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風雪依舊,甚至下得更大了。
騎在馬上的尉官一指前方山坳出開口道:“時間不早,停止行軍,去前方安營紮寨埋鍋造飯,遣十二人分四隊巡視四方以防不測,若有異常以哨爲號”
“遵命”
他一聲令下,全軍立即執行起來。
“現在就停下,有些早了吧,我們還沒走出五十里呢”,呂文成看了看天愕然道。
尉官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用目光掃了雲景和侯喜才一下,沒有言語,注視着接下來的軍士動作。
侯喜才拍了拍呂文成的肩膀笑道:“呂兄弟,劉大人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行軍之道,一舉一動都有用意,呂文成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此時虛心請教道:“候大哥,能說說嗎?”
尉官劉方並未阻止他們討論,反而還支了一耳朵留意着這邊。
侯喜才道:“此時已經是下午了,風雪漸大,前路不明,不宜冒着風雪前進,若出意外會耽誤整體行軍,而且適合紮營的地方可不能隨便,錯過此地很可能夜幕降臨都找不到合適的,再則,人困馬乏也需要休息了,尤其是牲口,累壞餓壞單憑人力可沒法將這麼多東西運到目的地”
“原來如此,受教了”,呂文成拱手道。
他們雖然是讀書人,行軍打仗似乎很遙遠,但將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要上戰場獨自領兵作戰?而行軍打仗的經驗哪裡來的?光靠讀書是不行的,如今就是最好的學習機會,而且還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機會。
於實踐中去觀察,去總結,去和他人討論,才能學到真東西,不懂就問這並不丟人,不懂裝懂將來害了自己害了他人才是真正的丟人。
笑了笑,侯喜纔看向雲景道:“雲兄弟有什麼補充的嗎?”
不是故意爲難雲景,侯喜才雖然有過幾次入軍的經歷,但經驗還算不上老辣,想聽聽雲景的意見,或許有什麼地方是自己沒有觀察到的。
須知一旦本身親自領兵作戰,那可是關乎無數人的生命,多一點經驗到時候很可能會扭轉局面,所以他問雲景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種實踐機會中都不抓緊時間探討學習,難不成喝花酒的時候還聊這些?
雲景也樂得和他們討論,觀察了一下前方,想了想道:“劉大人安排紮營的地方有些講究,我們這些人加上物資過去,安頓下來不擁擠也不空曠,那山坳地勢並不險要,背風,避免我們受風雪侵襲,而且,一旦出現敵軍攻打我們,若是不敵,我們還能從山上撤退不至於斷了自己的後路,然後,那邊上有一條小溪,若是夏天的話,溪流中的活水可以給我們提供水源,活水流動,即使被下毒,上游依舊有水可用,當然,現在是冬天,取水可用雪代替,對了,那裡周圍平坦,視野開闊,能有效防止被人埋伏和偷偷接近……”
聽到雲景說這些,侯喜才也在跟着觀察,有些是他想到的,有些是他沒想到的,於是點頭道:“雲兄弟大才,我自愧不如,還是你想得周到一些,學到了”
“候大哥說哪裡話,大家相互探討而已”,雲景搖頭道。
呂文成笑了笑說:“簡單的紮營還有這麼多說法,想來此次定能收穫滿滿,接下來候大哥和雲兄弟你們可不能藏私”
劉方在邊上聽着,暗自點頭,心說這次來的三個讀書人不是草包,就是那個呂文成差了點,倒是叫雲景的讓人有點意外,我都沒想那麼多。
‘雲景,十七歲不到的年紀,來斜陽城幾天,居然就進入軍中歷練了,來頭不小啊,就是不知道關係在何處,不過他的名聲和現在的表現來看,這樣的機會給他也理所當然……’劉方心中暗道,也在默默觀察這雲景他們。
劉方本身也是讀書人出身,他自然是希望多一些胸有韜略之人,那樣他們這些人戰死了,也有後來者帶領大離將士繼續禦敵。
而且只要雲景他們問,劉方將會毫不吝嗇的將自己的經驗進行分享,他們不問他也不會主動去說,畢竟作爲這支運輸隊伍的主官,他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學與問,總歸是要個人主動的,沒上進心的人誰會主動搭理你?你面子大啊。
隊伍很快來到山坳,雲景他們默默的觀察着劉方的指揮,學習寶貴經驗。
來到這裡後,首先安置的是牲口,專門找了地方在地上鋪了一層稻草,上面還家了棉被,更是在周圍升起了篝火,周圍還用油布圍了一圈擋風,喂的草料也是豆餅之類的東西,吃的比人都好。
對於這支運輸隊伍來說,牲口比人更金貴,沒有這些牲口,那麼多物資單靠人肩挑背扛是完不成任務的。
牲口安置好了,接着是運輸的物資,處在營地中間,其次,人們才沿着物資一圈開始搭建帳篷。
物資是任務,是首要保護目標,遠方將士還指望着這些東西活命呢,可不僅僅只是任務那麼簡單。
營地物資安頓好,接下來纔是埋鍋造飯,但這個時候卻直接一半人進入帳篷中休息了,剩下的一半人裡面,半數忙着埋鍋造飯,其他的則帶着武器巡視周圍。
“一半人休息恢復體力,這是方便晚上換班守夜吧,劉大人,我說的可對?”呂文成衝着劉方請教道。
他回頭說:“不錯,但不全對,休息的人也是在爲其他人暖牀,別覺得可笑,這冰天雪地,後面休息的人雖然比他們多勞累,但卻能第一時間睡上溫暖的被窩,能更好的恢復體力和精神”
雲景和侯喜纔對視一眼,眼中都在傳遞一個信息,這可是細節,需要重點記住的。
處處都是學問啊。
接着雲景看向幾個方向愕然道:“劉大人,他們那是何故?”
