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婦人之見。”天珠師傅說,“那是楊家人在保護我們。既然有人要趕到晉州來殺我們,我們來到清河縣,住在這楊府,並不代表就是沒事了。”
他娘子緘默不言,本來就是話少,天珠師傅並不覺得奇怪。
他喝了酒,渾身就來了勁,來到院子裡掄起了棍子,練習拳腳。
他娘子就搬張椅子坐在門口看。
他們過去都是這樣生活的。
他做什麼,她都欣賞他。
此時,月明星稀,楊府高牆之外,更夫邊巡邏邊打更。
幾個奴婢把幾個主子服侍睡下,自己也都端來洗腳水,累了一天,晚上把腳泡在溫熱的水裡,是多麼的舒服。
端午摸黑從牀上爬起,確定門外沒人,換上一件黑衣,戴上面罩,從窗口跳了出去。
她根本沒有喝安神湯,全部讓菊花代勞了,所以一點也不困,清醒的很。
幾個巡夜的護院一般不走的路,端午走。她從草叢穿過,衣襬被草叢上的露珠浸溼。
可她還沒到天珠師傅的院落,就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
端午急忙跑過去,看到一個護院已經倒在血泊中,一個和她穿的一樣的黑衣人,正走向天珠師傅,聽到腳步聲,回頭看看端午,似乎在判斷端午是敵人還是朋友。
天珠師傅說:“你不是來殺我的嗎?爲何連一個無辜的護院也慘下毒手,我兒子一定也是被你殺的。我和你拼了!”
那黑衣人握緊了刀,對向天珠師傅。
端午急了,急忙提刀攔住天珠師傅,說,“你是我要殺的人,要死也是死在我手裡,你打算和他拼命幹嘛?”
天珠師傅一怔,不知端午是什麼人。
同樣是黑衣,可是卻不像是一夥的。
黑衣人淡淡一笑,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飛上屋檐,走了。
“竟然給我跑了。”端午本來準備好銀針,就是要戳穿他的真面目的。
可是剛纔她太性急了。
倒是讓黑衣人聽出來她的聲音。
可她,一點也不知道他是誰,甚至,因爲剛纔他沒說話,她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天珠師傅見少了一個黑衣人,便走過去查看那護院的傷勢,“還有呼吸,必須馬上搶救。”
端午點點頭,揭下面罩,天珠師傅一看是端午,很奇怪端午爲何打扮成這個樣子。
可救人要緊,很快,驚動了其他的護院,幾個人擡這個受傷的護院到房間裡躺着,另外的急忙去找郎中。
楊康也過來了。
“端午,發生什麼事了?”
端午說:“沒什麼,果然有人要殺天珠師傅,幸好我來的及時。那個人似乎很怕我,一聽到我聲音,就跑了。”
“大家都沒事就好。”楊康深深鬆了一口氣。
端午走進屋內,看到天珠師傅的娘子,正緊緊摟着她的小兒子,她只有那麼一個兒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了,她摟的是那麼緊,好像一放鬆,就會失去了一樣。
“沒事了,嫂子。”端午走過去安慰他娘子,天珠師傅說:“那人已經跑了。”他娘子這才放開了她兒子。
“以前我們不會這樣的。”他娘子開始絮絮叨叨起來,“自從被她找上門來之後,就總是有人追殺我們了。”邊說還邊白了端午一眼。
端午心裡一疼,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可還是沒說。
天珠師傅卻生氣了:“你少說幾句吧。就算楊家的人不找我們,謝文晉也會找到我們的。你怪不了端午姑娘,要怪,就怪你爲何跟了個會養蠶的夫君吧。”
他娘子聽了,哭了起來,她怎麼會怪他呢,可她只是想過平靜的生活啊。難道是她的錯?
端午默默的走了出去。
她還能說什麼呢。
天珠師傅很明事理,很善良,可他娘子說的也沒錯,是她害了他們。
天珠師傅跟了出來,“端午姑娘,她頭髮長,見識短,說話都不會說的,你可別放在心上啊。反正,我天珠師傅就是敬佩楊康將軍,能爲你們楊家做點事,總比留在荒山野嶺等着被謝文晉殺好!”
