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將那個“夢境”透露給吳恙聽,吳恙便曾直言,他疑心那並不會是一場意外——雖然他給出的原因只是他騎藝甚精,按說不會出這樣的差池。
而依他的性子,既然有了懷疑,想來必會暗中多有留意。
“我今日有一樁要事需得去辦。”吳恙與她說道:“只是還不確定此事與許姑娘先前所夢到的禍事是否會有關連——”
“哦?”許明意正色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說。
“許姑娘可還記得,此前我在入京的途中曾遇盜賊,險些喪命之事?”
這句話問出去之後,吳恙便意識到實在很多餘。
當初他遭遇此事,是被鎮國公救下的。
也是因爲此事,險些就要替許明意沖喜。
這樣一件事,她當然是記得的。
而現下想到這樁舊事,少年的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當時他因爲不必替她沖喜,而暗自鬆了口氣——原來,那纔是真正的年少無知。
現下想想當初許將軍那種“年輕人,很遺憾,你沒有這個機會了”的眼神,竟也覺得十分貼合心境了。
世事弄人莫過於此。
他這廂思及良多,而只想着聽正事,心無旁騖的許明意卻未曾多想,看着他點了點頭,道:“記得,可是查出什麼眉目了?”
上一世,這件事情似乎一直都沒有什麼結果。
明面上說是匪賊,可換作誰,不免都要多想一層。
“當時我進京時,身邊帶了一名隨從,名喚歲山。彼時我昏迷之前,曾見他替我擋下一刀,事後亦聽聞他爲護我而殉身。”
吳恙道:“此人跟隨我多年,當初入京路上的起居,皆是他在負責。之後我仔細想了許久,隱隱覺得此人有些嫌疑,於是便使人察看了他的屍身,而那具屍身確實有可疑之處——因此我懷疑他或許是死遁了。”
許明意聽得有些意外。
也就是說,當初吳恙出事,極有可能是因爲身邊出了內奸?
“之後我派方先生與歲江同查此事,果然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他極有可能還活着。”吳恙講道:“今日,我便是要去印證此事。”
若歲山確實沒死,只要把人找到,真相便接近了。
吳恙說話間,有輕而快的腳步聲上了二樓。
片刻後,包間的門便被叩響。
“是歲江。”吳恙看向許明意,道:“出城的時辰到了,待我辦完事,再去隱賢樓尋你。”
他們這頓早食來來回回耽誤了不少時間,再有半個時辰便進午時了。
此時出發,恰好能趕在天黑前後抵達。
許明意先是點頭。
見他站起身,又突然問道:“你方纔說要出城,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不知她爲何問這個,然少年還是仔細答道:“要去溪靈山,距城外約二百餘里。”
溪靈山?
許明意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夢到過吳恙在溪靈山墜馬這一段……
“……要走山路?”她跟着站起了身,問:“是騎馬去嗎?”
吳恙點頭。
山路多狹窄,馬車不易通行且招眼,當然是騎馬。
“那帶上我吧。”許明意看着他,正色說道。
這一世許多事情因爲她而發生了改變,無論前世吳恙出事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爲,這禍事都說不好會不會換一種方式出現在他身上。
尤其是騎馬走山路——
她聽着就覺得膽戰心驚,甚至想當即拿了繩子將他綁在這裡纔好。
但也只能想想。
打不打得過,綁不綁得住不說,單說他此行是去辦很重要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於情於理都沒有攔着人不讓去的道理。
既如此,那不如她跟過去好了。
在眼前看着,總能放心些。
反正他方纔也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同她說明了,可見無意瞞着她,那麼她跟去,也不存在會窺探到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
吳恙聽得怔住。
她要跟他一起去?
這是……擔心他吧?
心中生出歡喜和暖意,嘴上卻還是道:“山裡太冷,還是等我回來吧,我會當心的。”
“我不怕冷。”許明意堅持道:“我騎藝也尚可,不會耽誤你趕路的,更不會妨礙你行事。”
四目相對,吳恙只猶豫了片刻,便點了頭。
都說姑娘家臉皮薄,且他也實在說不出一再拒絕她的話——可他以往分明是說一不二的人,更不可能吃軟磨硬泡這一套。
但總歸也只有一個她是例外而已,以後也不會有第二個,既然橫豎就這麼一個,且還是顧得過來的。
吳世孫沒什麼原則地想着。
見二人一同出來,自家世孫又讓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上了馬,歲江一顆心五味雜陳。
就連如此重要之事,主子也要帶上這位姑娘嗎?
要知道,這件事情主子一直都是保密的,甚至他也是昨日才得知這個計劃,而此事從始至終便是連王爺也不知曉——主子就這麼輕易告訴了這位姑娘?
更重要的是——
這姑娘騎了他的馬,他要怎麼去?
他又不是天目——他沒有翅膀不會飛啊!
歲江覺得自己被難到了。
此時,自認一貫憑藉眼皮夠活而被重用的小七湊了過來,小聲道:“你騎我的馬,公子吩咐我跟在後面趕車。”
歲江這才覺得得到了些許安慰。
至少他不是在後面趕車的那一個。
一行人很快動身出了城,朝着溪靈山而去。
待山路走到一小半,在一段地勢隱蔽之處,幾人便下了馬,改爲步行。
冬日裡,太陽落山早,此時四下已經暗了下來。
人是在山裡嗎?——許明意放輕腳步走着,心下不免有些疑惑。
此處乃是一片山林,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有人居住的地方。
既非長住於此,那吳恙又怎會確定對方今日就會進山?
且現下已是晚間,人會不會已經走了?
但她沒有多問。
她來只是負責看着他別出事就好,其餘的相信他自有自己的權衡在。
山中有風,不時捲起枯葉,穿山而過,發出“嗚嗚”之音,冷是冷了些,卻也恰到好處地掩飾了入山之人所發出的動靜。
許明意走着,忽然,吳恙伸出手攔在了她的身前。
她立時會意,停下腳步,屏息凝神留意四下。
四周已是一片漆黑,林中只有風聲。
不對。
似乎不止是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