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蘭聯邦本土疆域約千萬平方公里,海外亦有無數殖民地和駐軍,可謂戰前第一霸主。
可在敵對甚至盟友的飽和核打擊下,這個藍星上最繁盛國度的一切淪爲焦土,五十州聯盟分崩離析。
黑旗在趕路時,常會回憶在藏書室中翻過的那些歷史書。
但要橫穿廢土,不是動動手指就行。
保持清醒的信念很重要。
他根據圖鑑顯示的環境輻射,計算出自己每隔六天就需服用一劑消輻寧,以維持身體機能,而後在面罩上刻下第一痕。
隨着遠離避難所,逐漸深入,戰後三百年的自然面貌徐徐展開。
黑旗本想專心趕路。
但憑天地壯闊,僅需平鋪在那兒,就可以吸走人類這渺小生靈的全部目光。
焦土黃褐,蓋於大地上的天空卻蔚藍依舊。
山狀輻射積雲看似巍峨永矗,但每對比起周邊空無一物的底色,纔會想起這只是得到天空和大氣允許,得以短暫停留顯現的軟糯棉球。
黑旗眼前的廢土相當平坦。
他還有前晚翻閱地圖時的印象。
花園鎮,所屬的河谷市,乃至之上的紅河郡,都是亞蘭東部大平原的一部分。
發源自裡格斯山脈的寬河向來慷慨,其在平原上抖擻分出的大量支流,滋潤了沿岸土地,澆灌出了繁榮城鎮,更奠定了東部機械化農場的基礎。
戰前文人常有讚頌這條母親河。
第二天,地面的參照物已全消失了,只剩羣山在身後矮矮一條,傍晚時黑旗找了棵土坡邊的枯樹靠下修整。
摘下手套,打開面罩,把肉乾和豆乾一股腦塞進嘴裡後又趕忙關上面罩。
黑旗慢慢咀嚼,感受着冷硬的纖維,配着微苦的鹽粒,在嘴裡組合成奇怪味道,但他知道別無選擇。
好不容易吞嚥乾淨,從包裡拿出支消輻寧,猶豫一下也灌進肚裡。
本來體內輻射就有十多點,而在廢土上停留的兩天一夜,更是比以往兩週接受的輻射都多。
他苦笑一下。
消輻寧當成日常消耗品。
換作那些一輩子不出遠門的居民,指不定要羨慕嫉妒恨,加指責他浪費了。
還剩兩支。
十二天。
扯來鹿皮蓋上,又看了眼周圍用易拉罐和鐵絲連起的報警裝置,黑漆身體縮了縮,抱着懷中弩箭闔上了眼。
以敏捷屬性提供的敏感,和他在廢土磨練的機警,不會有人靠近了醒不過來。
這晚他夢見自己成了戰前聯邦公民,工作時在紅河郡的農場開飛機噴農藥,可以在空中畫S也可以畫B,下班後總是去鎮上酒吧點辣口的高度數威士忌,只爲讓新來的年輕女招待看過來時露出下意識的驚訝。
這都什麼和什麼夢……
醒後的黑旗,總覺得自己戰前言情看多了。沒有酒吧,也無需工作,如今在這片土地上的任務,有且僅有生存!
他歪頭,閉眼瞄準。
砰!
這是他親手送去安眠的第十名戰前居民。
【輻屍】
【白色一級/怪物】
【擊殺:10/100】
【信息更新,已解鎖弱點和習性。】
畏火,能通過體表輻射溝通附近輻屍,但效率低下。
黑旗微微點頭。
輻屍脆弱,知道弱點幫助不大,倒是以後面對傳說中的恐怖生物時,這功能會有用許多。
他收好槍,
用弩瞄準了下一隻接近的輻屍,扣動扳機。
子彈沒法補充,省着點。
何況敏捷的提高,讓他只用一發就幾乎熟悉了武器,若是對其他槍械也能如此,這恐怕可以視作一項天賦技能了!
黑旗的力量和體質也有提高,而每點也分別能增加二、三點健康值。
不過相比靠上藥進步巨大的敏捷,還沒測出更多好處。
體能的進步,難掩內心的疲憊。
千篇一律的景色,未知距離的終點,第三天中午起風時,黑情緒開始煩躁起來。
風中攜帶的輻射塵更多,一支消輻寧只能頂五天。加上按理只有兩三天路程……他偶爾會冒出選錯了的懷疑。
由於風變大,這天黑旗早早找了個緩坡休息,還沒吃完又險些被風塞了一嘴沙子。
簡直倒黴到了極點!
