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頭頂五六百米的高空處,橫梗着交錯糾結的鐵鏈,那是施加了特殊魔法,用以鎮壓銀龍的禁錮。只可惜野狼並不知道銀龍的存在,當時他很早就已經暈厥了過去。而此刻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自己的頭頂,遙不可及的地方,竟然懸空躺着一個嚎啕大哭的嬰兒!
由於相距太遠,他根本就看不清嬰兒的樣子,只能看得到一個小小的點。但野狼能夠感受到嬰兒心中的恐懼。別說一個小嬰兒了,就算是一個成年人從睡夢中醒來後,發現自己正懸空躺在四五百米高的鐵鏈上,肯定也會嚇得驚慌失措屁滾尿流。
而且還一點保護措施都沒有。嬰兒的情況十分危險,那麼高的地方,那麼窄的鐵鏈,只要他隨便翻個身換個姿勢,都很有可能會從上面掉下來,摔成一灘肉泥。
可是……
野狼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魚尾巴,嬰兒的啼哭攪得野狼意亂心煩,他竟難得的發了脾氣罵了粗口,心中不停誹謗。許久之後,他又開始去撞石頭。
塞壬你是聾掉了嗎!?這個洞都快被哭塌了你怎麼還不醒啊!這個夢沒完沒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啊!?別哭了行不行啊!?我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類而已,頂多當過幾天傭兵,能爬個五六米高的石頭,但也就是這樣的。要我在完全沒有其他依附物的情況下跳到那麼高的地方,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操!塞壬,你他|媽|的快給我醒過來!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啊啊啊!別哭了!別哭了行不行!?
然後血從野狼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他感覺到了疼痛,可塞壬依舊沒有醒來。
嬰兒還在哭,不停地哭,沒完沒了的哭,哭得野狼從沒脾氣到有脾氣,然後再到沒脾氣。野狼自認不算一個好人,也絕對稱不上心軟善良。可他就是無法忽視處於危險之中的這個嬰兒。
野狼終於停止自殘。雖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擡頭四顧,期待能夠找到幫的上忙的東西。
環視一圈,最後他的眼睛落在了身邊的巨大石壁上。
那石壁約莫四五百米高,像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山頂”像一個勾起的鷹喙,連接着某根鐵鏈的一端。而嬰兒,正躺在這根鐵鏈上。
野狼的眼睛頓時一亮。若是能夠爬上“山頂”,那麼他就便可以夠着鐵鏈,然後想辦法救下那嬰兒。
可現在有一個很大的困難擺在他的面前——石壁實在太過陡峭,根本沒有人能夠爬得上去。
石壁幾乎呈75度角垂直於地面,表面極其光滑,找不到任何着腳點。
根據它表面烏亮焦黑的形狀可以猜測,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甚至很有可能是龍焰,將石壁的錶殼都燒得全融化了。
若人是在山頂,那麼可以躺在上面毫無障礙地滑落下來,像個滑梯一樣;可現在野狼是在滑梯的腳下,要想逆向而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該怎麼辦呢?要如何才能爬上這個不可能爬上的山頂呢?
野狼緊緊蹙眉,仰頭眺望嬰兒。
要怎麼樣才能將你救下來?
野狼着急地四下張顧,拼命地轉動腦筋,將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放在腦海裡仔細思考,究竟能不能幫的上忙。
可惜他一無所獲。
唯一勉強能夠稱得上工具的,只有那把老婦人用來切龍角的匕首。可是匕首已經斷做兩截,刀刃上更是豁了一個大口子,根本就談不上鋒利,僅能算薄鐵塊。
野狼爬過去撿起匕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兩塊鐵片,又扭頭看了看石壁,一個念頭忽然閃過野狼的腦海。
或許我可以……
野狼擰成一團的眉毛剛要打開,然後又立刻重新皺了回去。
不不不,我一定是瘋了,竟然想出這種點子來。沒有人能夠做得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現實根本就不容他想出第二個解決辦法來,嬰兒越來越微弱的哭泣聲,逼着野狼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冒險,還是不冒險?
是生,還是死?
