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聽了,也笑着從懷裡拿出那幾根五彩長羽,瑞雪立時驚呼着接過,讚道,“你在哪裡找到的,這羽毛真是漂亮啊。”
趙豐年笑得更是歡喜,“在山上撿的,等哪日進城去給你打一套點翠的首飾啊。”
瑞雪自然說好,吳煜不服氣,開口告狀說那鳥兒死的多悽慘,卻被姐姐一巴掌拍在頭上,“你這小子,居然還學會打擊報復了,趕緊去洗手,下午補了功課,你們三個再把道義篇給我抄上十遍,少一個字,沒有晚飯吃。”
吳煜立時苦了臉,還要再說話,卻被生怕加重處罰的大壯和黑子拉着去洗手了。
趙豐年笑得得意,被瑞雪在腰上掐了一下,低聲道,“在孩子跟前,給你留臉面,下次再撒謊,就不理你了。”
“好,好,下次我就蹲在那鳥窩下面,專等着那鳥兒老死了,然後再撿了羽毛回來給你。”
瑞雪聽得他說的有趣,撲哧笑出聲來,嗔怪道,“那鳥兒老死了,怕是你的鬍子也白了。”
夫妻倆說了兩句閒話,三個小子就回來了,安伯也悠然邁着步子進來,一家人坐下吃飯,三個小子忍不住說起如何整治劉家兄弟,都是又興奮,又驕傲,仿似他們已經是懲惡揚善的正義大俠,剛剛誅殺了哪裡的江湖大盜一般。
瑞雪夫妻和安伯都是聽得好笑,心情愉悅,這飯也就吃得多了些,飯後,幾個小子跑去趕工抄書,趙豐年就帶了人手去拾掇東園,瑞雪坐在樹蔭下看着衆人曬得滿頭大汗,忍不住後悔,怎麼沒暴打那些敗家婆子們一頓,然後再攆她們出去。
趙豐年走了過來,大口喝了一碗涼茶,又拿了蒲扇替瑞雪扇風,笑道,“那些青菜怕是救不活了,你再想想看,補種些什麼。”
瑞雪雖然心疼,也是無奈,就道,“白菜都撿回去,晚上全家上下都吃餃子,小黃瓜小茄子什麼的,留着醃泡菜。至於種什麼,我也沒有好主意,不如問問張嫂子她們。”
趙豐年點頭,掃了一眼那不遠處正冷着臉,跟着衆人一起忙碌的武二,眼神閃了閃,低聲道,“桂嬤嬤的這個護衛,伸身手好似不錯,不知是候府裡的,還是…”
瑞雪知道他是想起了綠蕊口中的那個將軍府,忍不住笑得促狹,“以前總氣惱你有個定親女子,今日才知道,原來我也有個少將軍啊,如此說來,我們倒算是打成平手了,以前諸事不論,以後可不準拿這個說事兒啊。”
趙豐年見得她眼角眉梢好似帶着些得意,就道,“我怎麼覺得,你知道這件事後,很歡喜?”
瑞雪一揚頭,嗔怪得瞪了他一眼,“當然,有人傾慕你的妻子,這是你眼光好,若是全天下獨你一人欣賞我,那恐怕就是你眼睛不好了。”
趙豐年忍不住笑得更開懷,他的妻子,就是不同於普通女子,不管何事,她都會看到那些讓人欣喜之處,。
藉着寬大的袖子,他伸手悄悄握了妻子的手,“我倒寧願,天下就我一人清楚你的好。”
瑞雪想起昨日河邊的揣測,就收了笑臉,往他聲旁湊了湊,伸手去捉那透過樹枝縫隙照下來的斑駁光影,問道,“你這幾日到底有什麼煩擾,我不耐煩猜測了,你就同我說說吧。”
趙豐年眉頭微皺,繼而又慢慢鬆開,低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那日同劉掌櫃去談生意,彤城的來客,是…嗯,是我原本識得的熟人,聽他們說了幾句趙家商鋪的事,那畢竟是我一手打下的根基,有些不捨罷了。”
“怎麼,趙家如今生意很不好嗎?”
趙豐年苦笑,“何止是不好,簡直是一敗塗地,父親病重,二弟…不,趙德還沒有接下家主的位置,不想着鞏固商路,拉攏各個掌櫃,反倒一心排除異己,安插他母親的孃家人,讓很多掌櫃寒了心。做生意,天時和機運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齊心。他如此行徑,趙家怎麼能不衰敗?”
