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墨寶~

十萬兩白銀在我的手上僅僅存在了兩天,除去用來修葺房屋的三千兩,請守門侍衛喝酒花去了一百兩,剩下的錢全部捐給了賭坊,對於我這樣一個拙劣的賭客來說,輸錢要比贏錢容易許多。

我輸錢的本事讓賭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自愧不如,用不了多少時候,這件事就會傳遍秦都的大街小巷。

我來到秦都後揮金如土,醉生夢死的生活,已經成功消除了太子燕元籍的戒心,門口的那八名侍衛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亦步亦趨,我們三個可以自由的出入質子府。燕元籍自然不會讓我餓死在他們大秦的領土內,每天還是讓臨仙樓的夥計照舊給我送着飯菜,可是飯菜的數量和質量都明顯的降低了許多,只能用粗劣二字來形容。

我在宮中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乍一嘗試這種日子,感到異常的新奇。

看着我香甜的吃着粗陋的飯菜,孫三分忍不住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碗筷放了下去:“採雪,去西廂取一些人蔘來,爲公子熬一碗蔘湯。”

採雪輕輕咬了咬下脣,黯然道:“先生從大康帶來的那些人蔘已經用完了……”

孫三分詫異道:“應該有很多,怎會……”

我笑着解釋道:“我喝不慣那古怪的味道,把人蔘分給守門的侍衛了。”

孫三分瞠目結舌的看着我,那些人蔘都是從宮中精選的上品,價值最少在千金以上,沒想到讓我不聲不響的全部給送人了,我敗光十萬兩白銀他尚不心痛,可是對一名醫者來說,這些藥材的價值又豈能用金錢來衡量。

看到孫三分怒我不爭,哀己不幸的複雜表情,我心中暗暗發笑,我始終都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孫三分捨棄一切陪我入秦,我深信他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以這些天我對孫三分的瞭解,如果他不情願,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嘴裡問出話來。

孫三分居然說出一句讓我內疚的話來:“公子不喜歡吃便算了,可是採雪體質虛弱,還需要進補……”嗨!他長嘆了一句。

採雪慌忙道:“奴婢的身體早就恢復了,孫先生不必爲我擔心!”情急之下,她又忘了掩飾自己女兒的身份,其實在孫三分的面前也沒有掩飾的必要,在爲採雪療傷之時,他就已經知悉了她的秘密。

我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採雪,又看了看桌上簡陋的飯菜,自己做事以前並沒有考慮到別人的狀況和感受。

我站起身來。

採雪還以爲孫三分的話讓我動了真怒。柔聲道:“公子……”

我大聲道:“採雪!爲我準備筆墨紙硯,我帶你出去轉轉!”

岐王燕元宗在秦都東城望闕街有一處會館,這裡有一座天然的土丘,當地人給它起了一個雅緻的名字叫‘竹影丘’,是秦都城內地形最高的地方,燕元宗的會館就位於這土堆之上。

燕元宗最喜風雅之事,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談到精深卻遠未能夠,他閒暇的時候會和門下的食客聚集在‘竹影丘’吟詩作畫,對於收集名人字畫幾乎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在他的影響之下‘竹影丘’附近竟成了文人墨客的寶地。許多人乾脆就在這裡擺攤設點,出賣字畫,期望能夠被岐王的慧眼所看中,若有幸成爲他門下的食客,則可一步登天。

以我目前的身份,自然無緣走入燕元宗的會館。我和採雪在竹影丘下的街道轉了一圈,所看到的書畫大都是一些粗製濫造的劣品。

我在靠近岐王會館的書畫攤前停步,攤上的字畫書法用筆中鋒圓潤,體態飄逸多姿,字裡行間,遍溢書卷之氣,在所有書畫攤中應該算得上是上上之作,從攤邊的顧客來看,他的生意也是最好的一個。我向那設攤的中年書生道:“給我紋銀百兩,我替你寫一幅字!”

那書生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句,搞的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起身嘲諷道:“你莫不是瘋了?”

我淡淡微笑道:“我一幅字最少要值一千兩銀子,你難道想放過這個掙錢的大好良機?”