端午嘆了口氣:“嫂嫂說的很對,天珠師傅,你別怪嫂嫂了。我會和父親商量,在你的院落裡,增加幾個護院,並且設下陷阱。今後你們的安全,我負責。”
天珠師傅聽了很感動:“我如今最想要的,就是想抓幾隻蓖麻蠶養養。不瞞端午姑娘,這次回來,我也帶了五十多頭蓖麻蠶回來,如今,餵它們的蓖麻葉都快吃完了,我也正在發愁,上哪裡給它們尋找蓖麻葉呢。”
“那麼,除了蓖麻葉,它們還吃什麼嗎?”端午並不瞭解蓖麻蠶,可是,她養過桑蠶,知道一種蠶不可能只吃一種葉子。
“有,還有木薯葉子,蓖麻蠶也是很喜歡吃的。”天珠師傅說,“江南也長了不少的木薯葉子。”
“木薯?”端午記得很清楚,倪重陽寫的《藥草大典》裡就提到了木薯,木薯是一種何其有毒性的植物。
“木薯塊莖有毒,可是,它的葉子卻非常可口,蓖麻蠶吃木薯葉很容易長大。一般十二日就可以吐絲成繭。蓖麻蠶的繭子是不需要繅絲的,因爲它們只能用來做絹帛,不適合做絲綢。”天珠師傅解釋道。
“那好,我明天就吩咐他們去採摘木薯葉。”端午說。
護院很快就醒過來了,端午過去了解情況,可是那護院也說不出那個黑衣人長什麼樣,只是忽然就遭到他的一擊,他就倒地不起了。
“他的力量這麼大?”端午心裡想到了周瑜恆,不可能啊,周瑜恆是個讀書人,不怎麼會武功的,至於芒果和哈密,都是普通的女子,更談不上會武功了。
難道內奸是林安夜?
只有林安夜會武功,並且武功非常的高強。
可是,林安夜的背影,她見的多了,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
並且,林安夜和她是好朋友,認識那麼久了,一直都是楊家的忠實夥伴,她就算是懷疑任何人,也絕對不會懷疑到林安夜的身上。
那麼,究竟是誰呢?
端午覺得真相,越來越迷離了。
似乎沒有一個人是內奸,沒有一個人是兇手,可是,傷人的,死人的,卻是越來越多。
甚至於,敵人竟然可以輕而易舉就進入楊府,還打傷了楊府上的護院,差點就傷到了天珠師傅。
楊府的管理,的確是有點鬆懈了。
端午嘆了口氣,決定明天,貼出告示,招個管理來做幫謝靈分擔宅內事。
畢竟,謝靈有了身孕,就不適合太勞累,府上雖然還有美丫,可美丫沒有管理能力,還有一點,讓嫡女充當管理掌家,那可是一些破落戶乾的事,這說明他們沒人可用。
楊家曾經榮耀一時,就算是現在,端午也不想丟掉楊家的臉,所以,她來幫助掌家也就罷了,難不成,讓美丫也摻和進來?
如果兩個嫡女都出來掌家了,一定會被人笑話的,說楊家沒有人了,嫡女鬥不在家裡繡花,偏偏還要管家。
端午不想把美丫拖下水,美丫就應該過上幸福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她一個人已經很勞苦命了,難道還要讓妹妹也重複這樣的生活嗎?她可不想。
次日,楊康果然開始在天珠師傅的院落裡,增設了機關。
楊端午說:“這次那個黑衣人是絕對沒可能想到我會忽然出現的,只怕這麼晚的夜,他以爲我應該是在熟睡之中,我的出現讓他接下來必定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短期內,天珠師傅是可以放心了。”
楊康說:“只是想不到,這個內奸爲何要這麼做。”
“這個內奸應該還是和上回,殺土醫和林家十五個戲子的兇手,是一夥的。”端午眉毛皺了起來,“只是沒想到,竟然已經混進我們楊府上來了。父親一定要對孃親每天的吃食,多加小心。”
楊康說:“這點你放心,每天你孃的吃食,都由她自己用毒針驗過了再吃的,絕無可能會出問題。”
然後楊端午揮筆在紙上貼招人啓事。
她的字如今是越來越好看了。
剛穿越的時候,她根本拿不穩毛筆,可她入鄉隨俗,學的快。她的雪花小楷,鋪陳在瑩白的紙上,遠看好像大雁的翎毛,紛紛揚揚,別有一番風景。
她這字張貼出去之後,立馬很多人圍了上來。
“這就是楊家的三小姐,倪重陽過去的夫人寫的小楷。”衆人紛紛對端午的字評頭論足。
這時候姑娘們都是不出門的,就算是少婦出門也都是要披戴面紗,女子是以低調謙虛爲美德,所以,很少有女子會拿出自己的書畫展覽。
爲人父母,若是發現自家女兒會一手好書法的,也不敢拿出來給朋友看,反正看了也不會有人誇獎,不說一句“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字寫的這麼好做什麼”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可如今端午竟然不顧衆人目光,直接貼出了她的字。雖然是用來招人,可她的這種做法,倒引起很多百姓的好奇。
百姓們早聽說過楊端午聰慧了,可卻也只是聽說而已,有幾個是真的看見,可如今,真的見到端午的筆跡了,能寫出這麼精美字跡的女孩子,一定是非常的美麗,非常的仙氣,百姓們對端午的好感更加深了。
端午卻並沒有什麼高興的,
百姓們來誇獎她,並不是因爲她的字寫得好,而是因爲對她的人好奇。也有一些人,純粹是無聊了跟風。能真正欣賞她的又有幾個?
