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豫州,許昌。
曹魏飛球軍團的突然襲擊,在這裡留下了一場焚燼半數城池的大火。
半邊天被火光映紅,濃煙滾滾,無數的哀嚎聲與呼喊聲交織在一起的畫面,彷彿就在昨日。
如今…
許昌城這半座廢墟的城池之上,災後重建的行動正在無數關家軍、傅家軍的有序指導下開展開來。
許些男人揮舞鐵鍬,理着廢墟上的灰燼和殘骸;
有的則肩扛木材,一趟趟往返於臨時搭建的材料堆放處與全新的建築之間,一派熱火朝天的既視感。
但…一如既往,時不時的總能聽到街頭、巷尾、廢墟…中那一道道“嗚嗚”的啜泣聲…這些是那些城外…因爲天縱大火而失去了親人與家園的農戶。
在大火面前,一座城池的毀滅是那樣簡單,可重建的過程卻是異常的艱辛。
傅士仁與他的兵勇衝在一線,在他看來,這一次的災難,如果有一個人要爲之負責,那…就是他傅士仁了!
作爲…主公劉備的第四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他傅士仁不擔起這份責任?還能有誰?
此刻的他,臉上沾滿了灰塵,雙手被凍得通紅,甚至磨出了血泡,然而這一切…根本沒有阻止他重建許昌城的決心。
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一個月…新的房屋逐漸在廢墟上拔地而起,街道也得到了重新鋪設和拓寬。
最重要的是,防空洞的鋪設…增加了一倍,那一處處防空洞通往的地底,儲存着充足的口糧。
確保了未來這裡的百姓隨時隨地的通行安全。
關羽與徐庶走在這忙碌的街道上。
看着百姓們、兵士們奮力的重建家園,也看着傅士仁永遠身先士卒,凡事親力親爲…關羽不由得朝着徐庶感慨道:“說來也可笑,我與士仁在涿郡便相識,一路隨大兄南征北戰走來,我從未正視過他一眼,可短短的幾個月,他又是下襄陽,又是破許昌,再加上防範飛球縱火,身先士卒廢墟重建…這總總,都讓關某刮目相看哪!關某有一種感覺,就好像自打大兄嘉獎這士仁起,將他列爲在子龍之前的第四個兄弟起…這士仁就煥然一新,再與往昔不同了!”
“其實…士仁將軍真正的改變,不是在主公嘉獎士仁,而是…”徐庶頓了一下,繼而淺淺的說道:“是自打士仁與糜子方還有云旗公子義結金蘭後,士仁的人生軌跡就已經完全不同了…”
說到這兒,徐庶望向那揮汗如雨的傅士仁,又看了看如今謙遜許多的關羽,不由得感慨道:“雲旗公子總是有這種魔力,能改變周圍的人…能讓周圍的人都變得更好,更是無懈可擊…”
“是啊!”關羽一捋長髯,“有時候,這臭小子的本事,便是我這做父親的也佩服得緊…有時候,便是我也疑惑,這些東西…他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因爲災後重建,關羽與徐庶把話題漸漸引到了關麟身上。
恰巧…
徐庶正好也有關乎關麟,關乎江東的事兒,要與關羽商量,於是,他接着說。
“雲長,我這裡還有一條關乎雲旗的,近來…雲旗在江東的動作不可謂不大,攤丁入畝、廢除人頭稅、重新丈量土地,讓他那二哥糜子方接管整個江東的商業,這些對百姓而言自是歡欣鼓舞,人心所向,可對於那些大族而言,那就是另一層意思了…對他們,這些做法…是災難哪!雲長莫要忘了,昔日的孫策便是栽在這些大族之手…依我之見…”
徐庶是有些擔心關麟。
只是,他這話才說了一半,卻被關羽揮手止住,“孫策死於大族之手是因爲太過自負,吾兒雲旗夙來謹慎,從不做冒險之舉,那些大族想要對付他?怎會如孫策那個匹夫般簡單?”
說到這兒,關羽笑了,一邊笑,他反問徐庶,“元直,關某問你,以你之見…我與那些大族比?誰更難對付一些?”
