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誅董之局,盧植誘說呂布
王莽的安漢公,好歹還三辭三讓,以示不居功自傲、謙讓的美德,但董卓可沒有三辭三讓的想法。
劉協一同意,董卓就以輔漢公自居。
“既然陛下同意了,那是不是也得賜九錫、封公國城邑?”董卓目光兇狠、咄咄逼人。
劉協不敢反駁,小心翼翼地道:“如尚父願,朕賜尚父九錫!這公國城邑,尚父可有心儀之地?”
堂堂一個皇帝,被給臣子強行討要公爵就算了,還要求着給臣子賜九錫、封公國城邑。
劉協這個皇帝當得也是憋屈。
但如今形勢比人強,劉協也只能強忍委屈,在董卓面前討好。
董卓大笑:“陛下體恤之心,本公頗感欣慰啊。”
“至於公國城邑,就要武威、北地、安定、漢陽、武都、隴西、金城、右扶風八郡即可,在郿縣建公國都邑。”
“待一切就緒,還得請陛下親自替本公加冕啊!”
好傢伙!
這是要將涼州都劃給董卓啊!
即便是漢初異姓王也不過如此了。
董卓掃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劉協和衆公卿,大笑離去。
“盧尚書,你方纔爲何阻攔我?”荀攸面有不善。
替董卓出謀畫策,是因爲袁紹和公孫瓚擅立僞帝,荀攸並非真的就效力董卓了。
盧植徐徐開口:“老夫有一小友曾言,天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公達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去向輔漢公賀喜!”
荀攸本就是機敏之人,剛纔只是因爲一腔怒氣得不到宣泄而讓情緒左右了理智。
盧植的提醒,讓荀攸恢復了冷靜。
“是攸莽撞了。”荀攸目光深邃:“攸近日釀了兩罈美酒,正可送與輔漢公共飲。”
而在羣臣離開後,回到寢宮的劉協,踢翻了桌子,憤怒不已。
“欺朕太甚!”
“欺朕太甚!”
劉協今年十三歲了。
稱帝四年,戰戰兢兢四年。
今日又遭受奇恥大辱,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平日裡一個個自稱漢家忠臣,關鍵時刻竟只有黃琬一人出言。”
“朕,愧對列祖列宗啊!”
惱怒間。
人報太傅賈詡求見,劉協握緊了拳頭,將怒氣按捺。
不多時。
賈詡到來。
掃了一眼寢宮內翻倒的桌子,賈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陛下,今日老臣講《論語》如何?”賈詡認真的履行太傅的職責,不多摻和朝殿諸事。
劉協盯着賈詡,徐徐道:“文和先生,朕今日想聽你講《孫子兵法》。”
賈詡微微有些詫異,但並未表現出來:“陛下想聽哪一篇?”
劉協凝聲道:“就從《作戰篇》開始講!”
賈詡略思一陣,開口道:“孫子曰: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
劉協打斷道:“太傅,朕若要統兵,可能用此法?”
賈詡沉默。
雖然很想跟劉協來一句“陛下你有兵嗎”,但賈詡不想多事,搖頭道:“不能。”
劉協蹙眉:“那就給朕講講,朕能用的統兵之法!”
賈詡道:“陛下千金之軀,是御臣之君,不可冒兵鋒之險,當效法古之仁德君子,修身養性,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則諸事皆安。”
劉協氣道:“朕問的是統兵之法,不是御臣之術!”
賈詡頗感無奈。
都已經告訴劉協最佳的保命方式了,非得去問統兵之法,那不是捨本逐末嗎?
