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發現,徐州所積累的技術型人才,已到各行各業,都各有專長,各有施展。
這陳宮將內外諸務,皆治的井井有條,若所有城鎮皆按此行事,這徐州與淮南治下,再假以時日,又該是何等的壯闊。
再說人才,以前只說荊襄人才多如繁星,因爲民風開放,官員通達,商賈巨多,因而人才濟濟,皆往之去講學,聽學,做生意,謀前程,而如今,這徐州城,纔是一個真正大的黑洞,吸引了多少人前來。
甚至商賈弄了商會,學子聚集於書院,專注於讀書學習與考試,而江湖豪傑,便是不肯入仕者也願意來此觀遊天下名士。
這一切,讓人耳目一新,十分新奇。
而創造出這一切,或者說聚集起這一切的人,只是一個女子。
若無所吞山河的胸魄襟懷,又如何能做得到。
以小見大,概如此也!
司馬懿聽着陳宮與呂布在說北上的裝備,糧草的準備,以及軍中的開支,糧草的輸送,以及軍醫的準備,藥材與醫者的培養等諸務,呂布就算聽的有點不太懂,卻也算是認真,並不嫌煩。倒是意外……
是誰改變了誰呢,也許都有吧。
相互改變,人與城,城與人之間的,也有人與人之間的。
而她,將這一切引導進良性的循環。
何其了得。
經過城郭時,陳宮遙首一指,笑道:“此一地帶皆籌建爲外城,只是眼下,怕是無錢無人可以建成,因此一直擱置,只等以後再建。而這一帶,有山有水,十分豐美,司馬氏族人甚多,擬居此處,可否?!”
呂布一看便興味笑道:“哦?!布觀此皆有散落民居,卻空置着,原來是爲仲達家人所準備?!”
“是,主公與仲達去一觀,若何?!”陳宮笑道:“此處,皆是匠部所建,簡陋了些,屋卻結實,只恐遠不及司馬氏祖地所居府邸,然而徐州也算齊魯餘地,人傑地靈,只願仲達與司馬氏長老等都滿意方好……”
司馬懿聽了,道:“豈敢嫌此不好?勞陳相親自監督工造,又親自遠地堪造,懿感激不盡!陳相言重矣,懿受此重恩,還要謝過主公與徐州府,等父親與族人來,自有屋居,不必幕天緯地,已是幸極矣,豈敢嫌棄?!”
呂布這個人,其實就是事太多,你若是不提醒他,他就想不起來去做,去安撫人心,但是你提醒了他,他就會做的極好,並不差。
他縱然不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人,但是算得上一個想到就做的人,因此他立馬嘆道:“司馬氏家大枝茂,根系極深,歷史久遠,我呂氏也遠不及,聽聞司馬氏不光族人多,底蘊更是深厚,布唯恐委屈了仲達與司馬族人,此地雖略不足,還請仲達萬勿嫌棄,將來,布若有功業,必更有豐厚這地贈與,絕不委屈仲達屈就於布也。布雖無謀,有所不足,還請軍師教我,不吝賜教。”
“主公言重了,懿定盡力盡心報答主公一二也。”司馬懿道。
司馬懿是真的服了這陳宮,不愧是最瞭解呂布的人,呂布想不到的安撫方式,他一提醒,呂布就反應過來了。
其實就是陳宮叫呂布趁機安撫他的意思。
做相做到這份上,真的是沒得說的。呂布有這麼多人爲他兜底,處處想着他,爲他着想,想他之所想,憂他所慮之不到之處。也是真福氣了。
呂布與二人去那裡轉了一圈,發現這裡造的還可以,雖沒有底蘊,但是也算宜居,便心中略覺安慰了一些。
回城途中,見有大片開着白花的田地,有農人在地間勞作,司馬懿便道:“這是何農作物?怎從未見過?!”
呂布聞言下了馬去看。
陳宮笑道:“主公且猜,這是何物?!”
呂布左看右看,指着這花道:“這不是,這不是……府中溫室中所種的白雲花嗎?!”
司馬懿去看這開着白花的骨朵,確實很像白雲,美極矣。
呂布抓耳撓腮,道:“怎麼種在此處?!”
