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前,這千餘鄉民突然暴動,在趙家村口,將白冒一夥殺的殺抓的抓,可說得上一網打盡,堂堂一縣之尊,竟淪爲野外之囚。
若究其原因,表面看來,是趙雨等人散佈消息,誇大其詞,刻意鼓動。
但若尋根問底,那隻能說,白冒身爲一縣父母,大權在握卻不施仁政,終日只知排除異己殘害無辜,全然不思恩養百姓澤被萬家,反將治下百姓當作賤民,覷之猶如草芥敝履,如此劣跡斑斑,以致官民之間矛盾重重,百姓平日裡畏官如虎,一旦被迫反抗,那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
夏侯蘭方甫穿越,於當世民風民情,一時竟難以感同身受,他無法理解,由區區數十傷者,居然引發了一場傳說中的“國人暴動”,更叫他難以想象的是,這千餘鄉民暴完動、殺完人,竟渾然不計後果一般,膽大包天,把個縣令白冒活生生監禁了三天!他們要幹什麼?難道說,此時此地,民風竟是如此彪悍不成?
此時夏侯蘭尚且不知,只因他臨危不懼,勇於擔當,爲維護正義而身陷重圍,而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在最後關頭仍是盡力保全無辜,義舉種種,令他一夜揚名,成了一衆鄉民交口稱讚的大英雄,早已如同守護神一般受人敬仰。
是以,當日夏侯蘭昏暈之後,衆鄉民團結一心,自發地收拾殘局,將一應知情人等悉數抓捕,囚於打穀場中,輪流看押,一連三日,守得是密不透風,只待夏侯蘭醒來,便可發落。
夏侯蘭昏睡了足足三日,哪會知道有這般諸多變故?此時忽聽趙雲說起,登時感覺壓力山大,不知該作何抉擇。
縱觀前世今生,他只做過秘書縣尉,地地道道的下等賤民,並不知權力爲何物,突然間生殺予奪,大權在握,直叫這二十歲的小夥子,彆扭的面紅耳赤,渾身都不自在,腦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幾度想要開口,卻始終不知從何說起,搜腸刮肚,左思右想,尋思了半晌,仍是一籌莫展,他只得嘿嘿傻笑道:“放着二位師父在此,我怎敢亂下決斷?還是全憑師父做主纔好!”
說罷,眼巴巴地朝着兩位老先生望去,希望他兩位施以援手指點迷津,衆人不約而同,紛紛扭頭。
哪知,童李二人竟是毫不客氣,連連搖頭,李彥更是哈哈笑道:“小子,我倆都是閒雲野鶴,這等俗事不理也罷,不瞞你說,我們已有打算,待會兒就要離開,深山訪友去哩。”
夏侯蘭聞言更驚,疑惑道:“師父,不是說,要傳弟子武藝麼?”
李彥似乎早有準備,自懷裡摸出一本書來,滿眼不捨,捧在手中瞧了又瞧,終於心一橫,遞到愛徒手中,灑然笑道:“小子,這本武學心得,是我畢生心血,原本打算帶進棺材去的,現在贈送給你,師徒一場,也算了了我一樁心願。”
夏侯蘭接過書來,心中感激無地,想到兩人相識未及一日,他便這等厚賜,得師如此,真乃人生幸事。
還不待他出言感謝,便見顏良滿臉都是嫉妒,狂舞着兩手,假意不滿道:“哼哼,師父好偏心!我和文師弟十歲上山,跟隨師父學藝七年有餘,如今倒被他全比下去啦!”
文丑在一旁,撇着嘴,不住地點頭,顯得心有慼慼,張開嘴正要一表同感,卻被李彥虎目一瞪,頓時皮球泄氣一般,眼皮子耷拉下去,閉了嘴巴。
卻見童淵站了出來,捋着白鬚,溫和一笑,善言解釋道:“此事不怪你師父,小蘭現在的體質,着實不同尋常,你看他身體復原的速度,簡直超越了人的極限,這要是換了你們,沒有十天半個月,是絕對辦不到的!”
李彥立刻接過話茬,一拍大腿,高聲說道:“最重要的是,經此一戰,他的進境極爲可觀,現在的實力已經不弱你倆,這等資質,要是在戰場上磨練幾年,乖乖龍個咚,了不得,那可真是天下之大,任他去留呀!”
“就是現在的小云,只怕也未必能及!”
“那是自然!手把手**出來的功夫,哪裡比得上自己捨命廝殺拼將出來的真本事!”
“不錯不錯!正所謂大浪淘沙,歷經沙場考驗,纔算得上真功夫,好本領!”
兩人一番感慨,對夏侯蘭青眼有加,直說得顏良文丑心悅誠服,衆人連連點頭。
夏侯蘭驚喜之餘,對二人言語詳加揣摩,不由暗暗忖道:“看來武學之道,尤重實戰,招式套路,終究只是外在,箇中精要,還得是實用爲主,意隨心動,力隨意至,精誠所至,自然金石爲開。唯有心意至精至純,歷盡千錘百煉,仍不肯懈怠者,纔可將功夫練得出神入化。”
他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將日前大戰的情形細細回思,立時一幕幕如在眼前,漸漸地進入佳境,一時竟沉醉其中,渾然忘卻身外之事,就連屋內衆人相繼離去都恍若未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呼吸順暢,舉手擡足已能氣機相連,身心俱爽,一呼一吸之間,周身疼痛全都消弭無形,腰身微微用力,自然而然坐起身來,他不由喜出望外,跳下牀,跑出屋,離了院,一溜煙奔向村口,他要故地重遊,回到日前大戰之所,身臨其境,再來一場想象中的大戰。
此時村口,秋風正濃,落葉飛灑,昨日戰場殺氣猶存,迴盪不息,夏侯蘭沙場肅立,長髮卷舞,雪白衣袂飄飄灑落。
他閉了眼睛,神遊物外,秋風橫掃,飛沙亂襲,生生打在臉上,他卻紋絲不動。
殘陽如血,一縷餘暉斜斜地灑落,映得他宛如一座豐碑,有數片落葉打着卷兒,緩緩地墜落,一一拂過他的臉龐……
正值黃昏時候,夕陽無限好,村西打穀場上,此時一片安寧,換班時間雖然未到,接班隊伍卻已先至,三五成羣聚在一處,本都是鄉里鄉親,彼此之間有着聊不完的話題,更有人取出乾糧,就着如許陽光加起餐來,雖只是粗茶淡飯,偏偏吃得津津有味,真真羨煞了某些旁人。
一羣孩童嬉笑打鬧,圍着穀場你追我逐,玩得不亦樂乎,爲圖盡興,竟不懼爹媽教訓,一路向西,徑直跑進了鄰村領地,轉眼便不見了蹤跡。
也不知是何緣由,西邊的村子漸漸變得喧囂起來,轟隆隆的馬蹄聲平地響起,雖然不見人影,卻能隱隱地聽見驚叫聲此起彼伏……
“快跑啊!匈奴人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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