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時間倒回鐵塔大廳燈熄滅的前三十分鐘。
阿黑的腦子在發熱,思想在極端。她想直接衝到現場去救蕎,可是最終理智還是稍稍冒出了點頭。
蕎說得沒有錯,不能懷疑自己,不要老是再想別人的事情了。那好吧,想自己!
在奔跑這一方面她實在是沒辦法不懷疑自己。但是……如果在通訊方面就不是了。既然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懷疑,那就相信!
她跑向另一個方向——酒窖。
是的,她想起了前輩夢絲遺留下來的東西——超級入侵系統Garly。
於是跟所有擁有主角光環的主角一樣,在滿房間酒味的酒窖的還要在進去一間房的房間裡,我們的布萊克格林同志沒有經過怎麼掙扎就解開了Garly系統的密碼。那臺電腦比她正在用的那臺還要舊一些……不是被用舊的,而是放在酒窖裡太久了,應該有兩年以上,夢絲已經離開這裡兩年了。
界面果然跟想象的一樣,超級單調。夢絲前輩莫非是個跟單調的人?阿黑十分疑惑,界面太簡單了,直接就進入了操作系統,黑底白字。
她用最快的速度熟悉操作,其實她設計得跟之前的系統差不多,所以她馬上就瞭解到了基地被搜捕隊襲擊了,接着她呼叫了阿奇,沒有迴應,估計是被抓走了。形勢很不好,阿黑解開密碼纔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必須入侵巴別塔的系統才能瞭解更多情況了,有了這個系統,她就擁有了操縱對方系統的能力,而不是單純地讓它混亂。Garly在手,敵方我有!她這麼想,要是造成的後果對團隊影響很大的話,大不了洗手不幹了!反正以她的黑客技術,僞造一個屬於布萊克格林的平民信息還是很容易的,當然,蕎的也可以,甚至更多人的。不過他們是否願意甘心因爲想躲避通緝就退出runer是另一回事。
很快,藉助夢絲的Garly,她瞭解到阿林和萊茵已經不能再戰鬥了,再偷偷深入之後,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她看到了隸屬於巴別塔的runer團“白鴿”的名單裡赫然登着兩個名字:
肯特·薩博。
詹·蒂奇。
詹的名字還是在前半個小時內注入的,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帶着一肚子疑問和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怒火,阿黑繼續侵入巴別塔的系統,每一臺終端,每一個監控攝像。
首先她目睹了萊茵的死相。當時蕎就距他一牆之隔,束手無策。
接着她調出了蕎那邊的監控攝像,看到了,甚至是聽到了肯特和蕎的對話。差點砸電腦。
於是她有了跟很多人一樣的疑問。
蕎在幹什麼?
爲什麼她可以目睹她的隊員們一個又一個地被傷害被逮捕,卻什麼也不做,她這次的任務是確保詹能夠成功竊取到巴別塔的居民信息。可是詹叛變了,她也知道了,爲什麼不快些逃走?難道是絕望了嗎?
巴別塔好像是故意的,讓她看到她的團隊在一點一點地土崩瓦解,肯特和詹的叛變。她卻遲遲不爆發,難道巴別塔那麼惡趣味,一定要挑戰別人的底線,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那種被十幾個人拿槍指着也會面無表情的人?別人是可以相信,可是阿黑她不能!
她還非常非常清楚地記得在三十五街的時候,蕎褪去了屬於隊長的威嚴,屬於女神的清高,像一個姐姐一樣坐在阿黑旁邊,說那些平常姐妹都會說的話。
“你怎麼會想到要奔跑?”那時候蕎問。
“嗯……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想如果我讓相隔兩邊很遠的人都聯繫起來就好了,讓他們能夠說話。可是巴別塔不讓我這麼做,如果想見那個人,始終還是得自己跑過去見他。”阿黑說。
“這樣啊……”蕎望着漸漸被黑夜籠罩的鍛造之都,燈火星星點點在慢慢燃起。
阿黑看着蕎平靜的臉,試着問:“那個,蕎,我有時候聽阿奇嘮嗑,他會突然說到57團以前的事情,57團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蕎沉默不語,阿黑覺得可能是問到了不該問的,也跟着不說話,呆呆地望着這座疲憊的城市出了神。蕎的眼神黯淡無光,好像沉浸到回憶裡。
那似乎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回憶。
半晌,蕎突然說:”那些都過去了。你說的沒錯,如果想要見他,就得跑着去。”
她現在才知道蕎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不管怎麼說……蕎……不,runer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真的。”阿黑認真地說,她豎起眉毛,握着拳頭,“他們都不怕整個世界會背叛他們,爲了自由,都可以拼上性命,比那些活在舒適中的人們棒多了!”