“這叫棉花,去年就種下不少了,只是都留了種,今年便更種的多了些,此時還不到收成之時,”陳宮笑道:“農人在此看護捉蟲,以護佑它生長,此物不宜雨水,宜陽光,若是收成便需要脫籽而得棉花,仲達可知此花,有何用處?!”
呂布看向陳宮,道:“這不是觀賞之物嗎?!難道嫺兒當初種時,並不是爲了觀賞?!”
“是,此物可是好物,”陳宮笑道。
司馬懿仔細觀看了一下棉花,道:“莫非是用來保暖之物?!”
陳宮笑道:“正是,此物適宜廣泛種植,比綢緞更易得,更便宜,而又比麻葛織就之布更細更軟,更暖和,用來做被子及衣服,可大蔽人過冬寒也!”
司馬懿心中也有點震撼,用手捏了捏棉骨朵處軟軟的棉狀物,道:“世間萬物,好生神奇,竟還有作物可以長成此樣,以往只作新奇之觀賞物,竟是暴殄天物了。”
他作揖道:“女公子真是叫人敬佩。”
呂布道:“此物也要推廣?!”
“是,此物還未收成,已有不少商賈見到良機,都在盯着它們了,”陳宮笑道:“此物妙就妙在,棉與籽可分離,籽可作種,卻不影響棉即刻的運用,”陳宮道:“現在此物產量少,因此,怕是要炒到天價去,以後推廣開,纔會真正的民用,穿到普通庶民身上。”
“功蓋黃帝之業也,”司馬懿道。
呂布道:“布記得去年好像是有一種脫籽機,脫籽正是此物?!”
“主公記性甚好,當時作坊里正是脫此物之籽,”陳宮道:“那作坊是個糧坊,現在多是用來榨油等,什麼糧產上來,它就作什麼,這脫下來的籽,可作種,還可榨油,不過並不好吃,等將來推廣開,想必有多餘的籽可用來榨油矣……”
“原來如此,”呂布道:“去年此物倒是沒有炒上來,還極尋常,沒人當回事。”
“去年沒人來得及反應過來此物的好處,”陳宮笑道:“現在才知它的妙處,所以都在等着了,那醫院供應的酒精和棉紗,極好用,棉紗就是此物製成,廚子也可用它,它吸水又易幹,透氣又隔離,用作蒸布極好用,此物,應用極廣……許汜正準備籌備一個棉花小作坊,今年先弄起來,待明年,怕是要成規模,更廣大些了……主公有所不知,去年產出的棉花織就的東西,售賣到了草原,賺取不少好物回來,商賈們又收了羊毛來,又織就了不少羊毛製品再賣回去,又是進項,這販賣之事,學問諸多,利益極大……”
“無怪乎商賈們樂此不疲,”呂布道。
“正因利處多,物囤居奇的好處,商賈等人願意爲徐州尋來馬匹糧草,用盡了心力,而這些,比直接用錢的方式好得多。”陳宮道。
“原來如此。”呂布也是學到了不少,道:“這方面原來也有如此多的門道,真是受教了。”
陳宮笑道:“商有商道,我也是與他們多打交道才略知一二。其實商路也有風險,多有被搶被殺的,搶了貨物還好,有些人都死了,風險極大。不過利潤方面,若是運作的好,有些稀罕物,可以售至本價千遍往上不止,所以亂世雖至,商道卻不死。”
呂布深以爲然,商人掙的錢雖然也有不光明的,然而多數掙的只是勞苦錢,還要擔風險,以及競爭的擠壓,十分殘酷。
在徐州以及一些商業有秩序的地方還好,至少大家都守規矩,若是一些沒那麼正規的地方,那纔是真的苦,競爭就算了,劣性競爭也算了,關鍵還有很多人不守商業道德,以及一些最基本的準則啊。
比如避過了人搶掠,好不容易把貨運到荊州,結果蔡氏黨人可不與你談價格,直接就搶了去,你人弱勢微,連講理的地方都沒有,還能怎麼辦?!
再講理,是連人都殺盡了毀跡,何處說理去?!
