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你怎麼活成這副模樣。”
童熙很平靜,一雙美目內蟄出的視線卻讓人錯覺她骨節清高,清湛的瞳仁內無一絲脅迫,偏就是平白的讓人從腳底生氣一抹寒氣。
童熙甩開他的手,“我活成什麼樣都跟你沒有關係,你從一開始不也是被我利用麼。”
陸允辰忽然錯愕,一眨眼的時間,童熙已經掙脫了他,手心空落落的,有冷風灌進來,他抹了一把臉,面色陰狠:“你再說一遍。”
童熙仰着頭,不懼:“我說,陸允辰,一開始我就在利用你,利用你來氣裴堇年。”
陸允辰默了半響,他是真心的喜歡童熙,因爲有她在童家裡,他從來沒有因爲自己養子的身份自卑過,且慶幸不是她的親哥哥,才能用男人的身份去愛她。
如今被她親口告知,曾經那兩個月他所以爲的交往,在童熙這裡,只是利用,他卻還矇在鼓裡。
“童熙你就是賤你知道嗎!”陸允辰咬牙,表情陰佞:“除了我,你是不是和其他男人都發生過關係了。”
清脆的巴掌聲,氣氛徒然靜默。
童熙本不欲糾纏,可看見他這副被背叛者的模樣來質問着她,不覺好笑:“別在我面前裝了,如果不是因爲爺爺寵愛我,你會一口答應幫我演那齣戲麼,究竟是我賤還是你賤,一日假情侶還讓你產生錯覺了,陸允辰,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身份,身份!身份!!!
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在他面前提身份兩個字。
他雙眼一片猩紅,張口欲說什麼,童熙又是一個巴掌下來。
“別太不知好歹,我容你在我面前放肆一次兩次,不代表我怕你,而是懶得理你,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也輪不到你來管,最好給我滾得遠遠的,別來礙我的眼。”
陸允辰眼眶越紅,呼吸逐漸粗重,剜骨般的視線注視了她好一會,忽然抓住她的雙手。
童熙沒有用力掙脫,一雙美目內蟄伏着暗涌般的危險:“想清楚了,你動我一下試試!”
陸允辰額頭一層虛汗,瞠大的雙目既不甘又憤恨,童熙說的沒錯,是他一廂情願,哪怕只是扮演過假情侶,那也是真實的回憶。
他以爲童熙看不起他,是因爲他孤兒的身份,而她一直那麼高高在上,多少人搶着要把她捧在手裡寵,他想得到她只得另闢蹊徑。
所以,他纔會在當年聯合了陸允溪,將童熙整得身敗名裂,以爲在她無所依靠的時候,他便是她這一生裡唯一拯救的神,卻沒想到她性子這麼倔,寧肯失蹤也要切斷和童家甚至臨城所有人的聯繫。
陸允辰一言不發的凝視了她好一會,最終鬆開了手,暴躁的抹了把臉,轉身走向不遠處的轎車。
望着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的車影,童熙深深的吶了一口氣。
視線卻不經意的掃過停在對面綠化帶的一輛黑色轎車。
熟悉的凱迪拉克,熟悉的車牌,包括駕駛座上......熟悉的人。
她腳尖不由自主的蜷縮,心口像是什麼東西沉沉的落下,繼而又懸在半空,堵得整個身體艱澀難受。
裴堇年透過車窗望着面朝這個方向的女人,降下的車窗盈進了少許路燈的暈光,將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一般覆在光明裡,一半陰在黑暗中,劍眉下一雙黢黑的雙眼徒的一縮,熠出一抹深邃的流光。
他自嘲的一笑,吸菸的動作持續了五秒,菸頭燃燒的紅點愈加明亮,然後,他菲薄的脣微張,嫋白濃烈的菸圈從脣齒間緩緩竄出。
他眼眸深沉,一瞬不瞬的盯着站在那裡不知所以的女人,一直到口中的煙霧吐盡,他扔掉未捻滅的菸頭,升上車窗,啓動引擎離開。
童熙看着消失的車尾,心中五味陳雜。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來幹什麼?他坐在車裡看了多久了?看了多少?聽到了多少?
紛繁複雜的心緒暴風驟雨般襲佔大腦,她越來越慌亂,越是慌,越是心驚,分明什麼都沒有做,卻徒然有一種偷情被抓現行的感覺。
童熙站了許久,踩着路燈的霓光,步伐走得緩慢,蹲身在剛纔裴堇年停車的地方,拾起已經燃至盡頭的菸蒂。
這一刻她什麼都沒有想,什麼都沒有考慮,只覺得自己殘破的心就像這隻被丟棄的菸蒂一樣,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任由自生自滅,任憑燃至最後一點可以支撐的菸葉,隨即熄滅死亡。
胳膊忽然被人大力的拽了一下,童熙眼前一黑,整個身子被扯了起來,落入一具冰冷的懷抱。
她鼻子撞擊在這人的鎖骨上,童熙不覺得疼,眼也不眨的睜着雙眼,鼻端縈繞着一抹熟悉的清冽菸草味。
她的視線,擦過他的肩頭,望向五米開外停着的黑色車輛,推開的駕駛座車門恍如冽風中吹皸了的殘翼。
“爲什麼撿?”
裴堇年垂下的目光,深邃......疼惜。
童熙沒吭聲,雙手垂下,整個人像是被牽動的木偶,抵靠在他懷裡。
“回答我。”
童熙仍是不答,她埋頭在他脖頸間,額頭抵着他上下滾動的喉結,鼻子蹭他衣領下的皮膚,深深的,深深的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像一隻受傷的小貓。
裴堇年忽然捧住她的臉,薄脣緊貼在童熙的耳郭,醇厚暗啞的嗓音裡帶着粗嘎,:“童童,三爺的愛只有一次,你究竟瞞我多少事,我會一筆一筆的,好好和你清算。”
童熙終於有了反應,她從他胸腔擡頭,正對上一雙深邃審視的黑眸,含水的眸子因爲努力大睜着不讓眼淚落下來而紅得嚇人。
她擡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忽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緊貼着的身子,童熙清楚的感覺到裴堇年的胸腔震動了兩下,喉間壓抑出一聲悶哼。
童熙咬得更狠,直到口腔內泛開一抹血腥味,直到他摟抱她的手臂愈加用力。
她才放開了他,凝視着他的神色無比平靜,嘴角染了血跡的雙脣有種妖冶的紅。
“放手。”
裴堇年心頭徒然升起一股涼意,像是一腔深情被凝結成霜。
四目相對,他終是退步。
童熙轉身就走,沒有一點留戀。
恨麼,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