“活得舒適些有錯嗎?”蕎問。
“沒錯……“阿黑愣了,沒有想到蕎會這樣說,也對,想要生活得舒適安穩,有錯嗎?人類在過去進行的無數場鬥爭,不都是爲了“和平”?包括runer也是。”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一直追逐着某樣東西,然後錯過了更多東西,那樣真的沒錯嗎?可是如果不去追逐的話,又會後悔。誰知道呢。”蕎淡淡地說。
“不管你在追逐什麼,我永遠追隨你。”阿黑堅定道,依舊豎着眉毛。
這是一個信徒對女神的承諾。就像神話中維莫洛公爵追隨卡薩蒂娜一樣。
“嗯。”蕎淡淡地笑了。沒人知道她心裡有多欣慰。
那是阿黑第二次看到她笑,第一次是在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昏暗沉黑的天空,好像要壓下來,她的身體撐住了搖搖欲墜的天空,光影讓她那淡淡的笑容若隱若現,流淌着神的溫柔。
所以蕎決不是那種人,她有心愛的人,跟阿黑一樣有想法有夢想,她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懷的人!
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
阿黑決定藉助這個超級入侵系統,潛入各個有57團資料的終端,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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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夢絲的日記。阿黑在酒窖的一個書櫃裡找到的。他試圖導會基地的終端,想要尋找兩年前的一些數據,可是需要一些時間,於是她就起身回到酒窖外層房間翻找那個書櫃,就看到這麼一本東西。
她拿到Garly前,滿手灰塵。
那是兩年前的日記,那時蕎才19歲。在夢絲日記前面幾頁短短的記載裡,阿黑看到蕎15歲的時候加入了57團,那個時候的57團還不叫57團,而是以科林的姓——或者說科林他的女神的姓命名的,“克勞馥特”,象徵着冒險精神。
蕎那時候跟她一般大,在她入團後不久,科林就把團隊的名字改成了“57”,每一次隊員們問起,他都隨口敷衍說是給隊員們一個新的開始,新的成長環境。
可是到了後來,誰都知道,蕎的入團日期是5月7日。
“6月6日,晴
入侵的系統要完工了,我決定叫它Garly,隨時都可以幫助朋友的東西。”
“6月15日,雨
科林竟然把Garly加密了!可惡,不過我確實在那個程序裡設置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是挺恐怖的,跟我一樣,哈哈。蕎今天又找科林講故事了,那破故事我都要聽爛了,看來蕎也很渴望看到大海的樣子吧。高牆外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如果runer的抗爭成功了,那麼跨過高牆的人會是什麼心情呢?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見吧!我覺得隊長一定可以引領我們到外面去,因爲他姓克勞馥特!”
講……講故事?!原來蕎以前是個小清新的少女啊……
“8月12日,晴
加勒比海的女神被維莫洛家族永遠追隨,可是隊長姓克勞馥特,不是維莫洛。搞不懂他爲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險,爲什麼一定要讓卡薩蒂娜甦醒?讓卡薩蒂娜甦醒是他的心願,莫非他想許願讓巴別塔坍塌?真可笑,那只是神話而已,就算卡薩蒂娜確有其人,他能確保這女神動動手指就能消滅巴別塔麼?別說笑了……雖然是這樣,可我仍然很有幹勁這是爲什麼?”
前隊長也想復活卡薩蒂娜?什麼情況?
“8月15日,陰
我保證這是這一遭任務最糟糕的一天!科林他們在交給委託人生命之匙的時候被巴別塔撞了個正着,他們要抓走那個新來的女孩子蕎,科林像瘋了一樣地跟搜捕隊大戰,他真的很強。原來巴別塔也想復活卡薩蒂娜,還想了很久,可是就是需要一個維莫洛的後裔和生命之匙,他們怎麼也找不到這兩樣東西。我們想要的重生之種卻已經被哈得裡默那老不死的搞到了,不交鋒不行了,看來最近有得忙了,這可是跟巴別塔的一次賽跑呀。”
阿黑突然想到了什麼,飛身跑到電腦前,噼裡啪啦地尋找57團成員的檔案。
蕎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她的真名,入團三個星期,她還沒有問她的真名,她只知道她叫做蕎!
慘白的人名一個一個地跳了出來。瑪麗蓮·夢絲,科林·克勞馥特……蕎·維莫洛。
維莫洛。
這是蕎的真名。
原來詹那天表情不對在這裡!原來肯特投靠巴別塔是因爲這個!蕎的綠色瞳孔,綠色的指甲……神話裡說,那個叫緋麗斯維莫洛的後人有着一頭及膝的栗色長髮,綠瞳,綠指甲。這都不是巧合,誰他大爺的說她是塗的綠色指甲油??
蕎想通過接受任務來獲得生命之匙,接近哈得裡默,得到他手中的重生之種。這些都是重點……而重點中的重點是——蕎是維莫洛家族的人,卡薩蒂娜永遠的僕人,進入綠森林的鑰匙,卡薩蒂娜復活的關鍵!
最後一個東西——後裔之血,也就是她自己!
她在虎口裡!
要救她!要救她!要救她!救她!救她!
