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世子今日回府了。”
鄒氏走了進來,笑吟吟地說道:“你姨母剛纔打發人來說了,今晚在汀蘭院設宴,特意邀我們母子三人都過去呢!”
許瑾瑜低頭繡着帕子,聞言嗯了一聲。
從淺雲居回來後,她就一直待在屋子裡做繡活。
心情煩悶陰鬱的時候,刺繡能讓她迅速的平靜下來。
從到了威寧侯府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可她還是高估自己了,今日乍然見到紀澤,心裡的恨意一直澎湃不休。以這樣的狀態去汀蘭院當然不行。她必須讓自己冷靜鎮定
鄒氏沒留意到許瑾瑜的異樣沉默,歡喜的說道:“只要世子肯出些力,哪怕是幫着徵兒寫幾封薦書也是好的。待會兒去汀蘭院,你可得機靈些,別再惹你姨母不高興了”
許瑾瑜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依然低頭繡着帕子。
“好了,別忙活繡什麼帕子了,明日再繡也不遲。”鄒氏催促道:“快些去換身新衣。”
許瑾瑜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繡活:“娘,今晚讓大哥好好表現就是了,我換新衣做什麼。”
鄒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姑娘家當然要打扮得水靈標緻些。你看看紀妧紀妤,每日都要換兩身新衣呢!那位顧四小姐,說是來陪世子妃,每天在穿戴上花的精力可不少。論容貌,你半點不輸給她們。仔細收拾打扮一回,免得大家小瞧了。”
許瑾瑜不以爲然的說道:“較這個勁做什麼。再說了,我若是太出風頭,妧表姐和妤表妹都會不高興,姨母心中也會不喜。”
這些當然那是藉口。她不想做出任何會讓小鄒氏誤會她對紀澤有意的舉動。
這一年裡,她要想方設法讓小鄒氏厭惡自己,更要遠遠避開紀澤。
鄒氏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也就不吭聲了。
許徵很快也來了。他穿了一襲嶄新的竹青儒袍,眉目俊朗,身材修長,神采奕奕,格外清俊好看。
許瑾瑜打量許徵一眼,笑着打趣:“大哥,你這麼一收拾,就連我也覺得眼前一亮。要是這麼走出去,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會偷偷看你呢!”
許徵咧嘴一笑,親暱地揉了揉許瑾瑜的頭:“你這丫頭,竟拿大哥開起玩笑來了。我現在可沒娶媳婦的心思。等我考取了功名謀了前程,再給你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嫂子回來。”
許瑾瑜臉上笑意盈盈,心中卻微微一酸。
前世許徵考中了探花之後,就去了秦王府,頗得秦王器重歡心。以許徵的相貌人品才華,完全可以娶一個出身良好的名門閨秀爲妻。只可惜,許徵沒能等到那一天就死在了鍘刀下
這一生,她不會再陷入小鄒氏的圈套,不會再嫁給陰險狠毒的紀澤。許徵也就不會再和犯上作亂的秦王有牽扯,不會再英年早逝。
許徵會擁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鄒氏看着言笑晏晏的兄妹兩人,心中溢滿了自豪驕傲,笑着催促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汀蘭院了,免得你姨母他們等的着急。”
許瑾瑜隨着母親兄長一起到了汀蘭院。
小鄒氏含笑坐在上首,紀妧紀妤坐在一旁,紀澤神色也頗爲溫和。之前不知在說些什麼,氣氛頗爲融洽。
小鄒氏心情顯然不錯,因小廚房生出的不快也暫且擱下了,笑着說道:“世子,這是你許家姨母,還有許家的表弟表妹。”
紀澤站起身來,笑着喊了姨母。
鄒氏頓時受寵若驚了,忙笑道:“世子不必多禮。”小鄒氏是世子的繼母,認真論起來,他們母子三個和紀澤可沒什麼實在的血緣關係。沒想到,紀澤沒擺半點世子的架子,表現的這麼禮貌客氣。
許徵笑着走上前,拱手道:“許徵見過世子。”
紀澤和顏悅色地笑道:“叫我一聲表哥就行了。剛纔聽母親說,你打算今年參加秋闈。讓紀灝帶着你多去些詩會書會,多認識些人總是好事。我再爲你寫幾封薦書。你可以拿着平日寫的文章登門請人指教。”
沒等許家人張口,便主動應承下了要幫忙。
許徵心中大喜,忙笑着道了謝。
鄒氏和許徵對紀澤的第一印象都極好。
這也難怪。紀澤此人城府極深,那張溫和親切的面具不知騙到了多少人。許徵母子初來乍到第一次接觸紀澤,難免會被矇蔽。
許瑾瑜柔順安靜的站在鄒氏身側,微微垂着頭,不着痕跡的避開了和紀澤對視說話的機會。
紀澤並未放在心上,親切地和許徵閒聊起了汴梁風土人情。
小鄒氏不動聲色的瞄了許瑾瑜一眼。見許瑾瑜一直低着頭安分守己的看都沒看紀澤一眼,心裡不由得暗暗詫異。
紀澤玉樹臨風俊美不凡,不管走到哪裡都是衆人的焦點。妙齡的懷春少女根本無法抵擋。顧採蘋不就被迷昏了頭麼?這個許瑾瑜倒是特別,竟然完全不爲所動
她答應鄒氏母子到侯府來寄住,當然沒存什麼好心。從一開始,就打上了許瑾瑜的主意。可才短短几天,她就察覺到許瑾瑜和鄒氏在信中描述的並不一樣。聰慧可人沒說錯,溫婉柔順可就未必了!此時的溫馴十有八九也是裝出來的
小鄒氏思忖着,下意識地多看了許瑾瑜幾眼。
許瑾瑜正好擡眸,和小鄒氏的探尋目光碰了個正着。
許瑾瑜眸光微閃,脣角似笑非笑的彎了彎。
小鄒氏沒有錯過這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心中不由得一跳。這個許瑾瑜,實在難以琢磨。看來,之前想好的計策還得多思慮一番再說。
反正顧氏還能撐些日子,就算死了,紀澤也要等上一年時間再續絃。來日方長,慢慢籌謀也不遲。
小鄒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想,笑着說道:“今晚沒有外人,也不必分席了,坐在一起也熱鬧些。”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
紀澤擡頭,和小鄒氏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觸,很快又各自移開
飯後,母子三人一起回了引嫣閣。
鄒氏對紀澤簡直是讚不絕口:“家世出衆不說,相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難得的是半點都不傲氣,平易近人不說,對你姨母也很尊重。真是打着燈籠也難找。”
許徵也忍不住嘆道:“往日我在臨安自恃甚高,總以爲世上無人能及得上我。今天見了表哥,才知道什麼叫年少俊彥!”
許瑾瑜扯了扯脣角,毫不客氣的潑了盆冷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溫和親切的人,說不定心腸格外冷硬狠毒。你們可別被人家賣了還幫着人家數銀子。”
鄒氏笑着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沒譜了。你也才見人家第一面,怎麼就能肯定他是那種口蜜腹劍的人?”
許徵倒沒說什麼,只是用不太贊成的目光看着許瑾瑜。
許瑾瑜淡淡說道:“我這麼說可不是沒理由的。你們想想看,姨母嫁過來的時候,世子已經十歲,早就是懂事的年紀了。他又不是親兒子,對繼母這麼尊敬,對繼母的孃家人也分外和氣。你們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
被許瑾瑜這麼一說,鄒氏和許徵的笑容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是啊,人心隔肚皮。紀澤身爲威寧侯府世子,年紀輕輕就手握兵權,有什麼理由要對繼母的孃家人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