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
過了些日子,在國子學課堂上。
張異本以爲常茂會迫不及待報復他,但想象中的報復和找茬並沒有來。
大家一如既往學習四書五經的同時,算學課程迎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得到教案之後,兩位算學博士猶如打通任督二脈,對於如何教學這件事一下子就會了……
對這種變化感受最深的,還是身爲穿越者的張異。
他很是滿意這種變化,從聽課的過程中,他能感受到兩位算學博士的水平是不錯的。
Wωω▪ T Tκan▪ C○
古人中,但凡喜歡研究算學這種雜學的,都是出於興趣愛好,水平肯定不差。
他的《算學十二冊》,最高的水平的“大學”本質上也就是前世的“高中”水平,並不曾超出古人的認知。
兩位博士覺得難,一來是難在他們不成體系的算學知識需要根據課本重新構建。
二來是他們不知道如何教學!
距離上次有官學的算學教學,都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宋了。
算學和四書五經的教學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兩位博士纔會被折磨得要請辭。
可是有了教案就不一樣了。
後世那套教學方法,本來就是華夏千百年來應試教育的結晶,還是十幾億人捲了好幾代給卷出來的方法。
雖然一本教案不能說其全貌,卻也給兩位博士一個思路。
應試教育嘛,誰不會呢?
當一兩張卷子發下去之後,算學考試,一百份制、排行榜。
這些手段祭出,馬上能讓人直觀看到教學成果。
國子學雖然是“大學”,算學教學也是從小學開始循序漸進。
將不同難度的試卷發放下去,第一次考試的結果只能用災難來形容,除了少數自學過算學的學生,大部分人就考了十分,二十分,最高不超過五十分。
故意放水,本來想隨大流的張異不小心考了國子學算學第一……
也因爲慘不忍睹的成績和直觀的排行榜。
國子學這批學生,羞恥心一下子上來了。
他們這些人除了功臣的子弟,要麼就是文官大臣的後輩,要麼就是各州府推舉上來學子。
就算不是最優秀,大大概算得上是大明的人才選拔系統能找到的最好的那批人之一。
大家來這裡,就是爲了求功名的!
可成績排行榜上赤裸裸的成績和排名,實在是羞辱人。
哪怕是比張異考得低一點的第二名,也恥於見人,原本對算學不太上心的國子學學子,開始認真讀書。
國子學的學習風氣,倒是因爲因爲那張排行榜,而變得好了許多。
“老師,我交卷!”
考場中,張異提前舉起手來。
那些正在答題的考生,絕望地看着張異。
張異:……
前世算的上學渣的他,在這個時代倒是不小心成爲老師心中的學霸。
“張異,不錯!你出去吧……”
你們看看張異,再看看你們,人家不求功名,尚且有如此成績。
伱們這些人,未來可是要爲國分憂的,也不知道你們這成績如何見人?”
張異離開教室的時候,耳中隱約聽到老師們痛心疾首的聲音。
他一時也恍惚,自己居然成爲了別人口中的孩子。
不過這種感覺不錯,張異美滋滋的。
在那些天才們靠智商追上他的成績之前,他還能當一陣子學霸。
學霸帶來的好處是,以前因爲他的身份對他有偏見的老師態度好了許多,哪怕他四書五經學得也就那個鳥樣。
張異在國子學中逛蕩的時候,發現院子中間最顯眼之處,也就是算學分數排行榜處,許存仁正看着這些若有所思。
“先生!”
張異跑過去,給許存仁行禮。
“你來了!”
“先生您這是在研究什麼?”
“你這種算學考試的改革很好,學舍裡的氣氛好了很多,這種百分制的卷子,也能讓人直觀的看見成績……
老夫在考慮,要不要將算學考試的樣式,複製到四書五經上來!”
“老師也許可以試試!”
張異指點兩位算學博士,本意上就是爲了自己未來的教輔事業鋪路。
誰知道百分制的試卷一出,它帶來的立竿見影的效果,讓其他老師也蠢蠢欲動。
許存仁搞了一輩子教育,馬上就看出這種模式的好處。
考試並不稀奇,百分制的卷子帶來的好處就是,能把你的成績給量化,且提供一個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
另外一個就是,知識點的提煉……
這種教育方式,師乎比傳統的,更加簡單明瞭,直指核心。
“老夫倒是想試,可算學和經學是完全不同的學科,想要模仿,似乎很難!”
“其實不難的,雖然學生經學學得實在不怎麼樣,但設計這種卷子還是可以的,老師其實可以學習算學試卷,將題目設置成……
選擇題……填空題……是非對錯題……閱讀理解……還有文章……
譬如名詞解釋:可以讓學生解釋君子不器的意思!
是非對錯這樣……
閱讀理解這樣……”
張異將前世關於語文卷子的出題方式大概說了一下,許存仁頓時來了興趣。
“走,回去喝茶,細說!”