那書生見我言辭清晰,顯然神志正常,雙眉豎了起來,怒道:“你休要在我這裡惹事,小心我抓你去見官!”要知道文人之間明爭暗鬥之事也很常見,尤其是在岐王會館之外,做書畫營生的至少有百家之多,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的事情幾乎每日都會發生。

那書生這一聲大喝,把周圍的攤主全部都吸引到我們這邊來。

我和採雪被所有人圍在垓心,頓時成了衆矢之的。

採雪從未經歷過如此的陣勢,芳心不免驚惶道:“公子,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我不爲周圍的形勢所動,指着書攤上最爲出色的一幅字問道:“若在下沒有看錯,上面標得可是紋銀五十兩?”

那書生回頭看了看,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想來那幅字是他親筆所寫:“這幅字的確是五十兩價錢!”

我哈哈大笑了一聲,目光中充滿了不屑,大聲品評道:“這幅字中鋒圓潤,飄逸多姿,應該也算得上是佳作。”

那書生聽我這樣說,臉上的神情稍稍緩和,可是我話鋒一轉又道:“可惜的是,書者過於追求變化,字裡行間到處充滿了媚俗鉛華!”

那書生一張面孔漲得通紅:“你懂些什麼,休要在這裡妄加評論。”

我笑道:“書者有三種境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是謂‘無我之境’,借古人規矩,開自己之生面是謂‘有我之境’,、我順筆性,筆順我勢纔是真正的‘忘我之境’!”

我說到這裡,周圍懂得書法的文人雅士不由得頻頻點頭,他們對我的見解深表贊同,以我的說法,這書生自然是達不到三種境界中的任何一種。

那書生猶不服氣:“只恐怕有些人,說得到未必能夠做得到!”

我知道他已經在不覺間進入了我設計的圈套,微微笑道:“在下對於書法之道,也算略通一二,還請諸位指點!”

周圍人齊聲叫好,當然其中有真心想看我寫字的,也有存心起鬨的,那書生的生意在整條書畫街是最好的一個,同行相妒,有人主動想挫他的銳氣,同行自然求之不得。

早有兩名好事之人拉來了畫案,我讓採雪把筆墨紙硯逐一的擺放在案上。衆人散開在我的周圍站成了一個圓圈,只等看我的表演。

我用隨身帶來的潔淨手巾擦了擦手,這是我從小養成的一個習慣,我的書法並沒有受過任何名師的指點,可是大康的皇宮之中,隨手捻來都是傳世的書法珍品。我從五歲起開始臨摹顏真卿的《祭侄稿》,母親死後開始潛心摹寫王羲之的《蘭亭序》。十二歲時幾可亂真。

我捻起狼毫,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和他所掛條幅相同的一行大字‘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我用筆徑來直去,卻氣度恢弘,運筆蒼勁剛健,一洗他書中的媚俗鉛華,要知道他書作中的骨弱弊端就在於此。繁趨密,趨動,趨濃;簡趨疏,趨靜,趨淡。兩者相化相生,流變衍息,意蘊不斷。

周圍人羣大都是識貨之人,看到我筆走龍蛇,一揮而就,人羣中不斷髮出驚歎之聲。那中年書生雙目久久盯在我所寫的條幅上,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他馬上就意識到和我之間的差距又何止萬千。

中年書生顫聲道:“你剛纔所說的話可還作數?”他所指的自然是我用字換他一百兩紋銀的事情。

我淡然笑道:“先生以爲還可能嗎?”那書生面紅耳赤的垂下頭去,旋即又擡起頭來,咬了咬下脣,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給你二百兩銀子!”

