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並不是心血來潮。
科考這件事,他看似穩坐釣魚臺,閒看各家鬥法,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當他得知來了數千士子的時候,整個人都坐不住了,跟百爪撓心似的,一直想要看看這天下英才,屬於他的天下英才。
不過皇帝的體面讓他硬是撐到了今天。
也算是隨便走走,劉宏也不想影響到考生的考試情緒,只是走馬觀花的看一下,心裡就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甭管這些人怎麼着,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都是識字的,能書寫的。這就很了不起。
一個人能讀書識字,那他就有上升的空間。這一點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在跟着劉宏滿考場瞎溜達的時候,董明看到了一個讓他極爲意外的考生,蔡浩。
蔡浩的年齡的確符合報名的標準,同時以他新學門人的身份,也有一定的機會通過科考。他會來參加科考,這無可厚非。可是來了洛陽一聲不吭的參加科考,連董明都沒見一面,這就有些奇怪了。
他故意落後幾步,走到蔡浩的考房門口。後者正在皺眉答題,渾然沒有發覺董明的到來。
董明的眼神還算不錯,隔着一點距離也看的到蔡浩試卷上的答案,稍稍看了一下,心裡有些高興,蔡浩的試卷答的還是很不錯的。
“咳咳!”董明輕咳了一聲。蔡浩擡起頭,看到他的時候,臉上有些尷尬,然後又一臉興奮的對董明點點頭。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他又長身而起,默默無聲的對董明鞠了一躬。
畢竟是自己最早的弟子之一,甭管蔡浩爲什麼沒有先來看自己,但是看到自己的學生坐在這裡參加科考,身體力行的表示對自己的支持,那就足夠了。
沒有多待,跟蔡浩打了一個照面之後,董明便離開了考房,然後快步跟上了大部隊,繼續跟在劉宏身後。
繞了一大圈之後,劉宏才意猶未盡的回到了之前的房間中。待衆人落座之後,劉宏笑眯眯的說道:“大漢還是有很多英才的啊!光從數量上看,這科考制度就比察舉制好太多了。依朕看,可以長做。”
劉宏說完之後,看了一眼董明。
董明很是知趣的上前接茬:“臣以爲科考制度還不夠完善。不過臣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可不是尚書令的風格,直言便是。”劉宏笑着說道。
“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眼下的科考制度很是粗糙,並沒有像察舉制那樣形成了一個完備而又面面俱到的考覈辦法。當然,科考制度的優勢想必陛下和諸位同僚也看到了。臣覺得我等應該在保證科考制度優越性的情況下進行一些補強。比方說在來洛陽之前,考生需要經過縣考和郡考。郡考通過者可以來洛陽參加考試......”
董明比照着後世科舉制度的內容,加上自己的理解,結合了當前大漢朝的實際情況做了一個詳細的闡述。
時間就在董明的闡述中慢慢過去。
當董明說完的時候,劉宏很是高興:“朕就知道尚書令做什麼事情,一定會想的極其完備。這科考纔剛開始,尚書令就把整個科考制度給補全了。”
一旁的孔融這個時候忽然開口道:“尚書令這不成熟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成熟了?”
冷不丁的一句話,還有一點幽默感是怎麼回事?
總之大家都笑了起來,一時之間房間裡的氣氛變得很是舒服。孔融倒不是針對董明,他也就是吐槽一句罷了。自從董明將第一場的考試命題權讓給他之後,他也就不怎麼討厭董明瞭。眼下他更是對董明很是滿意。
無他,今天這一場的主考官不是別人,正是他孔融孔文舉!
“文舉先生說笑了。”董明笑着道。
“哈哈哈,尚書令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某家可是羨慕的緊呢。”孔融笑呵呵的回道。
閒聊中,入了夜。考生是不能離開的,考完也沒用。只不過可以將第一場的試卷交了,然後在校場內活動筋骨,放鬆一下。校場邊緣有廁所,可以去如廁解決一下。
三月份,雖說是春三月,但是如今的大漢朝一年比一年冷,如今都三月了,仍然是冷的不行,甚至於前幾天還下了一場雪。
校場周圍挑着燈,不說有如白晝吧,至少能見度是可以的。校場的另外一邊有一個草棚子,之前是馬棚,爲了科考改成了學生們休息的地方。倒也沒什麼多餘的物件,就是灑掃乾淨的地板,上面鋪着一些草料,每隔一段距離有溫着的熱水。
士子們來到這邊,倒一杯水,席地而坐即可。
“第一場考的如何?”
