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狠狠喘了幾口氣,看着臉色蒼白的老嬤嬤,沉默半晌,終是說道,“嬤嬤,本想留你多住幾日的,但是如今看來,我這小院子實在養不起太這些尊貴人,嬤嬤還是早些回候府去吧,以後若是有了空閒,我再去看望嬤嬤。”
她說完,也不理會老太太瞬間又白了三分的臉色,吩咐作坊衆人,“把嬤嬤的行禮好好送出去,至於其它,但凡不是我們府上的物件兒,都給我扔出去!誰若是攔着,就給我打!在我趙家的地盤兒上撒野,瞎了她的眼!”
張大河等人立時哄聲應下,分了兩人去東廂房幫忙搬箱子,剩下的都涌去了三進院子,張嫂子帶着一臉痛快笑意的英子、石榴、金枝兒,進了那些丫鬟婆子的房間,把個什麼衣衫、茶碗、妝盒、擺設兒啊,但凡不是自家的,都統統扔到了院子裡,男子們胡亂半塞在箱子裡,就又扔到了府門外,候府人等,看得是目瞪口呆,繼而又急得跺腳,想要攔着又懼怕,只得死命的盯着老嬤嬤和綠蕊,指望她們能開口求得小姐下令住手,免得她們的寶貝衣衫等物遭了災。
就是那些護衛也覺受了羞辱,只等老嬤嬤吩咐就打得趙府衆人遍地找牙,可惜那老嬤嬤卻跪在了瑞雪身前,痛哭祈求道,“小姐,看在老奴的份兒上,您先消消氣啊,她們這些沒規矩的,你看着厭煩,老奴就打發了他們回去,只求小姐留下老奴伺候吧。”
瑞雪見得她這般,心裡也是不好受,但是這這幫子人實在太過惹人厭煩,若是留下了老嬤嬤,難免他們又會有再上門的時候,還是要徹底打發乾淨的好。
“嬤嬤,莫哭,以後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面的日子,您老回去好好養身體,過幾年我一定去看望您。”
瑞雪伸手扶了她起來,又替她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土,嘆了口氣,就往屋裡走去。沒想到,一直怔愣不知想着何事的綠蕊卻突然竄了起來,一把抱了她的大腿,死命喊着,“小姐,小姐,你不能趕我們走啊,我們是伺候小姐的,小姐都忘了我們以前是如何盡心盡力的嗎,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瑞雪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抓着旁邊的彩雲,才勉強沒有被她撲到在地,壓了肚子裡的孩子,瑞雪心裡一陣後怕,那本來已經消退的怒火,立時又漲了起來,伸手就給了綠蕊兩巴掌,“你這是做什麼,故意要撲倒我?”
老嬤嬤也嚇得忘了掉眼淚,生怕瑞雪動手抻壞了肚子,上前就要踢開綠蕊,卻被半瘋魔的綠蕊一揮手,推得倒退兩步坐在地上,翠兒驚呼一聲,搶上前去,想要扶起老嬤嬤,沒想老嬤嬤的老胳膊老腿卻是不經摔,不知哪根兒骨頭錯了位,疼得額頭冒汗,怎麼也站不起。
那邊廂,綠蕊還是死活不撒手,哭嚎不停,“小姐啊,你不能攆我走啊,我是你的陪嫁丫鬟啊,小姐在哪,我就在哪,小姐是要逼死我啊?”
瑞雪的耳朵極靈敏的捕捉到了那“陪嫁”二字,好似瞬間抓到了這丫頭心底的盤算,冷笑道,“陪嫁丫鬟?怎麼,你是想嫁給我家先生做妾
綠蕊立時被噎得哽住了,愣了半晌,才拼命搖頭,“不是,小姐,我…我不是要給先生做妾…”
“那是要給誰做妾?”瑞雪不容她多想,厲聲逼問,綠蕊焦急之下,也忘了如何掩飾,出口就道,“小姐有婚約,小姐要嫁給少將軍…”她說完這話立時反應過來,這就等於把她的心思完全曝露出來了,慌亂之下就放了手,瑞雪挪開兩步,輕輕拂拂裙襬,冷笑不已,“原來你是打着這心思啊,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已經嫁進趙家,恐怕今生是不能帶着你嫁給什麼少將軍了。不過,我們先生也是玉樹臨風,溫文爾雅,你嫁他做妾也不吃虧啊?”
綠蕊臉色青白交錯,還未等開口,那院門外已是有人高聲回答,“她就是想做妾,也要看我收不收。”
瑞雪身子一僵,有些心虛的看向二門口,趙豐年穿着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錦緞長衫,銀色發冠束了墨發,一臉薄怒的踩着滿院子的陽光,慢慢走了過來,仿若那夏日裡的一抹清風,酷暑下的一片蔭涼,看得瑞雪心頭瞬間就平靜了下來,微微一笑,“咱們家裡可是不富裕,你若收了她,轉手我就賣給碼頭的船客,也有幾十兩的進項呢。”
綠蕊倒抽一口冷氣,看着瑞雪的模樣,仿似見了魔鬼一般恐懼,這還是她那個動輒掉眼淚的小姐嗎,還是那個事事聽從她意見的小姐嗎,不過一年,怎麼就這般狠辣絕情?
