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音撫了撫鬢角,走到李善浩身邊紅脣翕動輕聲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我不拆穿你下毒,也不會把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哥哥,這場婚禮就此作罷,你我一別兩寬,再無瓜葛。第二個:你和段元明繼續拿出證據指認我,可以把我收監審問,我最多也只會褫奪封號。而你卻要賭一把,我會不會把你下毒之事抖露出去!一旦此事被我父皇知曉,你的前途和身家性命都會就此葬送!”
此時的凝霜正喬裝成書音的陪嫁丫鬟,站在書音身後。她把一切都盡收眼底,她離得近耳力又異於常人,在聽到書音對李善浩說出此番話後,立刻就明白了這個傻丫頭同樣是在賭。她孤注一擲的逼李善浩,讓彼此的心裡再無退路!其實凝霜清楚的知道,不論李善浩選擇了哪一個,她都不會把下有落冥之蠱的桂花糕交出去。因爲書音早就叫她把桂花糕處理掉了。
李善浩怔怔的看着書音,彷彿從前癡傻糾纏自己,爲了他一句話千里奔赴沙場的傻女孩。不是眼前的書音,他恨恨的搖着頭說道:“是我看錯了你!”
書音掀起睫毛簾子端詳李善浩,這張臉讓她相思入骨,這個人讓她卑下如塵。她甘之如飴生死無悔。算計也好真心也罷,她帶着那顆真心踏過山水,越過朝夕。如今相顧咫尺,他卻只爲讓她瘞玉埋香。真心錯付無所謂,可李善浩憑什麼質疑她的心!
“你看錯我什麼了?是看錯了我對你的心?還是看錯了我這個人死性不改?李善浩!你要尋仇我隨時奉陪,可你不該攀扯上靖王歐陽書境。”
天下間所有的人包括李善浩在今日之前,都以爲她書音公主就是個無腦草包。是啊,如果不是無腦草包又怎會因爲李善浩的一句話,金枝玉葉之軀不遠千里血戰沙場。世人都道公主像傻子一樣癡迷着李善浩,可世間哪個癡心女子不是傻乎乎的。
在今日之前書音也完全不會想到她心中的白月光會與歐陽書境勾結,曾經的教書先生,在金榜題名之時求娶當朝公主,皇帝親點翰林學士,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因爲她變得不一樣了。天理昭昭周而復始,八年的時間畫成了一個圓,輪迴伊始她與李善浩也許註定了是星離雨散甚至是至死方休。
“既然公主不願認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那麼下官還有一禮請公主過目!”段元明說完就偏過頭用眼神示意了身後之人。隨後就有人遞上來一個錦盒。
書音接過盒子打開一看,盒子赫然躺一塊雞蛋大小翠玉。玉上刻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正正展翅翱翔。觸手生寒 ,晶瑩剔透。她不由的伸手摸上胸口處,那裡掛着一枚一模一樣的。
“敢問公主身上是否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書音心下一驚,歐陽書境的手段還真多。她身邊的人大多知道她有這麼一塊玉,包括皇帝和書昱。
書音冷然啓脣:“本公主流落民間之時,確實得了一塊玉,看起來也着實相差無幾。”
“此玉是無雙國皇族正統一脈傳承之信物。就算是無雙正統皇族非嫡出而不得,敢問公主又是在怎樣的機緣下得到這麼一塊相似的玉?”段元明此話一出人羣中一片唏噓。
書音心下也是一顫,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玉的來頭,一直以爲只是爺爺身上在普通不過的一個飾物。段元明此話一出書音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凝霜聞言心中已是大概明白了,書音的身世怕是要被歐陽書境拿出來做文章了。她看着此時呆愣的書音,雖是喜袍加身,烈焰紅脣,胭脂覆面,仍然掩蓋不了她的蒼白和單薄。
她剛剛纔從九死一生的戰場死裡逃生,卻不想滿心歡喜的落入了自己心愛之人爲她準備的另一個戰場。
書音擡眼環顧四周,賓朋滿座,原本笙歌鼎沸的喜宴此刻靜悄悄的,一雙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她不是書音公主!她要怎麼樣來再圓這個慌!這玉是爺爺的,爺爺又怎會是無雙皇族之人?他們明明是平南國月孤城螻蟻般的乞丐。
內心驚濤駭浪思緒萬千,爺爺爲什麼連名字都不給自己取,她記事起小乞丐這個稱呼就幾乎成了她的名字。她是月孤城的小乞丐?她是誰?
“這玉是一位小乞丐贈與我的!”壓下了所有翻滾着的千頭萬緒,書音平靜的開了口。
段元明卻笑眯眯問道:“敢問那位小乞丐,現在何處?公主是否還能尋得此人?”
“不能!”
