,只怕東吳起傾國之兵攻取也有難度,更何況是周瑜手中的那幾萬兵馬。
孫權一聽這話就知道周瑜這是有跟他賭氣了,但他卻沒有理由拒絕。
周瑜看着孫權一時無言,心中便有些得意,自以爲自己想出來的這條賭氣之計就要成功了。
不過孫權沉思了片刻,卻是笑道:“孤亦早有取蜀之心,公瑾主動請纓,正合孤意也。只是蜀地易守難攻,即要攻取,便必須周密謀劃。眼下南郡既是借與劉備,那這攻蜀之戰,必當需要他的協助,不如便約他一同伐蜀。孤再以仲異帶一萬人馬西進與公瑾所領兵馬會合,共同西進伐蜀。”
孫權這一番部署之後,周瑜高漲的情緒立刻就蔫了。
孫權這安排中的手段,周瑜又豈有不知,他一方面表示對劉備信任,讓其接管南郡,另一面又同意自己去伐蜀,這兩件事本就十分矛盾。
如果真要取蜀,自當令他周瑜繼續督守南郡,而如果東吳都有能力去伐蜀了,又爲何不能獨力去保衛南郡,卻偏偏要藉助於劉備呢。
還有,孫權所提的這個仲異,便是其堂兄孫瑜,他這分明又是在玩當初赤壁之時,安排程普與周瑜分權的故伎。
所有的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在鉗制提防着周瑜。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卻滴水不漏,讓人無話可說。
當週瑜聽罷孫權這一番話後,他知道自己是徹底的輸了,伐不伐蜀已經不重要,孫權畢竟是手段更高一籌,這個當年在自己的扶持下才坐穩江東的孫權,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輕的孫仲謀了,他現在翅膀變硬,已經決定要拋棄自己這個功高蓋主的孫策舊臣。
這一刻,周瑜的心在滴血,他真有點萬念俱灰的感覺,只覺胸中氣血翻滾,眼看着就有當場吐血倒下去的可能。
“我不能倒下去,我堂堂周郎,豈能讓你們看我的笑話!”
周瑜以堅定的信念,強忍着身體的痛楚,微微晃着站了起來,強顏着歡笑,拱手道:“主公英明,那瑜就不多耽擱,先回南郡做準備了。”
周瑜起身告辭,孫權客氣了幾句也沒多留。
出得堂外,已是月色高掛,周瑜胸中越發的難受,只怕在這裡倒下,於是加快腳步便往外走。
“將軍,這麼快就見過吳侯了麼?”阿福見周瑜從軍府中出來,忙是迎上前去。
“不必多言,扶我上車。”周瑜皺着眉頭低聲道。
阿福不敢多問,急是扶着周瑜進了入車,馬車剛剛走出不多遠,周瑜再也堅持不住,猛的又是噴出一口熱血來。
“將軍,你怎麼了!”阿福大駭。
周瑜此刻精神已經委靡之極,他也顧不得形象,用衣袖抹乾淨了嘴角的血,幽幽嘆道:“走吧,留在這裡已經沒什麼意義,我們回去吧。”
這邊周瑜被孫權氣得半死,那邊劉備已經從丹徒滿載而歸,順利的回到了公安。
對於劉備的這次吳會之行,帳下文武皆是捏了一把汗,自他離開的這月餘,包託諸葛亮在內的衆人,無不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萬幸的時,劉備不但安然歸來,還帶來了令所有人都爲之振奮的好消息,不僅僅是南郡,連江南四郡也一併到手,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對於人才漸爲龐大的劉備幕府,這也意味着這些人不用再擠在公安這一片狹地混吃混喝,現在有大半個荊州,算上江夏在內,六郡之地,數十餘縣,足夠的官職可以安置他們。
於這些荊楚之士而言,這纔是最實實在在的利益,所以,當劉備帶着豐厚的收穫回到公安時,全城都爲之振奮歡悅。
不過,就在劉備尚不及喘一口氣,向衆人講述一番此行經過時,夏口方面的關羽派人送來急報,言劉琦病危,隨時可能就此而去,他在病中聽說劉備歸來,想請劉備前往夏口見最後一面。
自去歲之時,劉琦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其實劉琦的死早已在劉備意料之中,但此刻真正將要到來時,劉備還是小吃了一驚。於是,他前腳剛一踏上公安的土地,後腳馬上又乘船趕往了夏口。
進入夏口水域之後,關羽的水軍前來護送,上岸之後,糜士仁又率兵從夏口城趕來迎接。事實上,經過一年多的明裡暗裡的部署,劉備的人已基本掌握了夏口的主導權,病魔纏身的劉琦根本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能力來阻止劉備對他權力的蠶食。
劉備策馬直奔劉琦府第,入府之後,一路所見,皆是自己的兵馬,劉備心下暗忖:“我叫他們慢慢蠶食劉琦的權力不錯,可沒想到雲長他們連人家的府第也安插了自己人把守,這卻是有點過分了。”
思索之間已是進了劉琦房中,轉過一道屏風,牀榻上那形容枯瘦的男子着實令劉備嚇了一跳,第一眼看到時,他幾乎沒認出,眼前這人竟會是自己那年紀輕輕的侄兒,看來,這一年來的病魔,已經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劉備暗歎了聲,湊上前來,輕聲道:“賢侄,叔父來看你了。”
劉琦幽幽轉醒,迷離的眼睛瞅了劉備好一會,總算是認出了他,眼中一時間竟是精神了幾分,掙扎着便要起來,只是微一動便是大咳不止,整個人也跟着顫慄起來。
劉備趕忙將他按下,關懷道:“賢侄你有病在身,好好躺着別動。”
劉琦大咳了好一會纔算緩過勁來,他靜靜躺在那裡,呆呆的盯着劉備看了許久,忽然間好像神智清醒了許多,竟是微微露出了笑容,聲音沙碰的說道:“叔父,侄兒就要死了,恭喜你,你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