告示貼好了,端午就等着人來面試,當然這面試首先要通過芒果的首考。
端午駕着車,來大墳腳村去了。
謝運和周嚴分管兩個田莊已經有一個月了,她是來檢查他們的成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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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來看謝運。
謝太婆一看端午過來了,很高興,連忙把剛剛提煉出來的蜂蜜泡茶給端午吃。
原來謝太婆閒來無事,就在屋外養蜂了。
這可是正宗的蜂蜜呢。
端午聞着就香,急忙喝了個乾淨。
秋天正是收割蜂蜜的好季節。
她想起倪重陽就會養蜂,內心不由的一陣傷感。
“多虧了端午,好閨女,運兒才做起了莊主,過去我們真的錯的太離譜了。”謝太婆很感激端午,如今她已經知道所有事實真相,原來當年,她撿到的是一個將軍夫人。
還好,她過去雖然對他們不好,可後來改正了。若不是因爲當年她救了他們,只怕現在端午也不會把田莊子都給謝運承包。
真是善惡終有報啊。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還提它幹嘛,您還是我的外婆,他還是我的舅父。”端午並沒有因爲和穆家相認了,就忘了最初幾年養了他們的謝太婆一家。
雖然,謝太婆曾經所謂的養,是多麼的吝嗇。
謝運走了進來。
經歷了這麼多,謝運終於成熟了,臉腮上長出了密密的鬍鬚。
“好端午,這是田莊的帳冊。這是最近一次賣掉莊稼的銀子。”謝運把記得密密麻麻的賬本,恭敬的交給端午,好像是下級對待上級一樣。
端午也沒有反對謝運這個態度,接過認真看了一眼,說:“這個我回去再好好查看。我今天來,是想請舅父你,幫我採摘一些木薯葉子。”
謝運說:“你若是說別的植物,我可能不知道,可木薯,我可熟悉了。”原來,謝運曾經腳扭傷,無意中發現木薯葉子貼在患傷處,可以治療跌打損傷,於是就給記住了。
“真的?”端午說着掏出了銀子,“這個就當我付給你的定金。”
謝運搖搖頭:“你啊,都叫我舅父了,還這麼見外。我不要你什麼訂金。反正接下來,舅父都聽你的指揮。”
端午見謝運拒絕的強硬,就也不逼迫。她的答應,倒是讓謝運忽然高興起來。
端午又喝了一口蜂蜜水,只覺得一口清涼縈繞喉嚨間,很是舒服,頓時,聲音直衝而去,清冽的好像山間泉水。
“每個月,都是你這邊交了銀子,可是,周炎那邊都沒有,每個月我還要支付給他工錢。我乏了,本想換掉他,可是,誰讓他姓周呢,父親一定不希望我換掉周炎。你離他很近,可知道他都在做什麼,爲何田莊被他敗壞到顆粒無收呢?”
原來,周炎每個月月底都會把田莊子的收入上報,可是結果卻是公不抵債,周炎管理的田莊,一定是有問題的。可楊家的人都不在大墳腳村,她也拿不出證據來。
謝運說:“總之,我看到的都是他在偷懶,躺在草叢上,看到誰不舒服就鞭打他們,農戶都不想過來,自然是沒收入了。就算是有,也被周炎給吃掉了。哪裡還會上交呢。”
端午眉毛皺了起來:“這個周炎,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可偏偏我父親還是不願意放棄他。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我總不能惹我父親難過。可週炎這麼過分,直接就影響到了楊府的聲譽。”
若是被人傳出去,說是周炎這個田莊莊主總是毆打農戶,別人一問還是楊家的人,楊家的聲譽就會受到影響,還不如讓周炎先避一避風頭。
“我的建議是換人。”謝運說。
“如今我想找一個內宅管家都找不到,更何況還是你說田莊子莊主,哪裡這麼好找。”
“那難道就讓他胡作非爲?”
端午點點頭:“當然不可以,可要除去他很容易。他現在已經是莊子主,若是胡亂讓他走人,自然是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招人。不知情的還以爲我們怎麼苛待屬下了。可是,周炎,我是一定要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