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色婚禮之新妝出鏡心
帝王家嫁女,嫁的還是新科狀元郎。場面恢弘花天錦地,十里的紅妝,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士兵,涌動的人羣絡繹不絕。
書音頭戴鳳冠,臉遮紅方巾,鳳袍霞帔鴛鴦襖,風月芳菲,錦繡妍妝。端端正正的坐在三匹馬拉着的香車紅掛中,馬車前面的李善浩一身紅裝襯得膚色愈加雪白,俊美異常。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沿着整個聖京浩浩蕩蕩的轉了一圈,觀瞻婚禮的人羣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片繁華熱鬧的風景。
斟清酒,添紅燭,迎仙客,醉紅妝。她要成爲李善浩的妻子了,燦若雲霞的臉上欣喜不已。她透過喜巾望着癡戀入骨之人恍然若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
“且慢!”忽然有人高聲喊道。
人羣中一片譁然,讓原本推杯換盞,寒暄祝福的人都紛紛靜了下來,看向發聲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理寺卿段元明,手拿厚厚一沓文卷,身後不僅跟着官差還有不少平民百姓,魚貫而入。
“今日書音公主大喜!本官准備了一份厚禮特來···賀喜!”
段元明眼神凌厲的看向書音,高舉着手裡的卷宗。清冷着眉眼冷嗤道:“辰嘉十八年,五月初三,公主以藥物陷害當時的御史大夫沈塵厲,使其蒙受不白之冤命喪聖上之手。同年臘月十八,公主指使流民地痞買官構陷當朝尚書胡良駿,致使尚書胡良駿被流放邊疆至今。辰嘉十九年七月十五,公主陪同聖上在樂華山莊避暑時,故意跳水構陷殿閣大學士董學林,使其含冤被貶。辰嘉二十年公主囂張跋扈,使盡手段,胡攪蠻纏破壞建威將軍之子楊子琪與太師之女的婚約,敗壞太師之女蕭靜安的名聲使其不堪受辱自盡而亡!”
書音方巾蓋臉,隱約看着無數人影向她走來,下意識的回過頭看了看對面的新郎。新郎冷眼回視着她,眸中泛着幽幽冷光。
書音猛然一怔,迅速揭下了紅色蓋頭,看着段元明一張一合的嘴,盯着他手裡的卷宗,瞬間明白過來。怪不得昨夜李善浩會那般慌亂的藏它,那是爲了今日給她‘大驚喜’!
“夠了!你給本宮住嘴!”書音煞白着臉喊道,聲音不大卻不減氣勢。回過頭哀傷的看着李善浩呆愣了片刻,顫抖着手鬆開了連接着她和李善浩的大喜紅菱。
李善浩始終一言不發的站在書音對面,冷眼瞧着一切,一如安青院初見時的謙遜溫和。到此刻她終於明白了,李善浩早就知道自己經常去看望城西安青院的孤兒。教書,義診,施藥,教畫畫,還有她自以爲製造出來的偶遇。其實都是他用來算計自己的魚鉤,她上鉤了而且甘之如飴。
很顯然這是一場計劃已久的婚禮。書昱剛失去北境兵權,朝中局勢又轉爲曖昧不明,李善浩攀附上了歐陽書境,聯合他想辦法支開了晉王書昱。婚禮日期也拿捏的剛剛好,讓她倉促奔襲而來完全沒有時間去理清箇中蹊蹺。歐陽書境早就欲除她後快,剛好藉着她敲山震虎。她拿血淚換來終究不是李善浩的感動,從始至終感動的只有她自己。
“段大人,你紅口白牙嘴皮子一碰,這些事就全扣到公主頭上去了。你得拿出證據來,公主金枝玉葉豈是你隨便污衊的?”人羣有人高聲傳來一聲質疑,書音心中一顫尋聲望去,隱約中看到了慕容修。只是隨着兵權的交出,他再也不是晉王書昱麾下的將軍了。
段元明揚了揚嘴角,舉起手示意,後面有一個滿臉溝壑鬍子白花的老者出來,撲通跪在了地上顫巍巍的說道:“小人龔左,今年六十三歲八年前曾任職宮廷仵作,當時爲御史大夫沈大人驗屍的就是小人。沈大人確係中了媚藥。”
話音剛落人羣中又出現了一箇中年男人,走到了龔左旁邊,書音一眼就認出此人是宮廷御醫薛文博。只見他從容不迫氣宇軒昂的正色道:“下官當日替公主看診,公主除了皮外傷並無其他傷寒病痛。”
段元明玩味的看着書音挑眉笑噓:“哦?記得公主當日可是差人跟陛下說得了風寒重症,所以陛下才匆匆趕去看望公主的。巧合的是陛下卻剛好看到沈大人侵犯公主,一怒之下提劍賜死了沈大人!”說完揚起了手中的一份卷宗慢悠悠的說道:“公主要不要過目一下此卷宗!”