阿黑心裡有無數個小阿黑在大喊,沒有正邪黑白之分。嚼過的口香糖沒有了,嘮叨的傢伙不在了,耳機裡再也沒有熟悉溫柔的聲音。沒有東西能阻止她!
她扒拉開一切雜碎,操着前輩研發的超級入侵系統,馬力全開地編輯病毒。
眼淚這種東西有時真的沒辦法控制,不是不爭氣。
爲什麼?
你到底在等什麼?
你到底在怕什麼?
你到底還還在不信任什麼?
蕎孤單的背影好像在告訴阿黑,她除了那個東西一無所有,她疲憊,可她不能停。她也想像阿黑一樣沒種,一個人躲在酒窖的電腦前哭鼻子。
可她不能,因爲她是隊長,是維莫洛家族的人,她必須繼續往前走。
往她想要的方向走。
夢絲的日記裡說過,“讓卡薩蒂娜甦醒,是科林的心願。”
重生之種,生命之匙,後裔之血。三樣東西都已經在鐵塔裡了。誰都知道蕎想幹什麼,很明顯她也想讓卡薩蒂娜復活,完成科林的心願!
阿黑入侵了鐵塔的播音系統,掰下耳機上配置的麥克,使勁力氣大吼:“你們這羣渣啊!都給我聽着,把蕎給我放了,否則我把這破鐵塔給炸了!!”
氣的不是巴別塔那堆王八蛋,而是蕎。
那個不信任所有人的混帳!
不想這樣,不想再也看不到阿奇,就算他再嘮叨煩人,不想再也看不到阿林,就算他再怎麼無視自己,不想再也看不到萊茵,不想回不去。
她也不想再也看不到蕎,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她像個大姐姐一樣去回答,教一教那個不懂得長大的渴望天空的孩子。
她還想自私地靠近蕎一回,兩人就隔着一個肩膀的距離。
【他們已經遠去,他們沒有說“再見”。他們也想回去,卻隔着長長的城牆,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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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蕎驚喜地叫,原來她沒事,肯特拿的眼鏡不是她的,那是他想製造主動權全部在他手上了的一個手段,她竟完全沒有識破!
“蕎。”阿黑的聲音在她的耳麥裡恢復,“往右邊跑,撞開那些傢伙!我幫你清一條路出來!”
“等一下,你聽我說!”蕎遲疑,但還是邁開了步子。鐵塔裡的所有照明被阿黑破壞了,那些人開了強光燈,互相照射別人的眼睛,始終發現不了她。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別冒險了,快回來吧,阿奇已經被抓起來了,肯特和詹叛變了,阿林和萊茵不知道死了沒有。那兒就你一個人……就剩你一個——”阿黑撅着嘴,超級害怕蕎再繼續倔着不肯走。
“好好,我知道,我在往那邊跑。”蕎一邊撞開擋住她的人一邊說。
代表蕎的綠點在移動。
“我在酒窖裡。”阿黑說。
蕎沉默了一下,“你在用Garly?”
“嗯,我會幫你的,”很可靠的樣子。
Garly的三臺顯示屏裡,一臺顯示着蕎的位置,一臺備用,一臺則顯示了鐵塔外部的情況——圍滿了特警,好像整個城市的特警都包圍上來了。好像知道鐵塔裡的人全是飯桶一樣。
“阿黑,你靜下心聽我說。”蕎聽起來很冷靜,“你知道前任隊長嗎?”
阿黑馬上知道了她想說的話, 插嘴:“知道,可是這是大家的任務,所以你應該把大家救出來!”
蕎那邊沒了聲音,過了很久,她已經跑進了阿黑清理出的通道里。她低聲說:“你說過,如果想見一個人,就得跑着去見他。”
阿黑恍然大悟:“你……想要見科林??噢!!”
蕎又沉默。
這不是科林的心願,是蕎的心願,以維莫洛家的身份,喚醒卡薩蒂娜。
所以她想用一己之力奪回生命之匙,順手拿到重生之種?還是她一開始的計劃就是這樣?只是害怕大家反對所以沒說?她從一開始也想喚醒卡薩蒂娜,想告訴女神,她想見他!
“那你也不應該把大家的性命賭上去!”阿黑咬着牙,終於想起了蕎第一次見到她說的話,“如果……如果我也被抓起來了,你會去救我嗎?”
“對不起……我沒資格,我沒有退路了。”
“你……說過我不會是一個人。”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這次沉默不像以前經常性的沉默,她強烈的情緒通過Garly被阿黑接收到。
那是不捨,掙扎,痛苦與糾結。
我也不想……我不願意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我!!
那臺超級入侵系統好像會闖入人心裡最脆弱的地方去窺探,然後傳達給操盤手。
阿黑就是那個操盤手,鐵塔裡黑燈瞎火,但是她好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女神跪在地上,捂着臉縮成小小一團,渾身顫抖。那一聲啜泣傳到阿黑耳機裡,響徹雲霄。
“蕎,不管你在追逐什麼,我永遠追隨你!”
又是久久的沉默。
【“不管你在追逐什麼,我永遠追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