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野狼頭頂的鐵索忽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嚇得他渾身一僵,猛地轉頭,生怕自己看到一灘肉泥。
不過幸好,那嬰兒還沒有掉下來。
但是情況十分危險,嬰兒隨時都有可能被鎖鏈甩下去。
原來,剛纔嬰兒在挪動身體時,一個不小心,竟然掉進鐵環的洞裡。如果不是他的兩隻胳膊剛好打開,恰巧抱住了鐵環,此時恐怕早已從鐵環中間掉下去。
現在的情況是,嬰兒兩隻胳膊抱着鐵鏈,而從腰腹往下則懸空,雙腿因踩不倒東西而驚慌地擺動。
而因爲鎖鏈特別的長,所以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都會被放大。所以當嬰兒害怕得擺動雙腳時,他抱着的鐵環也跟着晃動,帶動鐵鏈跟着晃動,於是貫穿整個洞窟的所有鐵索也同時劇烈晃動起來。
情況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眼看嬰兒隨時都有可能摔下來砸死,野狼根本無暇多思。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他也還是迅速抓緊兩塊鐵片,然後猛地用盡全力,戳進石壁裡。
野狼曾經爬過懸崖,不過當時傭兵隊提供了最專業的攀爬工具,鐵刺的硬度極高,能夠像釘子一樣被捶進石壁,作爲向上攀爬的落腳點。可是,這把匕首卻看上去十分普通,而且已經斷做兩截,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刺進被龍焰淬鍊過的堅硬花崗岩裡。
但是當匕首接觸到石壁時,非常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野狼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牴觸!
如天神相助,剎那間他渾身暴發出驚人的力量,當他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瞪着石壁時,手上的鐵片竟然真的就輕輕鬆鬆地插|進了石壁中。他能夠感覺到石頭與金屬之間發生的摩擦,但那種阻力是小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根本就不能阻擋他的動作。
簡直就像在插麪包一樣。
野狼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結果,不由怔住。他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然而現實不由他多思,耳邊猛地傳來嬰兒的一聲驚恐尖叫,繼而又突然禁聲了。
一切都靜得可怕。
野狼擡頭,卻只看到高聳入雲的石壁,完全無從得知,究竟剛纔在嬰兒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令得他發出那般驚恐的尖叫。
當嬰兒哭得要死要活的時候,野狼煩他煩得要命。可當嬰兒不哭了,野狼卻無法控制地恐懼心悸。
到底發生什麼了?爲什麼突然沒有哭聲了?莫非嬰兒已經……
野狼的腦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去想“已經”的後半句,只知道不停地交換雙手,將匕首插|進石壁,然後用力向上。當身體上升後,他抽出另一把匕首,再往上插入石壁,用力向上。
他的雙手已經成了血手,因爲過度用力,匕首已經深深刺入骨頭。但他還是毫無知覺地不停向上,向上。
向上向上再向上。快快快快再快一點。
野狼的雙手交叉互換,中間連一絲停頓都沒有,流利得彷彿已經這麼做了一輩子。
他的速度已經快得成了一道閃電,從黑色的石壁上劈過,但野狼還是嫌太慢,心裡不停的默唸着: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
如果此時有別人旁觀的話,肯定會驚訝地嘖嘖稱奇。因爲野狼在無意識的狀況下,竟然選擇了最短的一條路徑,筆直向上爬去。哪怕用尺子來丈量他爬過的路徑,也絕對找不到一絲半毫的偏差。
終於,一隻血手猛地抓住了石壁的頂端,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往下一撐,衝出野狼汗涔涔的身體。
他總算是爬到了山頂!
在拖着十倍於身體重量的死沉尾巴,在完全只靠雙手力量的情況下,在最短的時間內,爬到了山頂。
氣喘吁吁的野狼再也無法繼續,全身脫力猛地往前一撲,重重倒下,整個人累得再也不想爬起來。
可緊接着下一秒,野狼立刻又擡起頭來。
嬰兒!
嬰兒現在怎麼樣了!?
野狼緊張地朝鎖鏈望去。
只見巨大鐵鏈的正中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個兒都懸掛在半空中,只剩右手顫顫巍巍地抓着鐵環,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而此時,他正瞪大了雙眼,扭頭死死瞪着野狼。猶自帶着淚痕的臉蛋哭得跟髒兮兮的花貓兒一樣,一對睜圓的紅眼睛宛如天底下最耀眼的紅寶石。
居然又是個紅眼睛,而且也是和阿斯蒙蒂斯一樣,長着和蛇一樣的豎瞳。野狼不由疑惑,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走到哪兒都能遇到紅眼睛,莫非現在很流行這種顏色的瞳孔?
在這個危機關頭,野狼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神。而且,他總覺得嬰兒這幅悽慘的模樣,自己以前似乎曾經見過。
碧波萬頃的大海在他的腦海迅速閃過,從一個六芒星形狀的小島上似乎傳來了悽慘的哭聲,哭得又無助又可憐,而且嗓門兒還特別大,簡直想忽略都不行,吵得人頭疼欲裂。
阿斯蒙蒂斯……
野狼的眼神不由渙散了,而嬰兒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瞪着野狼,像是要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死死地看進自己的腦海裡,永永遠遠地記住這一刻。
說老實話,他的眼神,成熟得有點不像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