形勢比人強的時候,該忍則忍。
身爲帝王,只要不犯過錯,就是最大的優勢。
“陛下,恕老臣才疏學淺,真不知有適合帝王的統兵之法。”賈詡開始裝傻:“自古賢明之君,莫不——”
“你退下吧!”劉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但賈詡沒有退,而是道:“陛下,老臣身爲太傅,每日至少要給陛下講書半個時辰。”
“還請陛下暫時忍耐,待老臣講完,自然會退去。”
劉協無奈,只能強忍怨氣聽賈詡講書。
而在另一邊。
荀攸拿出釀造的美酒,跟盧植聯袂而來,恭賀董卓受封輔漢公。
董卓眯着眼:“公達啊,昔日你行刺本公時,可曾想過本公纔是真正的輔漢大臣,而關東那羣賊子,打着討伐本公的名義,卻行僭越之事。”
荀攸凝聲道:“昔日是攸眼拙,未能看清輔漢公的真正意圖。”
“朝廷腐敗,民不聊生,正需輔漢公這樣的雄才撥亂反正,讓漢室破而後立,才能迎來真正的盛世啊。”
董卓大笑:“若天下人皆如公達這般想,就不會有關東羣賊禍亂大漢了。”
當即。
董卓跟盧植、荀攸對酌。
一直喝到半夜,董卓才醉醺醺的返回小閣,又令呂布護送盧植和荀攸回府。
回府後,盧植謊稱有要感謝呂布,邀呂布入內。
待到了內屋,盧植屏退了衆人,又取出美酒款待呂布,趁醉問道:“都亭侯在河北征討袁紹公孫瓚,多有戰功,爲何甘心只當輔漢公身邊一護衛?”
呂布面有警惕,狐疑的看向有醉意的盧植,分不清盧植是醉話還是別有深意:“盧尚書醉了,護衛義父,是布的職責,亦是布的榮幸。”
盧植笑道:“都亭侯說得極是,都亭侯是輔漢公的義子,又驍勇善戰,官拜三公將軍、封公賜國亦是不難。”
“昔日安漢公,有四輔:太師王舜、太傅平晏、國師劉歆、國將哀章,位在三公之上。”
“又有三公:大司馬甄邯、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
“另有四將:更始將軍甄豐、衛將軍王興、立國將軍孫建、前將軍王盛。”
“此十一人,皆被封公。”
“王舜爲安新公、平晏爲就新公、劉歆是嘉新公、哀章是美新公、甄邯是承新公,王尋是章新公、王邑是隆新公、甄豐是廣新公、王興是奉新公、孫建是成新公、王盛是崇新公。”
“如今太師有大志,都亭侯前途敞亮,令人好生羨慕。”
呂布聽得不是滋味。
盧植越是誇呂布前途無量,呂布越是苦悶。
下意識的,呂布將酒樽的美酒一飲而盡,重重的砸在桌上。
盧植佯驚道:“都亭侯似有苦悶事,不如說給老夫聽聽?老夫跟都亭侯同在輔漢公麾下效力,理當互相幫襯。”
呂布酒水下肚,這戒備心也少了,嘆氣道:“前些日子,義父因小事苛責我,我一時激憤之下,就跟義父的寵婢私通了。”
盧植微微驚訝。
董卓身邊,一直都有幾個長期寵愛的婢女。
呂布竟然敢動董卓的寵婢?
雖然這些婢女地位不高,但呂布偷瞞着董卓私通董卓的寵婢,那是非常犯忌諱的!
枕邊人跟護衛私通,以董卓的多疑和殘暴,若是得知此事,呂布肯定是少不了責罵的。
盧植佯裝被驚醒:“都亭侯若要殺老夫,還望能放過老夫家人。”
呂布大驚:“盧尚書何出此言?”
盧植嘆道:“此等機密事,一旦老夫告訴輔漢公,都亭侯定會受責罰。”
呂布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但很快又恢復如常:“盧尚書言重了,我知盧尚書不是搬弄是非的宵小之輩。”
“只是我對那婢女頗爲不捨,一日不見就心癢難耐,盧尚書可有良策教我?”
盧植笑道:“都亭侯多慮了!你是輔漢公義子,與其這般躲躲藏藏、提心吊膽,倒不如坦誠的向輔漢公索要那婢女。”
呂布遲疑:“可萬一義父不肯給呢?”
盧植大笑:“輔漢公對都亭侯如此器重,又豈會捨不得一個婢女?得到心儀之人後,可得請老夫飲酒啊!”
呂布舉樽敬道:“謝盧尚書指點迷津,若能得償所願,定然請盧尚書飲酒。”
翌日。
呂布興致勃勃的找上董卓,希望董卓能將心儀的婢女賞賜。
然而。
呂布話音未落,董卓瞬間暴走:“逆子,那是本公的寵婢,也是你能要的?再敢胡言,即便你是本公義子,也定斬不饒。”
董卓當了輔漢公,這脾氣也與日俱增,哪裡容得呂布放肆。
呂布愕然,心有不服:“義父何惜一婢女?”
