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口之所以被稱呼葫蘆口,是因爲它的形狀就象一個大葫蘆的嘴。
山谷裡的鬼子擠在了一起,中田站在隊伍裡,扯着指揮刀一次次地朝出口揮去,先是第二小隊,後是第三小隊。可是沒有一個士兵奮力爬上兩米多深的反步兵壕後還能活着站在對方的鐵絲網前,數挺機槍在對面的掩體裡瘋狂地開火,子彈入肉的聲響“撲哧撲哧”地不絕於耳。
衝鋒的士兵在壕溝的兩側成片地倒下,中田看見幾個士兵衝進了對方的鐵絲網內,然後被鋪設在裡面的“地雷”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紛紛揚揚地伴隨着破碎的布片暴雨般地灑了下來。
中田殺紅了眼,就象一個最後拼進全部家當的賭徒,一次又次地指揮退下來的人潮繼續往壕溝裡填去。
當然,血雨腥風不會爲鬼子的戰鬥精神所左右,壕溝附近依然持續着血色與機槍的共鳴。在第四次衝鋒陷入一敗塗地之後,三十多個各小隊的鬼子士兵被壓在了溝裡,被“撲撲”飛來的子彈打得擡不起頭來。
一小隊在慌亂中建立起了兩個山頭陣地,只是無奈因爲地形的關係,他們並沒有把兩挺92重機槍搬到山上來。
憑着僅有而且還分散的兩挺歪把子,想要把出口陣地上有着掩體的游擊隊火力點壓制住,這無疑是個天方夜談!
無畏式的衝鋒僅僅來回了六個回合,中田停止了攻擊行動。還活着的士兵們無不抹了一把冷汗,大口喘着粗氣。事實證明,在必死無疑的威脅下,根本就沒有人把效忠天皇放在心上。再這樣衝下去,就算再拉一箇中隊上來,也許都填不滿眼前的那一道壕溝!
楊越看了看錶,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身邊的秀才倚在桌邊,旁若無人地唆着碗裡的麪條,邊吃着邊嘟囔着還要再吃一碗。
看他那副吃相,鬱悶的楊越始終不能把現在的郭從如和當初那個滿口之乎者也的秀才聯繫在一起。
“最新情況!”
穿着一身花棉襖的許晴突然鑽了進來,“中田中隊已經退守到了葫蘆谷的腹地,劉隊副的三連佔領了山谷右側的山頭,正在和負隅頑抗的日軍死掐。”
“怎麼會讓他們撤退?”楊越心裡大呼混蛋,“劉二麻子沒有堵住中田的退路嗎?”
許晴咬着嘴脣輕輕地搖搖頭,“他們在中田的側面出擊後,被日軍的一支小隊纏住了,等他們把這支小隊消滅後回過頭來,中田的大部隊已經在往回撤退當中。”
“啪!”
楊越拍案而起,“叫他不要戀戰,不要戀戰!可他就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在葫蘆口這麼有利的地形下不把鬼子圍住,卻把他們放進山谷裡打對攻,我真虧他能做地出來!失去了谷口二連陣地的火力支撐,三連在哪一點上能和鬼子相提並論?”
楊越越說火越大,好好的這麼一個計劃,就被劉二這麼給破壞掉了!
現在的情況是:谷口空空地擺上了一個連,強大的火力根本就不能及時地輸送到三連的前線。就算劉二的三連能把剩下的鬼子兵全部消滅掉,那這場殲滅戰得付出多少條生命?
假如一旦圍殲不成反被敵人抓住了三連的弱點實施反衝擊,那不旦殲敵的計劃落空,而且還得把三連整個都給套進去!
“秀才,你現在就去三連,叫劉二這個王八蛋立刻滾到老子這裡來!三連暫時有你接替,記住,把敵人先圍死,怎麼打等我到了再說!”楊越嘆了口氣,好裝備幾乎全部都在一連手裡,拉着一羣什麼都沒有的新兵去和小鬼子玩衝鋒,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是!”郭從如在自己的袖口上抹了一把嘴角,放下了還有幾口面的飯碗,急匆匆地低頭鑽出了門。
楊越轉過頭來,問到:“許小姐,一連那有沒有情況?”
許晴沉默了一會,猶豫着說到:“有,剛剛得到的消息。石川雄一郎放棄了小王莊,親自指揮兩個中隊在今天早晨輪番對一連展開了進攻。據說,鬼子曾經兩度突破了一連的陣地。看來他們是想直接把許大虎撲滅在宋莊了!”
楊越沉默了。
現在,戰況的進一步發展已經完全應證了他的計劃。可是在這一刻,楊越忽然覺得胸口無比地壓抑起來,絲毫沒有陰謀得逞後的得意。讓一連造出假象,吸引敵人。然後自己躲在角落裡,伺機殲滅跟進牽制的敵人,進而謀求下一步的進攻發展。可是這樣一來,小鬼子所受到的沉痛打擊,石川將會以同樣的方式還給一連,或許,還會更狠、更重。
雙方現在拼的,就是進攻效率和防守強度。兩廂比較下,游擊隊和鬼子誰的進攻打得好,誰就佔據主動。而眼下,則完全變成了一連和中田中隊的較量,就是誰防守得力,那麼誰所屬的勢力就將立足於不敗之地!
一連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了!
“你不用太擔心了,事情可能沒有你想地那麼複雜。”許晴坐在了桌邊,輕聲說到。
楊越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到:“不是情況有多複雜,說實話,我根本就不會把中田這支殘軍放在眼裡。可是你也知道,游擊隊的基礎差,經不起大風大浪,我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別忘了,在山外鬼子還有兩個完整的中隊。如果我們在這裡和中田繼續糾纏下去的話,戰場大局就不是你我能把握地住的,在宋莊的一連就會因此而慘遭滅頂之災!”
“我懂!”和當初進門時的冷淡不一樣,許晴此刻的眼神又泛起了無邊的溫柔,“你把一連放在那樣一個地方,我知道你是於心不忍的。如果他們有什麼意外,我想你會內疚一輩子。不過戰爭就是這樣,戰場上的情況千變萬化,你已經盡力了!”
楊越的心裡緩緩地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在鳳凰山上,沒有人會喜歡拿着手裡的武器去肆意剝奪他人的生命。楊越也同樣,他之所以會選擇抗爭,完全是因爲一個戰士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使然。游擊隊逃脫不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千古不變的定律。他不願看到日軍的鐵蹄踐踏在自己的國土上,可是他同樣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同胞把自己的熱血撒在這片土地上。
對於這些埋在楊越內心深處的想法,游擊隊里根本就沒有人能瞭解。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形象,給了劉二、郭從如、許大虎以及所有隊員們一個假象,他楊越是一個十分鐵血、高度崇尚武力的極端分子!
沒有人會對他說:你不要難過,你已經盡力了!
除了許晴!
楊越的眼眶一瞬間忽然溼潤了,他強壓着想大哭一場的衝動,默默地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