這個…
徐庶一愣…
關羽接着捋着他的長髯,笑着問:“你不必隱瞞,直說無妨…”
徐庶搖了搖頭,旋即連忙回道:“雲長說這話就說笑了,那些江東的區區大族,如何能與君侯相提並論呢?”
“你不用高捧我…如今於我而言,面子、高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關羽說着最釋然、灑脫的話,可他的笑仍在繼續,“不過,與那些江東鼠輩比起來,關某自恃是比他們要強一些的,故而…連我都在這雲旗這小子手上屢屢吃癟,更何況是這些江東鼠輩?哈哈,依某之見,這些江東鼠輩一個個…早晚會被雲旗握在手裡,狠狠拿捏。”
關羽的話異乎尋常的篤定…
就彷彿,江東內部的發展與動向,他了如指掌,信心十足!
果然…關羽的信心是有緣由的。
就在他的聲音剛剛落下之際,周倉快步趕來,見到關羽與徐庶,連忙行禮,“二將軍、徐軍師…”
“江東那邊,怎樣?”關羽直接問道。
其實,哪怕他對關麟始終胸有成竹,也篤定那些江東大族不是雲旗的對手。
可私下裡,他依舊派出了不少人暗中保護雲旗,也暗中觀察那些江東大族的動向。
但凡這些人敢對雲旗不利,那關羽的“大刀”是可以千里襲人的。
“二將軍…”周倉如實稟報,“剛剛得到消息,那些大族已經開始配合雲旗了,似乎是因爲雲旗公子在江東發掘出三處礦脈,讓這些大族眼饞的很…以此相誘,這些大族逐利,權衡利弊…紛紛站在了雲旗公子這邊,如今無論是土地的徵收、還是稅賦的變革、北伐的籌措、南方海路的開闢,他們均是不遺餘力的支持雲旗公子!”
這…
周倉的話,對於關羽而言,是意料之中。
可對於徐庶而言,卻是帶有幾分驚詫了。
誠然,他從來沒有質疑過關麟,可這小子的行動也太快了吧!
繼雲長、子方、士仁之後,雲旗又、又、又、又一次改變了一些人,還是曾經的敵人,後來的不服之人,雲旗改變了他們的想法,改變了他們的動機,讓他們爲自己所用!
還是熟悉的味道啊!
——『不曾想,短短的一個月,雲旗公子竟定了這江東的人心。』
徐庶還在感慨。
“哈哈哈哈…”
關羽已經發出爽然的大笑。
徐庶拱手:“知子莫若父,還是雲長…”
他本想再讚許關羽一番…至少“教子有方”這樣的辭藻,是可以用的…
“元直,你就莫要讚我了。”關羽一手搭在徐庶的肩膀上,“如今許昌城百廢待興,北伐的大業、三興大漢的重任中,這中原的成敗均押在你、我肩上,在這份大業完成之前,關某就不聽那些個讚譽了!雲旗說過…滿招損、謙受益…現在,還遠沒到該自滿、驕傲的時候!”
這…
關羽的話又一次打從心底裡觸動到了徐庶。
也使得徐庶不由得暗歎。
——『雲長啊雲長,你究竟是被雲旗改變的多少啊!』
就在這時…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快馬在官道上疾馳,宛若一道旋風般行至許昌城內,從裝束上來看,是蜀軍的裝扮。
那麼,這快馬定然是來自巴蜀。
“君侯…”
馬上的信使在詢問過守城兵卒二將軍的位置後,直接趕至關羽這邊,看到關羽,直接呈上一則信箋。
這是一封家書,是劉備親筆撰寫的。
“主公發家書給君侯,遙盼君侯親啓。”
“大兄的信。”關羽下意識的吟出一句,繼而迅速的接過家書,然後緩緩展開…
前面的內容,無外乎是詢問“最近過的如何?”“壓力大不大?”“北境的曹軍是否難纏?”“荊州的軍務、政務一切順利麼?”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的寒暄了。
可到最後…劉備竟用整整一段寫到了一個特殊的人——劉封!
且用不少篇幅闡述出他過往的功勳,以及…剛剛發生的,他在陽平關大捷,揚我軍威,軍心大振。
起初,關羽看着這家書是高興的,因爲陽平關若破,那蜀軍直指漢中,到時候…由漢中出祁山,進取雍涼、拿下長安,控制關中…此爲第一路;
他關羽從許昌北上,進取中原,直逼司隸,營救天子,此爲第二路; 至於第三路,則是由關麟從江東北上…分取淮南與徐州,釜底抽薪!
