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介哈哈大笑,道:“大丈夫豈會記此?!我的確不是你,我呂介,行正坐直,不會算記的如此之清。”
呂介並不是逞強才這麼說,他是真的這麼以爲。
蔡瑁不帶他纔是正確的選擇,當務之急是速回襄陽去,只要回去了,纔有主動權,才能交換回他。他受陷與蔡瑁受陷是不一樣的。
前夜就算蔡瑁要帶他,他也必不會拖後腿,是不可能走的,以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況,只是個拖累。他哪怕死也不願拖後腿。在這種情況下,蔡瑁能回去,纔是最最重要的。
“說的不錯!”甘寧笑了一下,有幾分自嘲,道:“所以,我是小人,你是君子。然而,蔡瑁也是小人!”
呂介滯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反應過來後,道:“你休想挑撥。”
“羣子忠事於小人,天失常也!”甘寧道:“愚忠而已!”
呂介怒。
甘寧知道根本不可能叫這個人降,便起了身,也不勸了,道:“……荊州於我有舊義,寧只保證以後不會爲戰將與荊州交手,其它的,也算仁至義盡了!”
呂介見他要走,怒道:“……你可知他們叫你來勸降我,是何意?!甘寧,枉你一向精明,你該不會不知道,他們是想要斷了你的念想,與我交惡!徹底的斷了你的後路!”
“也許吧……”甘寧笑了一下,這是能說得通的。
可是,甘寧明白,那郭將軍,遠不會這麼不坦蕩。
不知道爲什麼,甘寧就是覺得徐州就算陰,也陰的坦蕩蕩的。
這一種,真的就是呂介這種人的君子忖度小人的忖度。
“世上有小人度君子之腹,也有君子以小人忖人之心啊……”甘寧感慨了一下道。
呂介呆滯住了,萬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急道:“甘寧,你真的不回心轉意了嗎?!荊州有何負你?!”
“負我信任,便不算負了嗎?!”甘寧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興霸!甘寧!”呂介心裡有點慌亂,急喊兩聲,然而甘寧卻再也沒有回頭。
呂介的心算是沉寂了下來。
他略微有點寂寞的獨坐在那裡,身上的傷還未好,可是,這心裡空落落的,有不甘,也有很多很多的說不清的滋味。
也許是有一點點眼睜睜看着敗績,一點點荊州人才失散的那種落寞。就像煙花在絢爛過後,漸漸消逝的星火,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孤獨。
他是經歷者,並且是痛苦的經歷其中的經歷者,這種感受,難以言喻!
甘寧回到帳下,說了這事,郭娘子也毫不意外,道:“人各有志,終難以強求。也罷了。”
她見甘寧欲言又止,郭娘子道:“只放心!呂介將軍就算曾爲敵,然也是忠義之士,郭某心裡敬重他這份忠義,徐州也是,待送他去徐州,必加善待,絕不輕慢!”
甘寧忙單膝跪下道:“多謝郭將軍!”
“快快請起!”郭娘子叫他起來,道:“你先去休息,待與呂青匯合後,再安頓你一併去徐州聽調度!”
“是!”甘寧退下了,郭娘子叫了兩個親兵去安頓他的營帳等事務。他暫時是不領軍職的。
諸將道:“不爲己求饒而跪,卻願爲舊人而跪,這樣的人,真是義士!”
郭娘子點頭表示認同,一個顧念舊情的人,總比一個不念舊情的白眼狼好,不然哪一個肯放心?!
這個甘寧,如果要去什麼山裡投賊,要交投名狀,那肯定這樣是不合格的。然而在軍隊卻完全不同。一個完全的小人,再有能力,也是不可能受信任,領要職的。軍隊就是要相互信任爲同袍,交託生死的地方,這種情義,真的很重要。而前面公司的表現如何,其實也關乎後面公司的考評,畢竟,人的本性是難以改變的。
所以郭娘子以爲,甘寧可以重用。有情有義的血肉之軀,纔是徐州上下一心的真正的秘方。
不是郭娘子貶低呂布,而是假如甘寧是呂布這種人,說叛就叛,說翻臉就翻臉,一點舊情不念,說殺舊主就殺舊主這一種,那簡直是災難!