雲景看到有十來個人脫離了營地,他們帶着棉被等物品,兩兩分散到營地周圍,直接把自己裹上棉被埋雪地裡了,那是在搞什麼名堂?
劉方看了一眼,解釋道:“暗哨,他們隱藏在雪地中不宜被發現,一個人休息一個人警戒,輪換着來,會有人給他們專門送飯,對了,提醒你們,晚上出行,但凡離開營地百米,需要報暗號,暗號是今晚吃多了,報了之後,暗哨會回以布穀鳥的叫聲,如此方纔沒事兒,如果你們不報暗號亂跑,將會被以爲是敵襲,切記,否則引發不好的後果,軍法處置”
“我等明白了”,雲景他們點頭道。
然後劉方看向他們主動問:“不知你們覺得營地以當下的條件還有什麼值得改進的地方嗎?”
他這麼問,應該是有點考校的意思,但話說回來,雲景他們是來歷練的,何嘗不是軍隊想從他們這裡吸取寶貴的意見?
相輔相成罷了,一個人或許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補充,可那麼多讀書人分散在軍中,但凡提出一個有用的意見,很可能都能惠及全軍的。
而且,若真提出行之有效的意見,絕對能在履歷上添加一筆。
呂文成和侯喜才仔細觀察了一下營地,搖搖頭表示並沒有什麼能補充的,以他們目前的經驗,沒法提出更好的意見。
反倒是雲景,他想了想說:“劉大人,在下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有沒有用”
“哦?雲公子但說無妨,若提出的想法有用,我丁當上奏爲你請功”,劉方笑道,但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然而意思卻是認真的。
看着滿天冰雪,雲景道:“劉大人,行軍在外,安扎營地首要的是安全對吧,我們假設會突然遇到敵襲,這樣一來,如何在有限的條件下提前提高己方的防守安全?明哨暗哨只能是警戒,並不能提升防禦力……”
說到這裡,雲景頓了一下繼續道:“你們看啊,這滿天下都是冰雪,而冰雪松散方便取用塑型,我們何不利用一下?”
“比如花點時間收集冰雪,將其壓實壘砌在營地周圍,如此就能得到簡易圍牆了,厚薄高矮都方便操作,雖然無法和真正的城牆比,但積雪堆積的城牆,至少能抵禦一些箭矢不是,再則,若是在積雪堆積的城牆上澆上水,以這樣的天氣必定很快就凍得堅固,大大提升防禦力同時,也能防止來犯之敵攀爬翻越,如此一來,豈不是能大大提高安全保障?”
“這只是我的一個不成熟想法,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大家別笑話”,最後雲景笑道。
幾人聽了之後,腦海中模擬了一下雲景說的辦法,眼睛越來越亮,看向雲景的目光充滿了驚喜和佩服。
“用白雪堆砌成圍牆,積雪到處都是,而且取材塑型都很簡單,並不費時費力,莫說我們這點人,就是數萬數十萬大軍,也能用這樣的方式飛速構建防禦工事……”
劉方喃喃自語,看向雲景目光灼灼道:“此法大有可爲,雖然冰雪構築圍牆防禦力低下,這樣的天氣倉促之間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值得全軍推廣,雲公子,你這個辦法,將有大功啊,我一定上報上官爲你請功,雲公子大才,此法若推廣全軍,不亞於給軍隊送去千軍萬馬,不行,此法必須上報上去,刻不容緩,哪怕我們這趟任務不去了,失陪一下……”
說着,劉方深深的看了雲景一眼,目光像看怪物一樣,當即匆匆離去,不久後,營地中就有人策馬狂奔往回而去。
雲景愕然,自己也就那麼一說,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侯喜纔看向雲景張了張嘴問:“雲兄弟,你這個以雪鑄牆的辦法,稍微想想都能想到其蘊含意義,我想問,你是怎麼想出這個辦法的?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別說你我了,千百年來,就沒人想過白雪還能這麼用!”呂文成也看向雲景歎服道。
帶着瓜皮帽的雲景笑了笑道:“小時後堆雪人玩兒,剛纔聽劉大人那麼問,我就突然想到了”
他們兩人面面相窺,雲景這奇思妙想的腦袋瓜,自己是真心比不了啊,這麼簡單的聯想,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雲公子,呂公子和候公子,入營吧,營地已經弄好了,上報之人已去,明早就能回來繼續出發,可不能把你們凍壞了,你們這腦袋,可比我們這些人加起來都寶貴”,那邊劉方回來笑道。
那笑容都快裂到耳根了,就像升官發財死老婆似得。
別說,雲景那個辦法上報上去,整不好他真的能沾沾光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