這是昔日諸葛孔明定下的“隆中對”的進階版…
如此三路齊進的構想一旦完成,那南北對峙的局面勢必旦夕間改變。
冉冉火德下的“漢”將再度雄雄燃燒於中原大道之上。
只是…
偏偏在這信箋之中,關羽察覺到了幾許深意,這使得關羽突然就默然了不少。
“主公寫了什麼?”徐庶見關羽臉色微變,連忙問道。
“呼…”伴隨着一聲粗重的呼氣,關羽感慨道:“大兄寫到,繼子劉封在陽平關大捷,大兄還寫出了劉封此前的總總功勳…言外之意…”
說到最後,關羽語氣踟躕了…像是突然就猶豫了。
徐庶是絕頂聰明之人,透過關羽的話,劉備的信,他自然知曉…劉備的意思。
這是…劉備接着家書詢問雲長,對於劉封的態度…
這…
徐庶不由得揣起下巴,這件事兒其實很敏感,因爲…按照禮法,繼子是可以繼承大位的!
在漢成帝時期,此舉也是有先例的。
那麼…
徐庶立刻擡頭,眼眸深深的凝起,望向關羽,“雲長,你的意思是?”
呼…罕見的,關羽又一次的長吁一口氣,繼而他沉吟道:“螟蛉之子?豈可繼承大統乎?”
無疑…這一句話,表明了關羽的態度。
且因爲關羽素來光明磊落,他吟出這一句話,也完全沒有揹着任何人,甚至…他就是要把他的態度給表明出來,讓大兄聽到。
倒是唯獨徐庶,他微微的咬了下牙關,他接過關羽手中的那封家書,鄭重的默唸了一遍。
然後,這件事兒…使得他的心裡像是多出了一塊兒不大不小的疙瘩…
再三踟躕後,他也輕吟道:“若如此…那這陽平關一戰,他劉封不能勝啊!”
說這話時,他的眼芒中多出了許多意味深長。
是啊,如今的局勢大好,可千萬不能因爲這“世子”之爭,葬送了如今興漢的大優局面!
…
…
漢中戰場,陽平關,這座由曹操加固過的天下雄關,地扼蜀道咽喉,氣勢恢宏,巍峨險峻。
遙遙觀之,關樓巍峨聳立,飛檐翹角,氣勢磅礴。
在夕陽的餘暉下,關樓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更顯得威嚴而神秘。
這些…彷彿都在應證着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此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倒是此刻的陽平關外,蜀軍軍營,碩大的“封”字軍旗迎風獵獵,整個軍營中,那些久經沙場的戰士們正一個個佇立着,軍容整齊,守衛森嚴。
這是劉封的兵馬,是從劉備收他爲繼子後,他就不斷徵召、擴充的兵馬…如今,南征北戰,是一支驍勇的軍團。
“哈哈哈哈…”
遙遙就能聽到,此刻中軍大帳內劉封那放肆的大笑聲高高的揚起。
“幼常,還得是你啊…”劉封難掩心頭的興奮之情,他大笑着道:“陽平關外…麋鹿在前,破陣在後,這仗打的輕鬆啊…”
誠如劉封所言…
就在這陽平關一戰的開端,要破陽平關,當先要做的是突破至陽平關下,可此舉…並不輕鬆!