我還沒有來及回答他,就聽到人羣中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如此好字非千金而不可求也!我要了,三千兩銀子!”秦都之中有如此氣魄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這是在竹影丘岐王的會館前。

我的脣角泛起一絲微笑,當我轉過身去的時候,卻已經裝出了一幅驚奇而迷惘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燕元宗其人,質地精美的藍色繡龍錦袍顯示出他超人一定的權勢和地位,做工考究的裁剪凸顯出他英偉的身姿,他擁有一張幾近精緻的面孔,和他雍容華貴的氣度配合的相當默契。

燕元宗微笑着向我走來,在他的身後跟着兩名身材魁梧的門客,其中一名滿面虯髯的黑臉漢子,把三張千兩的銀票遞到我手中,伸手去取文案上的字。

“這位兄弟儀表堂堂,風采出衆,不知道因何會在這裡?”岐王果然像傳聞中那樣求賢若渴,平易近人。

我把銀票交到採雪的手裡:“落魄之人,不提也罷!”讓採雪收好了筆墨,就要離去。

岐王攔住我的去路道:“燕某的會館就在此地,先生如果不棄,可否前去停留片刻。”我故意做出不感興趣的樣子:“多謝兄臺盛情,不過在下家中還有急事,今日定然是不成了,若有機會,改日再來拜訪!”

我這是最普通的欲擒故縱之術,以岐王對書畫的癡迷,他肯定不會放過和我相交的這個機會。

岐王面上寫滿失望之色,身邊的兩名門客看到我漠然的態度,頓時不耐煩起來,那名虯髯漢子怒道:“混賬!你知不知道正在和誰說話?眼前的這位是當今七皇子岐王殿下!”

岐王燕元宗狠狠的瞪了那漢子一眼,顯然是責怪他多事,那漢子惶惶不安的垂下頭去。我恭恭敬敬的向岐王行了一禮,轉身帶着採雪揚長而去,這世上越是才高八斗的才子越是清高踞傲,既然扮演了這種角色,我就要表演到極致。

採雪一臉迷惘的跟着我離開了‘竹影丘’,她已經看出我之所以選擇岐王會館賣字,就是爲了引起岐王的注意,可是對我拒絕岐王的主動邀請,表現的極爲不解。

看到周圍無人,她低聲道:“公子爲何不接受岐王邀請?”

我淡然笑道:“若是我主動去攀系他,在他的心目中,我的地位和尋常食客無異,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彌足珍貴。如果我沒有猜錯,他的好奇心已經被激起,很快就會上門拜訪!”

三千兩銀票在我的口袋裡並沒有存留太長的時間,中午和採雪在‘興敬德’大吃了一頓,又買了些山參和眼窩之類的補品,剩下的那些銀兩全部捐給了賭坊。

回到質子府後不久,我便聽到侍衛在門口叫到:“岐王殿下!”我和身邊的採雪相視而笑,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向門外走去。

燕元宗帶着一名提着精巧木盒的書僮走入了院落,遠遠向我笑道:“我當是何人擁有如此才學,原來是平王殿下!”

我惶恐道:“落魄之人哪裡還當得起殿下的稱呼。”

燕元宗馬上聽出了我話音中的感嘆,淡然笑了笑,示意那書僮把木盒放在院內的石桌上。

已是初春,院內的花草樹木吐出了星點的綠意,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我和燕元宗便在院內的石桌旁落座。

燕元宗道:“平王殿下年紀輕輕卻已經深得書法真昧,元宗實在是佩服之至!”

我謙虛道:“雕蟲小技,岐王過獎了!”

採雪爲我二人端來香茗。

岐王的書僮從那木盒中拿出一卷用綢緞包裹的卷軸,揭去外面的三層綢緞,才顯出裡面那古舊的卷軸來。

岐王小心的將卷軸遞到我的手上:“這幅字是元宗前些日子辛苦從大漢得來,平王可否幫我鑑別真僞?”

採雪喊了那書僮一起擡出一張文幾,我將那捲軸徐徐展開。當我看清卷軸時,內心之中一陣暗喜,這卷軸竟然是前朝八均山人的名篇《望空山》,我敢斷定,這幅卷軸是百分之一百的贗品,要知道真正的《望空山》在我七歲的時候已經被母親付之一炬。

我仍舊做出仔仔細細的模樣來回仔細觀看了數遍,找出了其中的若干破綻,然後方向岐王道:“此物實乃贗品!”

“哦!”岐王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奇,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欣賞之色。我心中一動難道他故意拿了一幅贗品來試我的才學?