也幸虧呂布現在自立爲主,若不然他上頭不管是哪個主子,都不能容得下他。
當然,主公是這樣的人,手下招人卻更不可能招這樣的人,本性像呂布,那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的!
如果是一個爲了活命,而不昔出賣以前隊友的人,就算郭娘子會收他,將來也不可能重用。如果放在關鍵的職位上,結果最後他又叛了,那可真是能鬱悶死。諸葛亮爲什麼這麼防着魏延,其中一條原因是以爲他有反骨。
當然,諸葛亮究竟有沒有小心思,誰也不好說,畢竟天才嘛,說他有點嫉妒,那也不能隨便亂說是不是?!
但就算不是嫉妒,也一定是嫌棄,不是嫌棄魏延有能力,而是嫌他太有主見。
諸葛亮智計無敵,他需要的未必是魏延這種主意大,私心重,想要立功心切,證明自己能力的戰將,他要的是那種上令下行的人。
天才都是通的,他與龐統雖然表現不同,其實,骨子裡都有屬於天才的傲慢。就是你們這些戰將只需要像下棋一樣按照我的指示來就行了,別有那麼大的主意,還影響我的步署。
一個團隊裡有一個賊強的輸出,其它的小輸出,必然是有所犧牲的,這魏延就是這樣。
郭娘子想了一下,道:“待與呂青匯合,派人送呂介去徐州。這一路也需善待!”
諸將應了一聲,道:“將軍,對這魏延,如何是好?!他一直不肯降。”
郭娘子道:“你們問過了?!”
“這……”諸將想了一想,道:“那末將等人去問一問。”
郭娘子本想親自去的,只是若是去了被罵回來,這面子上過不去,折損的就是徐州的尊嚴啊,她是戰將,又沒那麼口舌伶俐,還真沒辦法與他互罵。說不過人家,罵不過人家,總不能對他怎麼樣。讓底下的戰將去,就算出師不利,也算有個臺階可以下,也有個緩衝。
“可,去問這一句,其它的一句不必多說。若不願降,他說了什麼,也無需在意入耳。”郭娘子道:“我等不可先失禮!”
諸將應了一聲,是最約束的人,哪裡能沒有分寸,想了想,諸將便去了魏延營中,他單獨關着呢,見到諸將進來,眼皮都沒擡,只道:“要殺便殺,休要招降,魏延寧死不降!”
這話說的,可把諸將的話給堵到了嗓子眼。這個人怎麼就這麼欠打呢?!
他們當沒聽見,只例行公事,道:“魏延,你可願降?!”
魏延皺着眉,奇怪於這些人怎麼就與自己不在一個頻道上?!他都先說了不降。他擡起頭,疑惑的皺眉的盯着他們,以爲他們有什麼陰謀。
魏延突然福靈心至的道:“莫非,甘寧降了?!”
諸將面面相覷,想了想,只說了一句中正八平的話,道:“甘將軍已爲我軍麾下之將!”
魏延呵了一聲,面色冷酷,眸光銳利,道:“我便知道,甘寧此人是個立身不正的牆頭草!”語氣之中頗爲不屑。但表情毫無意外,似乎早有預料到。
諸將看他這尖銳的性子,也是擰了一下眉,這個人,看起來真的煞氣重,特別不好相處的樣子,而且性情古怪,實在不怎麼討喜,他們也不怎麼喜歡。聽了他這話也沒說什麼,心裡卻是有數了!
當下也沒再多與魏延多言,退出了帳中,道:“與呂介一併送回徐州吧,這個人,我等人實在對他沒轍。”還是交回徐州去讓上面的人處理的好。
然後對左右道:“好好看管,不可慢待!”