許存仁拉着張異回他的小院,讓人送上一壺茶,開始聽張異瞎扯。
不多時,交卷的孔訥也過來了,靜坐一邊傾聽。
張異對於語文考試的改革,其實也說不上太多。
但就算他說的,也足夠給許存仁很大的啓發。
還是那句話,古人其實並不笨,相反他們中的許多人智慧過人。
這些所謂的考試技巧,出題技巧。
在古代未必沒有出現過。
只是還是那句話,不成體系……
有些前輩的天才想法,因爲沒有人推廣,註定只能成爲古書上的某個考據。
跟種葛洪、王旦等人在疫苗上的貢獻一般,最多算利益一方,並不能澤潤蒼生。
張異說的那些平平無奇的東西,是後世的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以古人根本無法掌握的信息量,海納百川,一代一代優化出來的。
它們未必是最深奧,但在總體而言,卻算是最公平。
四書五經,經學上的東西並不需要張異多說。
許存仁一旦掌握了出題的方式,他自己就能出一套卷子。
許老說了一句你們等等,就找來一支鉛筆,開始出卷。
沒錯,在國子學考試算學考試的這段時間,有一種東西悄悄在國子學流行。
據說這是御史中丞劉伯溫發現,並向皇帝進言推廣的東西,那就是鉛筆。
一切爲了效率!
劉伯溫將那跟自己聊天說過的話聽進去了,他那篇奏疏還別皇帝分發,抄錄,讓人閱讀。
張異在國子學中也有幸拜讀了劉伯溫的奏疏。
阿拉伯數字、標點符號還有鉛筆……
標點符號的推廣引發了很大的爭論,但大體而言儒家的精英們也不全都是腐儒,這種能立竿見影的增加“教化”的效率和減少難度的東西,劉基提出之後,
有宋濂,李善長等或者學術領袖,或者官員之首的人背書,標點符號非常順利的推廣出去。
至於阿拉伯數字和鉛筆,一開始接受度不高。
阿拉伯數字不說,鉛筆相對於於毛筆來說,不夠“雅”,一般的學子對其興趣缺缺!
可算學考試一出,很多學生髮現了硬筆的好處,那就是答題真的比寫毛筆字快。
大家的身體很誠實,讓陳岸都預料不到的一件事,那就是他覺得鉛筆這種在古代註定不會有太大推廣價值的小道具,
因爲算學考試的推廣,成爲了非常受歡迎的商品。
雖然不能替代毛筆的地位,可鉛筆也成爲大家喜歡的工具筆。
許存仁很快出了一份簡單的經學試卷,交給張異和孔訥看。
張異一看,發現許先生不愧是搞了一輩子教育的人。
算學這方面許先生不懂,可經學人家算得上大儒。
這語文試卷,出得可是極有水平。
“先生,我覺得可行!”
“很好,你們要留下來跟我吃飯嗎?”
“不了,先生,我們二人還有事!”
自從重新回來上學之後,張異每天還要抽出時間去孔府給孔克堅睡眠,
自從上次被賊人驚嚇之後,孔克堅的病情似乎變得又嚴重了一些,但張異的催眠,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能安睡的時間。
這件事也就被他堅持下來。
只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如果心病不除,張異恐怕他活不到原來的洪武三年。
“你還教許先生出經學試卷,要是咱們那些同學知道了,非咬下你一塊肉!”
放學,出了門。
孔訥對張異說道。
自從發現百分制的考試方法,確實能直觀的提高“成績”之後,國子學的學生們已經籠罩在考試的恐懼之中。
張異嘿嘿笑:
“有經學考試,算學看起來也不會顯眼!
現在市場已經差不多培養好了,咱們可以去跟陳胖子談生意了!”
孔訥:……
張異這傢伙對於那個所謂教輔行業的執着還真不一般呀。
爲了賣卷子,他甚至給國子學搭了一套考試製度。
但他不得不承認,至少在算學上,這套考試製度的誕生,確實提高了學生的算學水平。
也就是說,考試也好,刷卷子也好,
對於提高成績是有效的。
不同於經學,學生很難驗證自己的進步,每每等到決定人生的幾場考試,考生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張異改革的那套考試製度,百分制,分數就是能衡量學生進步的標準,一目瞭然。
這種小小的改變,看似不起眼,其實很能激起學生的勝負欲。
知道自己的底細,知道自己差了多少。
有一個分數作爲目標,許多人的就有了學習的東西。
他們迫切需要能驗證自己學習成果的東西,比如考試用到的卷子。
這就是張異培養的“市場!”
……
“小張,今日你怎麼過來了?”
當張異鬼鬼祟祟,出現在潤玉堂門口的時候,陳珂第一眼就認出張異。
和上次一樣,陳珂絲毫沒有將他當成下人,表現得很熱情。
張異:“掌櫃的,能借一步說話?”
陳珂心領神會,將張異領到後邊的房間。
“張家小弟,這次又有什麼難題,只要用得到我陳某人的地方,你儘管說!”
