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 晃晃姐夫的手臂:“死黨沒有隔夜仇嘛!說不定你那個死黨失去了姐姐,會找到更好的女孩呢!至於另外一個嘛,只要那個小藤——對了, 後來小藤有原諒你嗎?”
“原諒?”姐夫有些迷茫。他靜默了半晌, 方說, “再沒有那個機會了。”
“呃?”
“真的, 沒有機會了……也許, 永遠都不會有了。”姐夫看着我,“有些人,當你還沒有失去她的時候, 你永遠不知道,你其實愛着她。你以爲只是一場所謂浪漫的遊戲。當那失去沒有成爲永遠, 你就不知道, 那愛, 多深……”他聲音有些絕望。我心裡吃了一驚!他什麼意思?
我忽然想起了姐姐。姐夫在這裡唸叨着那個小藤……姐姐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呢?會不會在面對棋局的時候, 腦海盡是他的影子?
我打斷他:“所以你纔來這兒緬懷過去嗎?姐夫,我不瞭解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你現在的妻子,是我姐姐。而且, 我們還算陌生吧?你幹嗎告訴我這些比較隱私的過去!”
他呆住, 愕然望着我, 突然不再開口。
我淡淡地說:“姐夫, 你的意思, 你耽誤了我姐姐的青春,把她固進了你的愛情裡後, 你才發現你愛的不是她嗎?先不說對姐姐是不是公平,這話,你根本不該在我面前說。我在乎我姐。非常在乎。”
一頓,我取過他的酒,略帶索然地說,“要在這兒懷舊,我可以陪你。但別再喝酒了,我不希望沒人送我回家。”
姐夫顯然一震。他看我的目光又多了那種令我膽寒的攫取之光,令我甫平息的心境再次被驚惶填滿。
然後姐夫緊緊抱住了我。他夢囈地說:
“別說這麼絕情的話……我好想你,小藤。當初,你如果不跟承軒走,多好。”
跟承軒走?那個女孩後來跟承軒走了?
我一個措手不及,條件反射的將手裡的酒瓶直接往他身上砸去。
原來人在慌不擇路的時候,那腿竟是軟綿綿的。我順着山間蜿蜒的車行道一路奔跑,只覺周圍的風都是陰嗖嗖的。
一直跑到了山下的高速路,我還無法明白我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推開了姐夫,並跑了這麼遠。
上了高速路後我才感覺到腳痛。
俯身揉了揉腳踝,乾脆將高跟鞋脫下,坐在冰涼的人行道邊。我理着思緒,怎麼也理不清楚。似乎,姐夫爲了姐姐拋棄了別人,又爲了別人冷落了姐姐。想起承軒說過,人總會爲了一些人去傷害另外一些人。我想,男人真是奇怪的物種。看看四周,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今天不是週末的關係,很少有人出現。一時冷清得有些膽寒。
我想給承軒打電話,手伸進包包裡摸了半天,纔想起來電話落在姐夫的車上了。這下真的感到了恐慌。
一邊揉着自己的腳踝,一邊焦急的想着如何攔着一輛順風車。要是真到了晚上,恐怕就不安全了。
一聲車喇叭響起。然後姐夫的車在我面前緩緩停下。他滑下車窗,並打開了車門,有些不自在地說:“桐桐,上車。我送你回家。”
“不。”我脫口而出,並利索地穿上鞋子。
姐夫輕笑,說:“都二十多歲的大人了,脾氣還這麼倔。上車吧!聽說這一帶不安全。不把你平安帶回去,你姐可饒不了我。”
我考慮着要不要冒這個險,“還是不麻煩姐夫了。”
“我們之間談什麼麻煩。再說,我本來也要去你家接欣。順路的事情。”
見姐夫神色恢復如常,暗自鬆了口氣,我上了車,隨即又後悔了。直接把他車裡的電話拿出來通知承軒來接我,無疑纔是最保險的辦法。
一路上姐夫不再說話。他的面龐有些模糊,似乎思緒正飄到某個地方或某個情景中。
這個男人!他真的值得姐姐去愛嗎?我看着他如常的神色,卻玩味着他在藤蘿前講訴那個故事的表情。
我不禁爲姐姐擔心起來。
車到家門口時,我看見承軒正坐在前院的一棵海棗樹下玩電腦,海棗樹的陰影掩住了他的臉,讓我一時分不清他的面容。
我沒有看姐夫一眼,跳下車朝承軒跑去,邊跑邊喊:“承承,我回來了!”
承軒偏頭看了我一眼,眸子裡盛滿笑意。他接着看到了姐夫那輛車,那笑一下子就凍在了眼底。
“承承?”我走到他面前,興奮地給了他一個黏糊糊的擁抱。
他卻沒有理我。墨黑的眸子閃動着憤懣地走到姐夫的車前,隔着車窗對他說:
“我不問桐桐爲什麼和你一起回來,可是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姐夫脣角揚起一抹微笑,沉吟着看了我一眼,發動引擎,消失在了我的視野。
我推了推承軒,納悶地說:“姐夫是來接姐姐的——姐姐回去了?”
承軒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沒好氣地說:“不回去,難道要子銘天天來我們家‘拜訪’嗎?”
我偏着頭笑,說:“你似乎很不喜歡姐夫呢!”
“那個混蛋!”承軒低哼一聲,隨即把我拉進了屋內,悶悶地說,“以後別和子銘接觸。”
“他是姐夫耶!都是一家人,難免要接觸嘛!”
“我是說私下。像這次!”承軒不容拒絕地開口。
我望了他半晌,說:“放心吧!我不喜歡和姐夫接觸。他看起來……挺陰險的。”
承軒聽聞“陰險”兩個字,不禁莞爾。我捕捉到了他眉宇間的釋然,卻不明白原因。
承軒站在落地窗前喝酒的時候,我走到了他身邊。他總喜歡透過落地窗看外面的星星,他說是因爲一個人。
我知道是嬴風。以前嬴風無意間提過他們三個好朋友總是背靠背坐在落地窗前那種令人怦動的情景。尤其是風,簡直愛慘了那種感覺。
但是,三個好朋友,一個是風,一個是承軒。還有一個,我卻不知道是誰。
多年後在嬴風的抽屜裡發現了一張三人合影,陳舊的照片,三個少年坐在籃球場邊,或邪魅絕色,或高貴雍容,或俊酷逼人……我才知道另外一個是姐夫。於是更加雲裡霧裡。
當時我問嬴風,“你以前是和姐夫認識吧?”
嬴風說:“小時候的世交。問這做什麼?”
我悄悄把照片放回原處,笑了,感從中來地說:“沒什麼。只是,忽然發現自己記不起姐夫的樣子了。——他走了也好些年了……”
嬴風沒有說話,目光浸染了夜一樣溼潤的霧氣。見他那般神色,我便知道,有些東西,真的永遠成爲一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