董卓見呂布竟然還敢反駁,更是惱怒:“即便是婢女,那也是本公的婢女!本公可以給,但你不能要。”
“還不退下!”
呂布心懷怨恨而出,來到盧植府上飲酒消愁。
盧植一邊給呂布斟酒一邊道歉:“都亭侯勿氣,這都是老夫的錯。若非老夫胡亂獻策,都亭侯也不至於被輔漢公訓斥。”
呂布忿忿不平:“我鞍前馬後,立下汗馬功勞,如今竟因一婢女而被義父訓斥。”
“義父竟然跟我說,他可以給,我不能要。”
“區區一婢女都不能要,在義父眼中,我終究只是個義子,比不上他董家人!”
義子能比得上親族就怪了。
盧植不動聲色:“都亭侯,慎言!”
呂布酒勁上來,又沒將盧植當外人,心中苦悶如洪水般傾瀉。
對董卓的不滿、對西涼諸將的不滿,全向盧植傾述。
而盧植也如長者一般,一邊靜聽一邊引導呂布將心中的怨恨說出來。
直到呂布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盧植見時機已到,肅容道:“都亭侯既然將老夫視爲知己,老夫也就坦言直說了。都亭侯,可想當這大漢的大將軍?”
呂布本來因爲給盧植說了太多心底隱藏的怨忿而有擔憂之意,如今聽到盧植的話,更是吃驚:“盧尚書此話何意?”
盧植凝聲道:“都亭侯,輔漢公之志,想必你我都很清楚。輔漢公既然封了公,來日就會稱王,甚至於效仿王莽稱帝。”
“李儒一開始請陛下封輔漢公爲安漢公,便是對朝中文武的試探。”
“然而,大漢養士四百年,又豈能輕易被顛覆?”
“即便權勢如王莽,最終也是身死族滅,追隨王莽的文武全都被滅族。”
“老夫有意趁着陛下給輔漢公加冕之日,將其誅殺。”
“都亭侯,你若不願,可提老夫頭顱去輔漢公前請功,或許輔漢公一高興,就會將那婢女賜給都亭侯。”
呂布駭然而起:“盧尚書,你喝醉了!”
盧植徐徐而道:“都亭侯,老夫不至於只有這點酒量。”
呂布言語戒備:“盧尚書,朝中公卿誰不知你是義父深信之人,你說你要誅殺義父,誰會相信?”
盧植坦然而道:“誠然,一開始老夫並沒有誅殺輔漢公的想法;只想輔佐輔漢公匡定天下,誅殺關東逆賊。”
“但如今形勢,都亭侯你也看到了。”
“輔漢公已經沒有東出潼關的想法了,他只想在長安封公封王。”
“老夫要的是一個可以統兵征戰,征討關東羣賊的輔漢公,而不是一個只想着在長安享樂的輔漢公。”
“偏安一隅,最終只會被關東羣賊給吞滅!”
“既然輔漢公已經不準備蕩平天下了,那他就沒必要再活着了。”
“都亭侯如此驍勇,又正當壯年,若有匡定漢室之心,老夫就可讓都亭侯當上大將軍,去征討關東逆賊。”
“他日史書之上,亦會給都亭侯列傳,揚都亭侯匡定漢室之功。”
“又豈是輔漢公義子這個身份能相提並論的?”
呂布頓時心動,但依舊有遲疑:“忠於義父的西涼將不少,倘若誅殺了義父,盧尚書能否應對義父的西涼兵?”
盧植冷笑:“輔漢公一死,餘者皆成鳥獸散,又有何懼?”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老夫年事已高,成不成事,已經無關緊要了。”
“老夫不忍看到都亭侯這般年齡,只能當輔漢公的一個護衛爪牙,最終亡於關中賊人之手,故而冒險將此隱秘事告知都亭侯。”
呂布聽得感動不已:“能得盧尚書如此信任,是我的榮幸!”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義父不仁,我又何必講義!”
“願聽盧尚書調遣!”
盧植眼神微微一凜,繼續試探呂布是真心還是假意。
直到呂布在盧植府上飲醉後,盧植這才放下心來,眼中煥發冷意。
“董卓啊董卓,老夫本想借你之力蕩平關東羣賊。”
“你卻要再次龜縮在長安,沉浸在王公美夢之中。”
“既然你這西涼猛虎老了,老夫就只能換隻猛虎來飼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