“是!”守帳之人中氣十足,與之前在龐統營中的散漫十分不同。
諸將走遠了,才道:“……此人不降也好,就這般性情,就算待在了郭將軍麾下,將來與我等也必有不和。這般的盛氣凌人,與咱們的相處之道不同啊。”
徐州營上下嚴明,但是因爲軍規劃的細,也各司其職,配合無間,也因此,各個戰將之間是有些默契的,也磨合好了。
但這魏延,明顯的就與徐州不同,與他們真不像是一路人。
“徐州怪人也多,到了女公子手中,自有安排處,”一戰將笑道:“咱們降服不住的,徐州自有法子。他就是再脾氣大,本事大,到了更有本事的人手裡,也得乖覺了。”
“說的也是!”
衆人輕笑。心裡也就沒負擔了。
“咱們郭將軍麾下,最好還是四平八穩的人最好,別弄這種怪人來,反而天天受他的氣。”諸將道。
魏延不降,他們還挺高興的。
他們是寧願要甘寧,也不要魏延的。當然,甘寧不想與荊州交戰,所以留在郭將軍這裡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
諸將去與郭娘子彙報了一聲,郭娘子表示知道了,也沒什麼意外。只說到時將魏延與呂介一關送回徐州去交陳宮與賈詡安頓。在她手下的時候,不要出事就行了,也要加以善待。諸將自然行事穩妥,還真不屑於在背地裡給俘虜氣受和苦吃。
狂奔了一天,全軍上下也累了,安頓好值勤以後就輪流巡守休息了。全營上下變得極爲安靜。
魏延卻陰沉着一張臉,能滴水似的,沒睡,眼睛看着營帳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冬夜的風很冷,偶爾風吹起來,能把帳簾吹開一條縫,他能看到巡守的士兵的腳走過,一步步的像是尺子量過的整齊劃一。
本來,他對於徐州兵白日的整齊行軍速度就已經很吃驚了,沒想到到了夜間,哪怕是巡守的兵士,也一樣的訓練有素,不因入夜而懈怠半分。
這個徐州,難以想象是怎麼做到的!
說實話,別說劉備的草頭兵能做到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草頭兵之所以叫草頭兵,就是紀律很差,其實也不算不聽話,而是受各種條件限制,真的特別的不好。尤其是與徐州兵相比,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精神面貌都完全不同。
比如有些兵是沒有鞋子穿的,他們就會一跳一跳的,這樣的,你能要求他有紀律嗎?!有些沒有衣服穿,不是這個缺就是那個缺的……然後劉備待下又仁慈,不忍心苛責,所以軍紀,尤其的散漫。
都窮成這樣了,要是再差一點,不跑纔怪!
也不止是物質上缺,精神上更差點,營養都不良的兵士,素質又不高,能指望他們有什麼樣的精神氣呢?!
像徐州這樣擡頭挺腰,整齊劃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本來這天下的兵都大差不差的,頂多有些軍紀很嚴,紀律很嚴,但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
這種呂嫺帶過來的現代的練兵領兵之法真的震到魏延了。
這一種對普通兵士的要求,呂嫺其實還不算太滿意的,然而對魏延來說,他捫心自問,是否可以帶出這樣的兵來,可以訓出這樣的兵來,答案是不能!
徐州有奇才!而且還是練兵練兵心兵氣的奇才。
因爲要他做,他做不到這樣子!
魏延心裡真的五味陳雜,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的臉色不好,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白天他已經知道了,龐統將他們做了交接,將他們交給了徐州兵,然後,甘寧趁勢降了!
他對甘寧很不屑,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也有點說不出的酸,以及對自己死磕,死腦筋的自己都不明白的抱怨。
劉備雖一直重用他,卻並不真的重視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有一份軸。他想要去證明自己值得他信任,是可以託付大任的人,他不想被劉備營中的人看輕,這是他心裡的執着,說白了,就是軸。他想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的,可以交付重任的人,而不是輕飄飄的因爲被擒而趁勢降了的那種人!
他心裡也有一層對自己的說不清的怨。
魏延這個人,說白了,就是軸。就是定了一個目標,然後沒有完成它,在中途出了點意外的時候,寧死不折,拐個彎比登天還難那一種。不是戰術,而是指性情。
他內心剛強,但同樣的也有執着,偏執,可這一刻,他突然對自己產生了一點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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