瑞雪也是感嘆,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都是一個爹的基因遺傳,自家孩子爹就是經商奇才,他那兄弟就是個白癡傻蛋,這不得不說,上天也有偏愛。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有了比較,趙家那些人才會更清楚知道你是如何重要。”
趙豐年輕輕點頭,閉口不在言語。
其實他還是隱瞞了一些事情沒有說,那兩個熟人不知別人,正是當初手把手帶他學商的老掌櫃之子,他敬老掌櫃如同父親一般,這兩人也極得他看重,沒想到,他一遭難,老掌櫃被活活氣死,這兩兄弟也被趕出鋪子,四處尋些小生意,賺些辛苦錢餬口,不得不說,是他連累了他們一家。
那兩兄弟抱了他的大腿,哭得眼睛通紅,一聲聲問着他,何時歸家,何時替他們討個公道的時候,他心裡着實是酸甜苦辣甜匯聚,不知如何應答…
但他卻還是狠着心腸,送個那兩兄弟回去,託詞會考慮此事,其實他心裡還是想要守着妻兒平安度日,不願再回去那爭鬥之處。
可惜,這兩日妻子的真實身份突然爆出來,讓他再次動搖了,若是有一日,妻子承認了那候府小姐的身份,迴歸了那富貴之處,他要如何?
以前曾聽得白展鵬無禮指責瑞雪配不上他,他雖然惱火,但是心裡也不是沒有那麼一絲認同,卻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也許以後要有許多人指着他的鼻子,說他配不上瑞雪了。
這實在讓他難以接受,男子的自尊,不允許他被這般質疑,只是,若是回到那個家,那個深宅大院,瑞雪定是不喜…
瑞雪半晌沒有聽到他出聲,扭頭看去,見得他臉色變幻,仿似萬般矛盾,心下嘆氣,她如此狠心,攆了候府衆人出門,一是實在不喜那高門大戶,二就是不想趙豐年如此爲難,沒想到這事兒還是在他心裡紮根兒了。
她伸手揉開他緊皺的眉間,輕輕說道,“不管我以前是什麼身份,如今都已經嫁給你爲妻,自然要夫唱婦隨,你若是想要回趙家,我雖不喜,但也會支持你,你若是不願回去,咱們就繼續好好過日子,這沒什麼好犯愁的。”
趙豐年回過神來,聽得這話,心裡一暖,就扔了這些愁緒,笑道,“這事兒,我還沒有想好,就算要回去,也是等你平安生下孩子之後了。”
瑞雪伸手撫上自己的肚子,應道,“這話說的對,我是你在外面娶的妻子,如果不生兩個兒女傍身,母憑子貴,怕是你那些定親女子,紅顏知己啊,都找上門來,勸我讓位了。”
趙豐年聽得妻子又打趣他,就屈指敲了她的頭,“胡說八道。”
夫妻兩人說笑兩句,瑞雪就回了院子,喚了英子等人,挽了袖子,和麪、切菜、剁肉餡兒,包餃子,足足忙了一個多時辰,包了七百多隻餃子,三口大鍋都添了半下兒井水,大火燒開煮餃子,很快一盤盤白胖兒的元寶餃子就出了鍋,自家留了一百多隻做晚飯,剩下的那些,作坊裡每人都分了一大海碗,喜滋滋的抱了回家。
瑞雪夫妻這廂打算的很好,可惜卻事與願違,那兩個管事,雖然答應了趙豐年要保密,但是大少爺沒有死,將來還會回來替他們主持公道,這個消息實在太過讓人驚喜,他們兩人怎麼能夠守得住,回去之後,就告訴了他們最親近的朋友,而那朋友自然又告訴另外的朋友,結果,不到半月,幾乎趙家名下的各個鋪子掌櫃們都知道了這事兒,歡喜若狂者有之,半信半疑者有之,當然,那想要藉此搏一場小富貴的人也不缺。
於是,趙家大宅裡的母子,這一日都黑了臉色,聚在書房裡,商議了起來。
趙母有四十左右歲的年紀,身上穿了對襟兒的錦緞衫子,下面配了一條玉色馬面裙,繡了大朵的芙蓉花,襯着她尚算嬌美的眉目越顯優雅貴氣,若是不熟知她本性的人,哪裡能猜得到當日那等惡毒之事,是她親手所爲。
此時,她秀氣的眉眼緊緊皺着,手裡的一塊雲錦帕子,被扭得不成樣子,沉聲問道,“到底是哪個掌櫃送來的消息,那人…真沒死?”
她對面坐得那年輕公子,身材微胖,臉色蠟黃,眼下有些青黑浮腫,顯見是平日過於沉迷女色所致,聽得這話,聲音顫着答道,“是…是莫掌櫃!”
趙夫人瞧不起兒子這副沒膽的模樣,狠狠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有什麼可怕的?他當初那般本事,不也被咱們算計了,此時就算回來又能如何,先不說你已經掌控了所有鋪子,就是他當想面兒指責咱們也沒有半點兒證據!把頭給我擡起來,這趙家如今是你的!”
趙德被母親一通訓斥,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臉色好了不少,穩了穩心神,說道,“娘,我聽莫掌櫃說,好像是那陳家兩個兒子去了外地談生意,帶回的消息。但是他們死活不肯透露在哪城遇到的那人?”
趙夫人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他們不說,不見得就沒人知道,他們出門這一路吃喝住,還有帶去的幫手和夥計,總能找到線索。你趕緊派人去打探,另外,還要盯牢了風調和雨順兩人,他們兩個若是聽了這消息,一定會先行找去,萬一那人有了警覺,咱們接下去就不好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