上次吃飯過後,陳胖子觀察到兩件事,第一件是張三丰這個孩子是孔訥的心腹,這小傢伙深得少爺信任,是給孔訥幹髒活的。
第二件事,就是那天張異暗示過,孔訥恐怕有求於自己!
今天張異前來,應該是兌現那件事。
陳珂並不怕孔訥“爲難”自己,所謂的利益糾葛,關係親近,都是在相互利用中達成的。
張異猶豫了一下,道: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自從陳老爺將玉件還給我家少爺之後,他一直就寢食難安!
所謂君子無功不受祿,那玉件是他賣給您的,您卻送回去,無形中少爺等於欠了您兩千二百兩銀子!
雖然知道陳掌櫃大義,可少爺也不想欠着陳掌櫃的人情,所以他最近在想呀,怎麼把您的錢還了!”
陳珂板着臉,道:
“孔公子還是太實誠了,老夫都叫他不要着急,孔家那麼大的世家,老夫都不擔心他還擔心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孔家是孔家,少爺是少爺!
且目前孔家的狀況,少爺不不太好意思麻煩孔家!”
陳珂若有所思,孔訥遇見什麼麻煩他不會去打聽,但張異說的也是這個道理。
但凡能靠孔家,他也不會出來賣掉自己的玉件。
“所以,少爺日思夜想,都在想着怎麼將陳老爺的錢還上,所以他想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賣書!”
陳珂眉頭微皺,孔訥居然想靠賣書還了他兩千兩銀子?
他到底明不明白兩千兩是什麼概念,或者他對於自己的本事有誤解。
確實,明朝的書籍相對來說是比較貴的,便宜一點的書要幾百文,貴一點的書,尤其是精裝書,可以買到二三兩銀子一套。
可因爲讀書人終究是少數,識字的人也少的情況來看。
一本書能賣出去的市場是有限的……
加上這個時代沒有所謂的版權,書商也許可以靠着自己的渠道增加自己的銷量,
但放在單本書上,能賣到兩千兩的書屈指可數。
更何況,兩千兩銀子又不是作者全拿,書商能分給作者的版費,不超過二成。
也就是說就算一本書大賣,作者能分到的也就二百兩銀子。
對於某些落魄書生來說,二百兩銀子是可以改善全家生活的,讓生活品質產生質變的數目。
可對於孔訥來說,杯水車薪。
況且,孔訥雖然掛着孔家的名頭,也有未來衍聖公的身份。
但他既不是名家,他的書是萬萬賣不到那個價錢的!
著書立作,目前的他是不配的!
難道?
陳珂心中隱約有個猜測,難道孔家那小子也是心黑,想要賴掉這筆錢。
他不動聲色,故意說:
“孔少爺要出書呀,那自然很好,不知道孔少爺要出什麼樣的書?”
“是和教學有關的書!”
等張異說完,陳珂已經確定孔訥的想法,教學方面的書,那銷量自然高不到哪去。
大明的書商,主要經營和賺錢的書,大概和後世的暢銷書類似。
他們很多都是志怪小說,元曲和傳說改編……
這些書的針對對象,是那些識字,讀書的底層讀書人。
高層的大老爺們,反而不太會讀書商們的書。
孔家那位少爺,要麼涉世不深,對直接還存在天真的幻想,要麼就是用某些方法,和自己完成債務的清算。
陳珂神色不變,既然決定交好孔訥,他就不會捨不得這些銀子。
“既然孔少爺要出書,老夫自然歡迎,這樣吧,你把書稿給我看看……”
張異早有準備,將一大堆書稿,放在對方面前。
陳珂拿起來一看,倒吸一口氣。
一種不友好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本以爲孔訥出的東西,是類似於經義註釋那種書籍,或者傷春悲秋的詩集之類,
誰曾想到,這竟然是算學方面的東西?
算學入科舉,也算是最近在應天府流傳的大事,身爲書商的陳珂,也想過看看在這裡有沒有利益可圖。
他也趕緊讓人加印了一些類似《綴術》、《緝古算經》之類的書籍,確實有些人買。
但總體銷量是不高的。
而朝廷的教材《算學十二冊》銷量倒是還不錯,不過皇帝定死了價格,誰敢在上邊賺到錢,大概是跟自己的老命過不去。
所以算下來,算學類書籍確實也給他帶來一些利潤,可這些利潤根本提不起他的興趣。
虧本買賣!
陳珂有了心理準備,也不慌張。
他說:
“這孔少爺可是幫了我大忙了,我最近就在找算學方面的書出版,已經有不少人過來書局問我!
這本書,一定要交給老陳我出版,我買斷這本書的版權!
你回去問問你家少爺,兩千兩銀子可夠?”
張異笑着搖頭,陳珂微微吃驚。
他就差明着告訴張異他找個由頭免了孔訥的債務,張異還不滿足?
這個看起來不大的孩子,還真像個小狐狸。
“其實您猜錯了,我家少爺的意思,想要分成……
而且,他也知道這些東西不好賣,所以自己想了一套法子!
您要聽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