亂世之中,秩序不一,甚至沒有秩序,而明主,都是要引導其進入軌道,在一定的秩序之下守着規矩行事的。
進了城,陳宮道:“馬超新來徐州,只恐主公需要重重招待,不可輕忽,不然難免引人詬病,此次女公子能回,多虧了此人,以及他援應的涼州兵馬,不惜涉險之力。”
司馬懿看了一眼陳宮,他又在提點呂布怎麼籠絡人,怎麼辦事了。
呂布當然是想不起來的,因爲馬超真的是小輩,這一路來,他也沒將他當回事,親近也是親近,熟悉也是熟悉,但的確少了些禮遇,便沉吟一聲,道:“該當如此,竟是布疏忽也,自當設宴招待馬超,便是不看這小子的面,也得看涼州與馬騰的面子,不能落人話柄。”
“正是如此,”陳宮笑道:“一則謝他之力,二則,也可示之一二與涼州合作同盟的可能,此事只恐還需主公出面與馬騰交涉方好,然善待其子,女公子又與馬超交情過深,只要主公給與禮遇,馬騰之事,只怕不難。”
司馬懿見陳宮都這麼說了,自然也得說話,便道:“的確如此,如若主公北進,西涼之援,馬騰之助,不可輕忽,若用得好,便可爲主公之翼也。”
呂布笑道:“既是如此,布便設宴重重招待馬超便是,再發書與其父,商議同盟一事。此子對吾兒之助甚大,布也真心感激他。”
陳宮笑道:“是矣,主公親自設宴款待,也算重視馬超了。”
呂布笑道:“可。公臺自忙去便是,布又非小兒,哪需事事要公臺照看。”主臣二人情份與旁人不同,說到底,呂布勢微時,一直都是陳宮在身邊,那種情份,是真的不是後來者能比的。因此說話隨意的很。
陳宮本就是極智之人,又有舊情份,再加上呂布與呂嫺用人,並不是那種後來者居上的人,所以,陳宮爲相,是必然的衆人皆心服的結果。因此這般對話,也就只有呂布與陳宮會這樣對話,就是因爲這個緣故。
陳宮聽的哈哈大笑,拱手,與呂布與司馬懿告辭,匆匆回相府去了。相府以下雖設有各官員,秘書等,然而事務是真的多,陳宮平時都得加班處理,更何況是現在大戰在前之時了,是忙的脫不開身。各種瑣事,等等諸務。
他與賈詡二人事都多,能有一個陪在呂布身邊,自是不錯。
也就只有司馬懿現在閒些,若是出兵時,其實他也忙。
司馬懿可不願意去溫侯府奉承,與他更沒什麼話要聊,因此便道:“主公,懿也去軍中處理軍務也。”
呂布道:“軍中之事,先勞仲達處理。布後幾日只恐皆瑣事纏身,暫脫不開身去軍中矣。”
司馬懿道:“有懿在,軍中之務,主公勿憂!”
司馬懿這才告辭離去,出城去了。
呂布回府,天色已夕陽斜下,餘輝灑在天邊,雲霞極美,透出祥和的光彩。
而城內,雖午時見過血,人心卻並未浮和,已是穩定下來,並且更爲凝聚。呂布踏足進府,聽見笑聲,便忙進二門內府,原來是呂嫺補覺起了,正抱着妹妹在抓一把小巧的機巧的畫戟在玩。
小嬰兒眼睛轉都不轉的盯着畫戟,抓的緊緊的,那個力氣,想讓要她把這小玩具拿下來都難!
呂布驚訝上前,笑道:“將來此兒,定能繼承布之勇也。這般氣力,是天生與。”
呂嫺聽見,笑道:“這個力氣,令人驚訝,這木製玩具對嬰兒來說,也不算輕,她纔多大?抓的這般的穩。將來怕是力拔山兮氣蓋世,青出於藍勝於藍了,比咱爹還厲害……”就怕長相以後太壯,像張飛,這可咋整?!娃啊,你可千萬別往張飛橫着發展。
呂布聽了也甚爲欣喜,嬰兒太小,也沒敢接過來抱。只是逗着她笑。小嬰兒並不看他。一心只在玩具上。
“爹可想過取什麼大名?!”呂嫺道。
“唔。”呂布一個頭兩個大,道:“嫺兒取名既可,布可不取,若取的不好,只恐她長大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