書音面色沉鬱,抿嘴不語。咬了咬嘴脣再次看向了李善浩,此時的他身體微顫,臉色泛青怒色滿滿。再不復剛纔謙遜溫和,目光如炬恨不能食她肉,啃她的骨。果然李善浩和沈塵厲關係不一般,從他昨日在李善浩的書房看見那副字,她就明白了,那是沈塵厲提的字。有一段時間她不知道爲什麼會瘋魔的收集沈塵厲字帖,夜深人靜時躲在陰暗的角落抱着那些字畫夜夜枯坐無眠。那時候她才十四,她沒有想到沈塵厲會死,事實上在看到那個男人進到房間時就已經後悔了。
書音面如死灰小心翼翼的問李善浩:“他是你什麼人?”
李善浩眸中泛寒,因爲憤怒微顫着咬牙一字一字的回她:“是家父!”
書音擡起輕顫的手擦點了眼角的眼淚,心底一抹濃中的寒意剎時彌散在了身體的各個角落。怔怔的看着李善浩,慢慢靠近他,輕顫着嘴脣沉重着用只有他們之間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歉道:“對不起!你接我上花橋時遞給我的桂花糕,我沒有吃!因爲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想我死!”
李善浩突然驟然一驚,踉蹌着後退了幾步:“你原來早就知道了?可你爲什麼?”
書音悲涼的對着微微一笑:“居高而必危,每處滿而防溢。那是他提的字!”
李善浩驚訝又恍然大悟:“你昨晚就知道了,那爲什麼今日還要?”
“爲什麼今日還要做這甕中之鱉?”書音悽切的接過他的話。
突然悲切的笑出了聲:“哈哈哈!本宮只是拿了把鉤子,胡良俊若是清正廉明又怎會上鉤!至於大學士董學林被他逼死的良家女子有多少各位心知肚明,而且當日情形他委實言語不敬,他若不是心存不軌的心思,我哪裡有機會跳湖,更可笑的是就因爲他劣跡斑斑,所以我說什麼大家都信了。至於那建威將軍之子楊子琪,不過是聽了我幾句曖昧不明的言語,和幾次示好就跑去蕭家退婚,言語之中還對蕭家小姐羞辱和不敬。這等三心二意攀炎附勢之徒,對於蕭家小姐來說又豈非良緣。可笑的是蕭家全然不顧蕭她的感受,爲了鞏固勢力非逼着她聯姻。明明是揚家和蕭家逼死了她,天下人卻硬要說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她做這些的確是爲了書昱,可自從沈塵厲以後,她再也不願構陷清白之人。就算是那十惡不赦之人,她最多也只是撒個鉤,填把火。
段元明蹙着眉頭,神色暗了暗冷冷的問道:“那沈塵厲,沈大人呢?你又作何解釋?”
書音微微一笑撇了一眼段元明道:“這等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憑一個告老回鄉的仵作和蔡太醫的一面之詞就認定是我陷害。段大人你是要把我收監,還是要把我斬首呢?讓我想想,這天下間有哪種毒藥毒發症狀是配合人的情緒大起大落下,急火攻心而亡,卻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跡象?我想大概是苗疆的落冥之蠱,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書音此言一出,李善浩和段元明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單薄的女子,新妝出鏡心,金縷繡羅襦。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獨自面對着他們的聯手攻擊,端的是雍容華貴,臨危不亂氣度非凡!他們終究還是小瞧了這個女子。這招反客爲主,硬生生把死局盤活了!
此時人羣中的慕容修對着段元明憤憤的冷斥道:“你們可知公主,一個女子是如何死守雲陵城的,雲陵城兵民加起來都不如無雙國十分之一的兵力,一天一夜所有的將領死的死,逃的逃。到最後她一個人,帶着最後剩下不到百人的隊伍,以卵擊石,就爲了給雲陵城的百姓更多的時間撤離,士兵們死到最後只剩她,她一步都沒有退!新科狀元,大理寺卿,在座的各位,你們倒是好兒郎。你們誰去了前線?誰殺過敵軍?誰爲了百姓九死一生?又或者你們要不要看看她滿身刀槍劍戟的傷!”
人羣中熙熙攘攘的聲音此起彼伏:
“是啊!公主巾幗不讓鬚眉,殺敵立下奇功。這大理寺卿卻要拿罪治她。晉王一放兵權,哎,世風日下啊!”
“就是,就是,聽說晉王爲了說服那婧王歐陽書境,聯合攻打無雙國守衛雲陵城,不惜拿兵符與之交換呢!這晉王兄妹當真是心懷天下!”
“是呀!再說了公主懲治的那都是陰險狡詐的小人。照我說公主懲治的好!大快人心呢!”
李善浩聽到最後一句,手握拳頭青筋暴起,赤紅着雙目。幾番努力下終於壓下了他的憤怒。
段元明此刻也是進退兩難,原本是想乘着書音受傷,故意把婚禮時間定在今日,料定了書音對李善浩的情意定會星夜兼程夜以繼日的趕回來,他再以查案爲由促使書音情緒大起大落,等她蠱發身亡,就說是因爲帶傷連日奔波勞累,又加上情緒起伏過大猝死的,讓她死的毫無破綻。
可是如今不但計劃失敗,還讓書音手握他們下毒的證據,心裡不斷的盤算着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