他鬱悶地蓋上僅有的單薄鹿皮,憂心忡忡,祈禱今晚可別降溫了。
半夜,被吵醒了。
環境輻射暴漲到驚人的10點每天,是平時四倍,摧毀一切的聲音在耳邊盤旋,黑旗知道,這是輻射風暴。
老陳曾在閒聊時科普過其恐怖之處。
身穿動力甲的精銳士兵,都無法在這種天氣下活動。死亡爪,泥沼蟹女王?也得乖乖趴在巢穴裡等風停!
那時黑旗還以爲老陳胡咧咧,但在知道其身份後,才意識到那都是小避難所接觸不到的寶貴經驗。
黑旗瑟縮在坡下,僅僅抓着凸起的岩石,防護服的玻璃面罩咯咯作響,彷彿隨時會崩裂開來。他艱難擡頭,便看到無數黑影在空中疾行,其中甚至不乏廣告牌、車門框架之類的大號垃圾。
其中一扇車門甚至直直朝他斬來!
焯!
仗着過人反應躲過,黑旗仍被驚出一背冷汗,望着頭頂狂風過境,彷彿土坡下抱着膝蓋的他,是這顆星球僅存的一個活物。
莫名的,就有些委屈。
穿越,被誤解,打輻屍,被設計坑害,他都扛過去了。
從未作聲,這顆星球卻任由狂風在他耳邊吵鬧。
“你們不要再吵了!”
風猛地增大,一團沾着溼泥塑料袋啪嘰一下糊住了面罩,黑旗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用沙子搓洗乾淨。
等恢復視野時他仍滿腔鬱悶,卻發現短短几分鐘,風竟已經停了。
夜晚被洗了個乾淨。
輻射雲、垃圾通通不見,只剩下明暗不定的星辰,一顆顆鋪在純黑色的夜空裡,彷彿黑皇后拖地長裙上的華美碎鑽。
這是難得的美景。
黑旗甚至看見了一顆流星,從西邊來,留下長條尾跡,往東……誒,怎麼往南去了?
流星會拐彎?
下一秒,又是一顆流星從西而來。
並在同樣的地點硬生生轉了九十度!追逐先前消失的那顆遁向了遠方。
黑旗懷疑自己被風吹傻了。
緊接着,他合理地聯想起了外星生命的傳聞,在戰前的藍星,各國政府背後都有外星人的陰謀論,有無數擁簇。
甚至那摧毀一切的戰爭, 其實也是代理人戰爭。
傳聞不可考,但被這麼一打岔後,黑騎望着漫天繁星,終究被鼓舞着慢慢重拾了信心。
就算再颳風,兩支消輻寧也還夠十天。
何況他健康值更高,能比常人抗更久。
早晨,用風帶來的塑料和乾草枯枝,黑旗耐心地花了整兩個小時,生火做了頓熱飯。
精神幾乎崩潰之後,他的心智也得到了磨礪,大腦在鹿肉的鹹香和酥爛下加速運轉起來。
紅河郡河道密集,最初的文明部落和後來的鎮子,大多沿河而建。
即便不是花園鎮……
只要沿着河道,也能找到其他的鎮下避難所。
雖然河流可能改道或被掩埋,但有目標,總好過現在漫無目的,甚至幾乎丟失方向的窘境!
黑旗收拾好包裹,花點時間清理了痕跡,眼神灼灼地掃視着四周。
偶爾發現乾涸的河道,但沒多久就斷了。
他不氣餒,順着消失河道的方向繼續向前,漸漸的,周圍文明的痕跡越來越多,如只剩框架的汽車,倒塌的路牌。
這也讓他極爲振奮。
有汽車的指引,再尋找已被荒草掩埋的公路,一天,兩天……附近的土地變得鬆軟,含石量減少,相比裡格斯山腳的荒蕪,這兒的綠意變得旺盛了起來。
離開1045號避難所的第七天,黑旗站在一條仍有水流的河道邊,渾身抖擻。
歪歪扭扭的河道前方,有嚼着變異青草的雙頭牛。
在其身後,赫然是一座已然破敗的安靜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