趙豐年剛纔在院門外可是站了許久,自然沒有錯過綠蕊那式躍撲,深恨她差點兒傷了自家妻兒,藉着上前扶了瑞雪的功夫,隨意踢起一腳,綠蕊胸前的肋骨立時就咔擦擦折了兩根,疼得她立時慘嚎一聲,仰躺在地。
本來還有些嘈雜吵鬧的丫鬟婆子們,也被驚得臉色發青,猛然就閉了嘴巴,有幾個護衛好似要上前如何,被老嬤嬤一揮手攔了下來。
武二皺着眉頭瞧着趙家夫妻,不知想了些什麼,繼而走去扶了老嬤嬤起來,伸手捏了兩下她的腿骨,沉聲說道,“脫臼,嬤嬤要養一個月的傷。”
老嬤嬤聽了這話,不但沒有半點兒痛苦之色,眼裡反倒滿是喜意,小姐那般的善良心腸,一定不忍她帶傷趕路的。
果然,瑞雪聽得老嬤嬤受傷,就拉着趙豐年過來問詢,老嬤嬤也不說話,只是一臉悽苦的看着她,默默流着眼淚,趙豐年見得瑞雪臉色爲難,抓在他胳膊上的手也很是用力,就道,“不如留嬤嬤養好傷,再送她回候府吧。至於,別的人,都攆出去就好。”
老嬤嬤就盼着這句話呢,立時大喜過望,哪裡還管得着衆人是否願意。其實倒是她多餘擔心了,那一衆丫鬟婆子們可是很歡喜能離了這窮山僻壤,自家候府可比這裡好一萬倍,而且老嬤嬤留下,她們又沒了人管束,可是更自由不過了。
但是,面子上的事還是要遮掩一番的,各個上前裝着捨不得,爭搶要留下伺候老嬤嬤,卻被生怕惹得瑞雪不耐煩的老嬤嬤,幾聲呵斥攆了她們立時出去。
衆人找了牀被子,擡了痛叫不停的綠蕊出門去,不知是走在最後曲嫂子太過慌亂,未曾看清檯階,還是腳下打了滑,總之,她是突然一個前撲就倒了下去,壓得前面幾人站不穩,也往下摔,這般一個接着一個,如同轟然倒下的磚牆,一衆丫鬟婆子們,骨碌碌就都滾了下去,各個揉着撞得青紫或者磕破的額頭痛叫。
其實她們都還算好的,最慘的就數綠蕊了,本來就折了肋骨,被擡着走在前面,這一摔就成了墊底兒的那個,不知多少人壓到她的身上,她連聲嚎叫都未來得及出口,就翻着白眼,徹底暈了過去。
一衆丫鬟婆子們,也怕出了人命,呼喊着拍她的臉,掐她的人中,可惜都是不管用,還是張嫂子端了一盆冷水出來,嘩啦啦澆了下去,她才悠悠轉醒,衆人都是心虛,連忙撿了各自的衣物行禮裝箱子,然後又把箱子拼了一張簡單的牀鋪,這才擡了她躺上去。
作坊衆人見得她們如此,都是心裡痛快,狠狠唾上幾口,這一羣狼心狗肺的奴才,就應該讓她們吃些苦頭,才能明白些事理…
院子裡,一衆護衛們也是整裝待發,武二卻提出來要留下,理由很簡單,老嬤嬤回去的路上需要護衛。
瑞雪倒是沒有多想,趙家人手也不多,若是一月後,真派出兩個去送,倒也麻煩,有他們自家護衛跟着,自然再好不過,又想着老嬤嬤行走不便,就連翠兒也留下了,方便照料。
事情定了下來,那武二就留了兩輛馬車,又挑了個護衛做領隊,讓他帶着老嬤嬤捎給候府裡管事的口信兒,然後就裝了一衆狼狽的丫鬟婆子,匆匆上路了。
眼見着那車隊拐過了街口,一路出了村子,作坊裡衆人幾乎歡喜的要跳起來,這些無禮的貴客終於走了,家裡終於又能清靜過日子了。
安伯笑眯眯從門前的大樹上跳了下來,扔掉手裡的兩顆多餘石子,笑眯眯,唱着小曲兒進了院子…
翠兒扶了老嬤嬤回了房間,武二摸準了位置,一用力,替老嬤嬤把腿骨接回了原位,瑞雪瞧着老嬤嬤雖然痛得厲害些,但臉色還算不錯,就吩咐彩月以後多燉些骨頭湯給老嬤嬤補身子,彩月自然應了,又把剛剛做好的菜色分了一小半送來,武二和翠兒陪着老嬤嬤在房裡吃。
瑞雪這才放了心,張羅着開了午飯桌兒。
因爲天熱,半路在河邊玩了一會兒水,三個小子回來得晚了一刻,錯過了剛纔的熱鬧,此時就笑嘻嘻把自己在山上找到的禮物,送到了姐姐(師孃)跟前,一臉討好,被瑞雪各賞了兩個爆栗子,“別以爲如此賄賂,我就不罰你們了,再有下次,敢不打招呼就跑掉,看我不打得你們手掌心腫上十日半月?”
大壯和黑子憨厚的撓撓後腦勺,也就罷了,吳煜卻不服氣,“先生帶頭進得山,姐,你可不能只罰我們。”
瑞雪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們先生剛纔踢折了那綠蕊的肋骨,替我出了氣,就抵了處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