我朗聲道:“八均山人淡薄名利,隱居世外,書法之中自然流露出一種隨意,佈局之中深得自然之妙,宛如山水般奇險,恣態縱逸,當世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他已經達到用墨信手插柳,俯拾即是的天然境界!”

岐王頻頻點頭,我的目光轉向這幅贗品道:“此作粗粗看上去已具備了八均山人字體的形狀,若是模仿其他墨作倒也可以亂真,可是此人居然選擇了八均山人最得意的《望空山》,要知道這幅字乃是八均山人悟道仙去之前所做,字裡行間已經集天地之靈秀於一身,其中的神韻又豈是可以描摹出來的!”

岐王的目光已經由欣賞轉爲歎服,他又怎會知道,若非我見過《望空山》的真品,又怎會解說的如此詳盡。

我這才請岐王重新入座,兩人邊飲香茗,一邊縱論古今文章,岐王的雙目中不斷閃現異樣的光彩,我的見解和論斷多處和他不謀而合,我們都是生於帝王之家,我對他的生活幾乎是感同身受,揣摩他的心理對我來說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直談到日薄西山,岐王燕元宗仍舊是興致高漲,他身後的書僮小聲提醒道:“殿下!晚上還要入宮赴宴!”

岐王這才意猶未盡的站起身來,我慌忙起身送他。

岐王握住我雙手道:“元宗和平王一見如故,今日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一定和你秉燭夜談。”

我裝出激動的模樣:“胤空和岐王殿下有着一樣的心思。”

岐王道:“既如此,明日正午你便到岐王府來,我還有許多書法上的學問向平王請教。”

我自然沒有推卻的理由,愉快的答應下來。

既然是第一次登門,我怎麼也要給他帶上一些禮物,我讓採雪買來一面白扇,在扇面上用瘦金體書寫了一首七言詩《偶遇》,採雪在一旁爲我掌燈,孫三分也湊過來看熱鬧,等我書寫完畢,他借了過去反覆的看了數遍,忍不住感嘆道:“公子的書法果然是神來之作,難怪岐王會捨得花三千兩銀子求你的一幅墨寶。”

我笑道:“孫先生若是想讓我幫忙抄寫方子,我可以分文不收。”

孫三分苦笑道:“那恐怕孫某的方子都要被秦都人搶光!”

去岐王府的時候,我並未帶採雪前往,岐王府食客萬千,其中的能人異士不知道要有多少,採雪的僞裝雖然巧妙,可是仍然有被識破的危險。我換了一身青色長衫,攜了扇面向岐王府走去。岐王府位於城南胭脂湖邊,其建築風格和我之前去過的太子府全然不同,整座王府依湖而建,掩映於湖光水色之中,讓人恍惚間彷彿來到江南。主體建築也並不像秦都內粗獷的磚瓦結構,大多數都採用了木質結構,處處雕樑畫棟,飛檐疊瓦,寫滿江南的柔美與婉約。我隨即想到他的母親項晶本是大漢的公主,這座王府的選址和修建,八成是受到了她的影響。

來到門前,我將自己事先準備的拜帖遞給門倌,沒過多長時間,就看到身穿白色儒衫的岐王從府中迎了出來。

他遠遠笑道:“平王果然守時,元宗正想去門前等你,可巧你就來了!”

我笑道:“胤空心急見到岐王,是以早到了!”

岐王和我相視大笑了起來。

走入王府大門,我才知道岐王府面積之大,鬱郁林木掩映中,只見一面月牙形的小湖展現眼前,湖的中心有一片綠洲,縱橫數十畝,上面有十多座雅緻精巧的小樓房舍,一道雪白的玉製長橋連接洲岸,走上長橋,便像走入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畫,風拂碧水,林樹爭豔,洲上的亭臺樓閣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小橋流水掩映於枝青葉秀之中,粼波瀲漪,絢麗多姿。穿過了一條修竹曲徑和經過了兩個避雨小亭後,我們方纔來到那片小樓前的空地上。

我從周圍的格局猜測到,這王府內的小湖定然是引府外的胭脂湖水建成,在府內建成了這湖中有湖的人間仙境的確是妙想天開,我在內心中暗暗讚賞了一番,即便是在大康,我也未曾見過如此雅緻的府邸。