休息區的一角,三十多個士子坐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互相認識的。中間圍着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看起來孔武有力,一個看起來有些慵懶。
這兩人是徐庶和郭嘉,圍着的人,都是明德書院的學生。李植、許能等人都在周圍。
問話的人是武敬,他一直都是大家長一樣的存在,在學校裡很是照顧這些師兄弟們。是以考完試之後,他也是最關心衆人的。
“挺好的。”這是徐庶。
“無聊。”這是郭嘉。
武敬沒有管這兩個人,而是看向了其他的師兄弟們。據他所知,這裡面可有不少人在經學上很是薄弱,還有不少人不善作文。
這個時候許能有些無奈的說道:“唉....早知道多背書了。第一大題有幾個空沒有填出來。”
“某家倒是都填出來了,只不過這作文題,實在是......”李植說着搖了搖頭。
“某家就不該來參加這勞什子科考。”一旁的高尚一臉悲憤的說道:“這都考的是啥?某家竟然幾乎全然不會!”
“不至於吧?”武敬楞了一下然後道:“之前不也都學過嗎?”
高尚聞言搖了搖頭道:“別提了,就看第二場和第三場了。好在科考的規矩改了,要是按照之前老師說的那種,第一場結果出來之後,再考第二場,那某家可就丟臉了。”
這其實也是董明改的。當他將第一場讓給孔融之後,連帶着就把科考的規矩給改了。他主要是擔心孔融出題太難,導致過了第一場的人,都是一些讀書讀傻了的鐵憨憨。然後他改成了三場過後取總分排名的方式。
另外一角,張鬆、張肅兄弟二人,還有吳蘭高沛,四個人蜷縮在一起,擠在角落裡。一人手裡捧着一杯車水。
“格老子的,也忒冷了!”張鬆喝了一口熱水道:“還好給發了棉服和褥子,不然咱們兄弟夥就凍死掉了。”
“子喬啊,我啷個發現,你來到洛陽之後,說起話來,滿嘴都是沙子。”張肅一臉疑惑的看着張鬆。
自家的弟弟,他還是很瞭解的。因爲先天的原因,張鬆還是很在意自己在外人跟前的形象的。所以平日裡說話做事,都朝着名士那一掛上靠。最近卻也不知道咋了,一開口就喜歡口吐芬芳。
“不說這些。”張鬆擺擺手道:“考的咋樣了嘛?”
“還不錯,你們呢?”張肅回了一句,然後看向高沛和吳蘭。
吳蘭還好,聞言點點頭道:“還不錯,不過這作文屬實是差了一些。”
高沛則搖了搖頭道:“後面兩題,都有些吃力。”
“不礙事的。”張肅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他默默地喝了一口熱茶,不摻和到張鬆給吳蘭和高沛炫耀的談話中。
看了看四周,心裡默默記下了一些看起來就很厲害的人。
校場上,寒風如刀,但是有一個身量很高,儀容不凡的年輕人正安靜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這人是張既,他並不是不怕冷,實在是休息區的條件太差了,一些草料鋪在地上,那跟馬棚有什麼區別。這一次考試,他感覺很不錯,雖然只是第一場,但是這難度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除了張既之外,還有兩個人也沒有待在休息區。跟張既不同的是,這兩個人身上的衣着很是誇張,穿金戴銀不足以形容這兩人。
兩人站在一個背風的地方,屁股下面墊着上好皮褥子,皮褥子的周邊還鑲着金線。身上各套着一件熊皮大氅,大氅裹着,只看到一雙鞋,左邊這邊鹿皮鞋,右邊這位軟布鞋但是內裡卻露出了幾點絨毛,相比是兔絨之類的。
這兩人一個人是糜芳,另外一人姓甄,單名一個堯字。
“堯哥兒,考的如何?”糜芳好奇的問道。同爲有錢人,他覺得還是甄堯跟他合得來。
甄堯聞言點點頭,然後道:“還不錯,興許是第一次科考的緣故吧,考試的難度很低,都會做。”
“都會做?”糜芳驚呆了,大家都是有錢人,你憑什麼學習成績還好?
“嗯,子方兄呢?”甄堯點點頭,反問了一句。
“某家...也還行吧。”糜芳覺得自己太難了。
“對了,聽說你妹妹很漂亮啊。”糜芳打算換一個話題。
甄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糜芳,然後默默地往旁邊站了一點。
“我就是好奇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甄堯又往旁邊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