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士族在後世最出名的莫過於吳中四姓,爲顧、陸、朱、張四姓。
但吳中四姓在漢末之時卻不算什麼望族,相比中原陳氏、袁氏、荀氏、何氏那可差得遠了。
其興盛在於孫權上臺之後,爲了緩和士族矛盾,大用士族子弟。
如此到了東晉,朝廷南遷,四大家族作爲土著,便成爲了龐然大物。
而在這個時代,吳中四姓遠遠還未崛起,只能算中等士族,吳郡真正大士族其實是孫氏和吳氏、徐氏。
別看孫策打壓士族這麼積極,可其姻親家族卻都在不斷壯大自身勢力。
比如孫氏一票子弟,基本上都擁有大量土地和農莊,吳氏、徐氏亦然。
故而此時被秦瑱召見的各家家主,便是四姓三家加上一系列小士族。
由於吳景、孫靜等一衆核心人員都被劉備帶往壽春,所以此時孫氏代表人爲孫賁,吳氏代表爲吳奮,徐氏則是徐琨。
此外尚有顧氏代表人顧雍,陸氏代表人陸績與陸議,張氏代表人張允,朱氏代表人朱施。
所有人都聚在堂上,小族議論紛紛,大族則是默然不語
衆人如此,自然都是在等待此次主角秦瑱的到來。
但不知爲什麼,他們從中午被叫到此處,已然等了兩個時辰,也未見秦瑱蹤影。
見得此狀,衆人自然頗爲不喜,眼見天色將黑,張允便出列道:
“顧元嘆,秦君到底是不是今日會見我等?”
“讓我等從正午時分等到此時,怎的秦君還未前來?”
“我等雖非什麼顯族,卻也不當任由如此戲耍啊!”
說起張允此人,容易和劉表的侄兒弄混,實則此人卻是東吳名臣張溫之父。
其人輕視錢財重視賢士,聲名顯揚州郡,在眼下吳郡,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一說話,衆人自是一一符合,都在詢問顧雍在搞什麼名堂。
而顧雍見得衆人如此,卻並未回話,轉而招來一個小吏問道:
“且去看看步子山是否已請秦君歸來,好好催促一番!”
“言說諸位貴客已經在此久待,若是今日繁忙,可另改他日。”
衆人見他如此吩咐,一時便沒了話語,只得耐着心思等待。
可小吏行出之後不一會兒,卻聽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道:
“我軍剛入吳郡,事務繁雜,耽擱許久,有勞諸君久待矣!”
話語之中,便見秦瑱身穿一身紫袍快步行入了堂中。
他一邊行着,一邊對衆人拱手致歉,直到主位之上徑直坐下。
衆人見之,紛紛行禮下拜,隨之一一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他們剛一坐定,就見秦瑱環顧衆人笑道:
“方纔我在堂外,聽得堂內議論之聲甚隆,不知諸位在討論何事啊?”
衆人聽着此言,不由一陣面面相覷,心想我們討論何事你還不知道?
他們互相看着,場面頓時一陣尷尬,獨有顧雍對秦瑱一拱手道:
“回府君,方纔諸位都在討論府君這次爲何將諸位召集前來!”
秦瑱聽得此言,便對顧雍咧嘴笑道:
“怎麼,元嘆兄莫非未曾告訴諸位瑱此番欲行之事?”
顧雍聞之,頓時一愣,心中暗道你也沒告訴我召集衆人作甚,我從哪兒說去?
但他看秦瑱一臉笑意,頓時意會,忙道:
“因事關重大,府君不在,在下不敢置喙!”
秦瑱聽此,方纔滿意的一笑,對衆人道:
“如此說來,倒是瑱考慮不周,未曾先行讓元嘆告知,以致各位久待!”
“也罷,既是元嘆兄不好多言,便有瑱知會諸位。”
“今日讓諸位前來,也無其他要事,主要就兩件。”
“因是我見江東之地沿海,交通便利,欲組建商會,邀請各家加入,不知諸位可有意乎?”
商會這一種組織形式,源於清朝末年,秦漢時期並無類似組織。
衆家主一聽此言,自是再度面面相覷,不知秦瑱何意,獨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出列問道:
“敢問府君,府君所言商會是爲何物,不知加入其中有何利處?”
說話之人,便是陸氏代表人陸議,不過已經更名爲陸遜。
其實陸家家主本來是他叔叔陸績,可陸績年紀太小,故而家事都是陸議操持。
他這話問的十分現實,卻也正中秦瑱下懷。
看着這個原本歷史上的江東大都督,秦瑱笑道:
“伯言此問正中提要,這商會古之未有,諸位自然不知。”
“吾不妨與諸位直言,成立商會,乃爲在江東之地大興商業!”
“可當今家國不寧,賊亂四起,想必各家行商頗爲艱難。”
“竊以爲既是各位獨木難支,我等不妨組建一個吳郡商會。”
“此會由瑱親自牽頭,爲商會成員提供庇佑!”
“比如瑱奉劉徵東之名,即將開啓百越互市,諸位家中田產不少,此皆百越皆喜之物。”
“奈何沿路賊亂衆多,諸位當如何運送貨品?”
“故諸位可出貨物、車馬、民夫運送,我軍沿路護送。”
“此外,我軍也欲北上青州、幽州、遼東等地經商。”
“凡商會成員,便可組成商隊,與我軍一道北上!”