小樓前的花壇之中,有數名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正在修剪花枝,一個個人美如玉,在鮮花的掩映下顯得越發的嬌豔可人。兩人穿過花叢,來到岐王平日讀書閱覽的小樓前,眼前的小樓全部都以木料楔合而成。我仔細觀察,方纔辨認出,用來建築的材料是原產於大漢的異種檀香木,小樓一半以地爲基,另一半則懸在湖水之上,樓前的觀景臺上還用一條粗繩,拉住一隻獨木蘭舟。

從外表看來,這小樓的支支香木,粗細不一,但安插及編裝,甚有條理,不失自然之美。因此顯得均勻有致,別具一格。小樓周圍種植着不少奇花異草,散發出陣陣清香,與小樓本身檀香木所散發出的特有芬芳氣味,揉合在空氣中,沖人欲醉。

小樓門前,有六級圓木臺階,爬上臺階,纔是迴廊,直通到小樓的入口。

迴廊設計得頗具匠心,看似閣樓迴廊,卻隱含璇宮圖特有的“三折二曲,一彎四角”的原理。樓內的裝飾和外觀極爲一致,牆面,地板都用木料製成,窗簾織物也用手工紡織而成,廳中桌椅都是大大小小的樹樁,就連桌上擺放的茶具也是木料所制,更顯得整個室內樸實無華。

我環顧四壁,牆上掛有歷朝歷代的名家墨跡,其中固然有平庸之中,當然也不乏是價值千金的名作,我看到一幅張旭的狂草,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仔細欣賞了起來。

岐王很會揣摩他人的心意,看到我沉迷在書作之中,他並不打擾,示意奴婢爲我沏茶,自己在一旁靜靜的恭候。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考校他耐心的機會,裝出流連忘返的樣子,如癡如醉的欣賞了足足半個多時辰,直到自己看得是頸部痠麻,方纔由衷的感嘆了一聲:“好字!”

燕元宗的臉上露出欣慰之色,他在書法方面的造詣要遠遠落後於我,不然也不會收藏了這麼許多良莠不齊的書作。自從我在他面前展示了那手漂亮的墨跡之後,他對我的眼光相當的信服,我的讚許無異於對他的最大肯定。

燕元宗笑道“雖是好字,可是比起平王的墨寶相差的又何止千里!”

我這才把那幅扇面拿了出來,雙手奉與岐王道:“岐王殿下,胤空昨夜爲殿下書寫了一幅扇面,還望笑納!”

燕元宗展開扇面,雙目之中頓時露出激動的神情,這幅扇面是我的專心之作,和昨天的那幅即興揮就的條幅風格全然不同。

“好字!好字!”燕元宗連續讚了兩句,把玩扇面許久也不捨得放下。

燕元宗對於書作的收藏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牆上所掛的作品僅僅是他衆多收藏中的萬一,這小樓共計五層,每層都存放着他收藏的書作,要是讓我逐一的看完品評,恐怕沒有幾個月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辦到,好在他也並沒有讓我繼續鑑賞的意思,小心的收起扇面和我一起來到樓前的水榭之上。

早有四名少女在水榭中準備好了酒菜,天氣漸暖,四名少女全都換上了輕薄春衫,嬌軀春色盎然,讓人怦然心動。

燕元宗手下的奴婢個個都是絕色,後來我方纔知道,這些奴婢多數都是遴選剩下的秀女,當今皇后項晶出於對兒子的關愛,便將她們賞賜給岐王爲奴,其實她生恐宣隆皇被其他的女子所吸引,危及到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所以燕元宗手下的奴婢甚至比宮內的佳麗猶有過之。試想項晶又怎會把姿色出衆的佳人留在宮中如徒增自己的危機呢。

我目光在四名少女高聳的胸膛上逐一掃過,燕元宗看到我的失態,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大概已經聽說了我的各種傳聞。

燕元宗的生活追求完美,不但他所用的飲食器具都極盡精緻,甚至連每一道菜餚都要追求完美的形態,看着眼前這一道道宛如藝術珍品的各色菜餚,我簡直有些不忍落箸。

燕元宗和我對飲了一杯,道:“據我所知平王今年應該才十六歲,書法造詣竟然如此精深,卻不知師從何人?”