“公主不能,有人卻能找到!不知公主可認識此人?”段元明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臉上也端着一副從容淡定的微笑。可那雙眼睛卻總透出森寒的眸光,不愧爲歐陽書境的左右手。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立即有幾個人走向前來紛紛跪地俯首。
其中一個婦人惶恐的微微擡頭看了看書音道:“民婦,月孤城李氏,在月孤城經營一家祖傳小酒鋪,曾經見過個一個小乞丐佩戴過一個這樣的玉佩。”
段元明道:“哦?你緣何斷定那小乞丐佩戴的和這盒子裡的玉佩是一樣的呢?”
那婦人道:“民婦祖傳酒肆開了近百年了,在月孤城康城街,十多年前街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老乞丐帶着一個女娃娃,那老乞丐經常到我這裡來買酒喝,酒癮挺大的,有一次沒錢就拿那塊玉佩抵押了。那玉佩不似尋常物所以多瞧了幾眼,至今印象深刻!”
書音仔細打量了一下婦人,李大娘儘管過去十多年了她還是能夠隱約認出來的。冰天雪地裡沒人願意給她洗衣服的時候,她就會找年紀小不挑活的自己洗,幾天的衣服都丟給她洗。爺爺死前是六個饅頭,爺爺死後就是三個。
段元明道:“你說那玉佩是一個老乞丐的?”
李氏接着道:“回大人的話,是的!後來那老乞丐死了,這玉佩就傳到了跟着他的那個小乞丐女娃娃手上。那女娃娃當時也不過十來歲,經常幫鄰里鄰居做些雜活賺些散碎銀子度日。偶爾也會上街乞討。”
段元明問道:“那小乞丐現在何處?”
李氏接道:“十二年前的一天夜裡突然失蹤了。”
段元明問:“可還記得是哪一天失蹤的?”
李氏用很確定的語氣答道:“記得,是臘月十三!那天她在我家做工洗衣服,可是把我的衣服洗爛了,那衣服是我最喜歡的,氣得一個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她想教訓她。結果哪裡都找不到她人,當時還以爲她怕我所以藏起來了。後來她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段元明卻對着書音微微一笑道:“李氏,你且擡頭看看你面前的新娘。看看是否認得。”
那李氏緩緩的擡了頭,猶疑的看了幾眼書音,顫巍巍道:“民婦也不確定是認得還是不認得。”
書音此刻的內心波翻浪涌,使勁的掐着掌心來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指甲掐進了肉裡,血染上了抓着的方巾一點一點的擴散開來。
段元明對那李氏問道:“此話怎講?”
那婦人惶恐的趴下了身子把頭磕了下去哆哆嗦嗦的說道:“新娘子確實與那小乞丐有幾分像,但是新娘子是當朝公主,又怎會是那···是那···小乞丐。”
段元明卻不答話而是看了一眼李氏旁邊的一個男子問道:“你且說說,你在臘月十三晚上看到了什麼?”
那男子不過四十,尖嘴猴腮的,雖然跪着頭也低着,眼睛卻不老實東瞅瞅西看看。一聽段元明讓他說話諾諾連聲道:“回大人的話,那一日下雨了,天氣又冷,我尋思着那小乞丐可憐,就想去接她到我屋裡取取暖避避雨。誰知,去了以後就看到小乞丐和一個女孩在互換衣服。換完了以後那女孩走了,小乞丐還在那裡美滋滋的看新衣服呢,我剛想上去叫她,誰知就出現了好多黑衣人追着小乞丐要殺她。嚇得我趕緊回屋躲起來了。”
段元明依舊是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問道:“那你擡頭認真看看,新娘子你認不認得!”
那男子擡起頭認真看了書音一會說道:“確實很像,應該就是那小乞丐!”
段元明擡起下巴偏過了頭對着另外一男一女說道:“那麼你們兩位,說說那一日看到了什麼?”
其中一個男子大概三十出頭,她擡起頭慌慌張張的看了一眼書音隨後吞吞吐吐的說道:“回大人的話,我和內人在雲陵城是開酒樓的,當日是我兒滿週歲生辰禮,所以日子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家酒樓來了一個和尚,但是那和尚也奇怪不吃齋愛吃酒肉。而且當天晚上在我家酒樓門口打了一架,那血肉橫飛的呀嚇死人了,搞得我那酒樓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景氣。打完以後胡亂的扔給了一塊金元寶,叫我趕緊備了一輛馬車。我親眼看着他抱着小乞丐上了馬車,當時我還以爲是小乞丐的親戚來找她了。”
段元明道:“了塵大師就是臘月十三在月孤城帶回公主的,而今般若寺的幾個老尼姑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有人幾乎都在等書音辯解,那些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她。她用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一一掃過這些人的臉,凜冽的說道:“段大人,你今日可算是煞費苦心了,你們可知污衊皇室血統可是死罪!”
書音最後故意略略拔高了聲音,死罪兩個字還特意加重了語氣。嚇得跪地上的那幾個人顫顫的發出一片譁然,慌忙的把頭磕在地上瑟瑟發抖。是的十幾年了,誰的長相氣質不會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