“來日若能開啓海運,一路前往南洋西域通商,皆可同心協力。”
“諸位試想,諸位眼下行商,不過數百里路程。”
“即便從丹徒運貨至富春,也須聘用大量護衛,未必能獲利多少。”
“可若是諸位協力同進,則商隊不僅可行至千里之外,亦可輕易獲利數倍,此乃商會與利之一也。”
“其二,凡是加入商會成員,來日我軍所產精鹽、淮紙、酒、糖、玻璃等物均可供諸位寄賣。”
“我軍原價與之,各位售賣多少,我軍不管,所得之利盡賦諸位。”
“其三,凡是加入商會者,我軍關口,皆免除關稅!”
“入城、過關、入港,除停泊費用之外,皆不交稅!”
“以上三點,皆是入會之利,不知諸位可有意乎?”
他如此簡單一番介紹完畢,便看向了堂內衆人。
而隨着他的講述,在場衆人的神色也精彩了起來。
如果商會真有秦瑱說的這些好處,那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天大的好事!
因爲在漢代之時,士族和商業其實是分不開的!
除了一些家學淵源,不屑於追名逐利的頂級世家,大部分士族或多或少都會經商。
畢竟,這是一個農本位時代,士族坐擁大量土地。
這些土地會產出大量牲畜、糧食、各種農作物。
除了留下存儲渡荒年的物資,最終導向也是賣出去。
所以凡是有點規模的士族,都會參與商業,只不過規模大小不同而已。
像是漢末頂級商業世家糜氏,就能做到將貨物運送到中原各地。
河北甄氏,也能做到從中原之地將貨物運往河北。
可一些小規模的士族就沒這個本事,他們最多也就將糧食運到城內,或者賣給官府。
若是加入商會就能讓他們用更少本錢,運來更遠地方的東西,或者將東西運到北方,那獲利自是遠非現在可比。
在場衆人誰心中沒有一杆秤,略微一想,就想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利益。
但衆人在意識到的同時,卻沒有一個人當場應諾出口!
因爲他們既然能作爲代表前來,便沒有一個蠢人。
天下沒有白吃的餡餅,秦瑱肯讓利出來,顯然是有一定目的的!
這一次陸議還未說話,張允便對秦瑱一拱手道:
“若依秦君之言,這商會對我等皆有其利,我等自無不允之理!”
“然則我聞秦君方纔只言利處,未言稅收。”
“不知秦君於此行商,欲如何取稅?”
“總不至白白護衛我等,將利盡與我等,如此國家何利也!”
秦瑱看他如此懂事,便正色一笑道:
“久聞張公輕財重義,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誠然,我軍護送諸位,並不白送,凡是商隊獲利,我軍需要抽利半成!”
“凡是船隊往返,我軍需要抽利一成!”
“不過諸位放心,這些錢是爲我軍將士收取。”
“諸位也知,眼下賊亂頗多,商隊一次運送大量貨物,我軍護衛兵馬恐要千餘之多。”
“這些人馬沿路消耗,傷員撫慰,皆是我軍代勞。”
“諸位自己招募人馬也許錢財,且難保證貨物安全送達。”
“可我軍護衛卻不會讓諸位貨物有損。”
“抽各位一成利來慰勞麾下士卒,諸位以爲如何”
衆人聞之,自是再度一陣點頭,一成利確實不過分。
畢竟秦瑱也是要養軍的,雖然多了一點,可如果能保證持續獲利,那就不算多!
尋常護衛招上幾百個,還真未必能比得上一百個正規軍。
秦瑱這種政策,並不算獅子大開口,還在接受範圍。
而秦瑱說完這些,卻又再度補充了一句道:
“但除以上護送利潤之外,我軍將收取商業稅。”
“設立稅務處,專職查稅,從此以後,凡江東經商者,均收取一成半商稅。”
“此稅針對所有江東之地經商之人,凡獲利者均要上繳!”
“且增收購置稅,凡買田莊、土地、宅屋者,增加三成稅賦!”
“凡購買奴僕、車馬、耕牛,也將增收三成稅賦!”
此言一出,衆人臉上的喜色頓時便消去了大半,甚至有些陰沉。
如果說秦瑱之前的話語都還算能接受的話,那這購置稅可就是圖窮匕見了!
畢竟秦瑱收取商業稅在15%-25%之間,看似不少,但衆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漢代打壓商人不是一天兩天,別說五分之一的商稅,就是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都可以。
而這購置稅,卻是專門朝着士族刺出的利劍,專門打壓士族!
因爲現在這個時代,窮人奮鬥一輩子也買不起田莊、土地和宅屋,有需求的只有士族和達官貴人。
秦瑱在這基礎上增加三成賦稅,那就代表他們兼併土地的成本增加了三成!
同樣,奴僕、車馬、耕牛,也是在針對他們兼併土地。
故而一時間,方纔還在興致勃勃的張允等人,臉色瞬間變黑了下來,便連顧雍坐在一旁,也皺眉道:
“府君,這購置稅需三成之利,是否有些過於苛刻?”
他倒不是想阻止秦瑱打壓士族,只是覺得這稅賦確實過高。
可他此言剛一說出,便見秦瑱的笑臉也變得頗爲輕蔑:
“三成稅賦果真高麼?稅賦尚能免除,但不知被諸位吞併三成人口,誰來交出與我?”
話音一落,他便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之上,冷視衆人道:
“諸位只言賦稅苛刻,那諸位要吞併多少良田百姓,方可住手?”
此言一出,顧雍頓時一愣,衆士族見此,亦是心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