因爲陽平關外…夏侯淵設下了三處據點,這些據點互爲犄角,守衛森嚴,按理說…劉封僅僅兩萬先鋒部隊,要攻破這三處據點並不輕鬆。
可在他的軍師馬謖的謀略下,劉封找到了此地大量聚集的麋鹿…然後通過誘導,使得麋鹿受驚當先衝向了魏軍的據點。
直接將魏軍的陣型衝來,然後…便是劉封的大軍緊隨其後,幾乎是輕而易舉的攻破了這三處據點。
斬敵數千倒還是其次,一戰可謂是將這支先鋒軍團的士氣激昂到了頂點,也順利的抵達了陽平關下。
反觀…曹魏的兵馬,三處據點全失,使得他們士氣低落…被迫只能據守陽平關,如此這般…留給劉封與馬謖可操作的空間無疑就大了許多。
“將軍無需盛讚於我…謖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馬謖侃侃解釋道:“昔日曹操進攻張魯,便是在此陽平受到了巨大的挫折,進不得進,退不能退,士兵們傷亡慘重,營中軍糧幾乎殆盡…這使得曹操不得不在對峙了兩個多月之後,做出了罷兵休戰的決定!可意外…卻在罷兵休戰這個決策時發生…”
說到這兒,馬謖頓了一下,接着侃侃而談,一副胸藏韜略,深諳世道的架勢,“就在曹軍退兵之際,夏侯淵有位部將叫高祚,夜間撤軍時在山上迷了路,於是,他就領着帳下的兵卒們在山上亂竄…沒成想,高祚誤打誤撞地闖進了麋鹿們的棲息地,數千只受到驚嚇的麋鹿們四散奔逃。這羣麋鹿不僅把魏軍衝得亂成了一團,而且,直接從山澗衝入了陽平關內,把關內守軍也衝得亂成了一鍋粥,於是…就有了赫赫有名的‘麋鹿破關’…”
“至於我,不過是複製他曹操的做法,所謂《孫子兵法》中講述的——敵不我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彼之口,還施彼身!主打的就是一個模仿與複製!”
馬謖的話惹得劉封連連點頭…
同在賬內的吳懿也感慨道:“哈哈哈哈,看來…公子得幼常輔佐,這破陽平關指日可待呀!待得破了這關,直取漢中,公子便向主公討要此漢中作爲封地,厲兵秣馬,依我觀之,不出三年,公子足以率軍出祁山,收復大漢的大好山河…”
無疑吳懿的這番話讓劉封頗爲受用。
他從來不是一個謙虛的人…
但馬謖通曉人心,在這種關頭,連忙張口:“吳將軍哪裡話,公子首戰告捷,靠的是吳將軍所帶一萬兵馬的鼎力相助,也是李尚書在後方確保後勤補給,真要論起功勳,這首戰告捷,吳將軍與李尚書纔是頭功!”
這還互相吹捧起來了…
當然,這種吹捧…往往聽在別人的耳中頗爲受用。
可以說,整個此間一片歡欣鼓舞。
只是,對於劉封…首戰大捷,還遠遠沒有達成他的期盼,在一陣“慶功”似的大笑聲落下之後,劉封的目光又轉向馬謖,“幼常…這首戰已然大捷,如今我軍士氣高漲,陽平關又在眼前,我意欲明日攻城…你意下如何?”
攻城?
這…
隨着劉封的話,馬謖微微眯起了雙眸,在短暫的思索後,他搖頭說,“不好…這陽平關,當年曹操強攻都屢屢受挫,如今的守軍也遠非昔日的張魯,陽平關又被曹操大肆加固,還有夏侯淵這等猛將…憑我們現在的兵力,還不足以攻城!”
“那…”劉封的眉頭一鎖…
馬謖卻是轉向了身後,眼眸凝於那大帳當中擺放着的輿圖之上,他的手指向了陽平關一側的山巒,他淡淡的分析道:“這是定軍山…這是天蕩山,呵呵,如果說…把漢中區域比作布袋,那麼陽平關就是布袋的口,定軍山和天蕩山是布袋口兩側繩子的末端,三者中的任意一個都是不可或缺的…”
“你的意思是?”吳懿聽着馬謖的分析,卻是一頭霧水…
劉封倒是聽懂了幾許,他問道:“幼常的意思是?取陽平關,不如…取高處的天蕩山?定軍山?”
“天蕩山是當年韓信暗度陳倉時走過的山巒,那時候…士兵們晚上手持火把穿過北山,由於隊伍很長,看起來像是火龍在山上盤旋。因此老百姓起初稱天蕩山的北山爲‘天燈山’,也正是因爲有過韓信暗度陳倉大獲成功的先例,漢中勢必會派重兵堵塞此天蕩山!所以…我們要取的是…”
說到最後,馬謖的手指重重的指向那座陽平關東南側連綿起伏的羣山。
他的話同時傳出。
“我們要取得是——定軍山!”
“明攻陽平關,暗取定軍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