我淡然笑道:“胤空並未有老師,所學書法皆得自臨摹他人精品!”我這句話絲毫沒有誇大,除了我的母親教我識字以外,書法方面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自學成才。

燕元宗讚道:“平王果然是驚世之才!”

“胤空慚愧之至,除了能寫上幾筆,胤空一無所長,岐王見笑了!”我面露羞慚之色。

燕元宗哈哈大笑了一聲,他的目光望向湖面的方向,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遠處飄來,我細細聽去,那琴聲彷彿是少女相思情郎的輕聲呢噥,又似深閨少婦思念遠行丈夫的悲聲啜泣,聲聲彷彿吹進他人心窩,讓人不由黯然神傷。

我順着燕元宗的目光看去,卻見一艘飾滿鮮花的木蘭舟悄聲無息的向我們的方向飄來。船頭一個白衣少女長髮披肩,纖手撫琴,如詩如幻。那蘭舟漸漸飄近,只見那少女十七八歲年紀,秀眉宛如新月,一雙美目盪漾着哀傷婉約的神情,肌膚欺霜賽雪,將四周醉人美景俱都襯得毫無顏色。

我的目光癡癡的看着那位少女,幾乎忘卻了身處何地,直到燕元宗大聲喚我,我才從夢境中驚醒過來,尷尬的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胤空失態了!”

燕元宗笑道:“她叫瑤如,是我府上的奴婢,若是平王喜歡,我便將她送給你!”

我慌忙推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胤空不敢!”

燕元宗呵呵一笑,並不繼續堅持下去,說話間,那蘭舟已經來到水榭之前,兩名美婢上前將那蘭舟系在岸上,瑤如宛如仙子一般走上岸來,我目光又落在她美麗的不可方物的俏臉之上,此女果然是絕代佳人,就是和採雪想比也不遑多讓,燕元宗又怎會捨得將如此人間絕色奉送給我,剛纔那句話分明在試探於我,若是我不知進退的答應下來,恐怕又會落成別人的一個笑柄。

燕元宗向瑤如道:“瑤如!這位是大康平王殿下,讓你讚口不絕的條幅,就是他的墨寶!”

瑤如美目中流露出一絲傾慕之色,婷婷嫋嫋來到我的身邊,柔聲道:“奴婢瑤如拜見平王殿下!”她的聲音宛如出谷黃鶯,尾音微微拖長,卻更有一種勾人心魄的魅力,如此接近的距離讓我得以清晰的嗅到她嬌軀上淡淡的體香,心跳忍不住加速起來。

燕元宗使了一個眼色,瑤如拿起酒壺爲我填滿了酒杯,雙手奉上道:“奴婢敬平王殿下一杯!”

我接過酒杯,無意中觸及到她纖柔的指尖,心中不免一蕩,瑤如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失態,美目笑意隱現,一絲羞澀在雙眸中盪漾開去。

燕元宗讓瑤如在我的身邊落座,他的話終於進入了正題:“元宗有一事相求!”我慌忙道:“岐王殿下儘管吩咐,只要胤空可以做到,必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也許是因爲我的話太過誇張,燕元宗和瑤如都微笑了起來。

燕元宗笑道:“平王言重了,我想求你做的事情並不算太難!三日之後便是我母后三十五歲的生日,我想讓你爲我寫一幅百壽圖爲她祝壽!”

我點了點頭道:“岐王放心,胤空一定全力爲你做好這件事!”

燕元宗激動的站起身來,這時遠處一名奴婢陪着一名虯髯漢子向這邊走來,正是昨日我在竹影丘所見到的岐王門客。

燕元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真是不巧,我恐怕還要出門做些事情!”

我慌忙起身告辭。

沒想到燕元宗道:“我已經爲平王準備好了休息之所,平王便暫且在我這裡住上兩日!”

我心中一怔,臨來之時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挽留我暫時住下。

燕元宗道:“質子府那裡,我自會派人交代,平王儘管放心。”他轉向瑤如道:“你帶平王去縹緲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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