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寒風呼呼,雪花飄飄。
踩着積雪,雲景來到了位於斜陽城後方四里外的一處營地。
此地乃軍需後勤一處儲備營地,雲景要去百多裡外的落草坡入軍參戰,需從這裡出發,夥同一支後勤軍需隊伍一起運送物資前去。
類似的營地自然不止一處,畢竟斜陽城周圍駐紮了百多萬大軍,單憑一處後勤營地根本運轉不過來,雲景到來的這處還算是小的。
事實是他來到這處軍需營地後,就已經算是軍中一員了。
但該有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軍營外雲景被攔下,被凍得跺腳的守衛目光不善,大有云景說不出個一二三就亂槍插死的架勢。
軍事重地,豈容等閒人隨意靠近。
營地中已經忙碌了起來,各軍前來要糧要裝備的絡繹不絕,人馬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雲景立即出具調令報上身份,經覈查後得以進入軍營。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需要同去的運輸部隊,而是去了軍需處報備,畢竟屬於編外人員,手續很複雜,還得排隊。
忙碌了半個小時,雲景流程走完,還得到了一套裝備。
棉衣棉鞋,皮甲皮帽,以及一把鐵劍和一塊腰牌,這些都是入軍後的福利,也是軍裝,實際上還有軍餉的,但那需要在規定的時間才能發放。
棉衣棉鞋灰撲撲的,摸着厚實,保暖方面還是不錯的,皮甲只是一件上身甲,老牛皮打造,心口位置鑲嵌了巴掌大的鐵片,勉強稱得上是護心鏡吧,黃褐色的皮甲醜爆了,皮帽也是牛皮的,跟個瓜皮一樣,醜是肯定的,防禦力有一些,然而堪憂。
醜不醜是一回事兒,入軍之後,這些裝備都是要穿戴的,一來是命令,再則沒有人會拒絕,保命的東西啊,哪怕一點防禦關鍵時刻都能活命的。
下發的那把鐵劍就更不敢恭維了,輕飄飄的,還有些生鏽,雲景估摸着自己力量稍微使大點就能給它崩成碎片。
不過問題不大,磨一磨也是能殺敵的,技巧足以彌補一定材質的不足……個鬼啊,反而是累贅,管它呢,聊勝於無了。
當然,這只是對他來說,普通士兵,這樣的長劍已經是戰場上的第二條命了。
腰牌嘛,一種材質堅硬的木牌,巴掌大小,上面撰寫了雲景在軍中的身份。
他屬於編外人員,是沒有正式軍職的,啥都可以幹,啥都可以參與,但不管做什麼都要受到上官調度安排,不能我行我素,目前他需要配合運輸隊伍,到了地方再行安排。
專門換衣服的地方是沒有的,雲景乾脆直接將領到的東西一股腦套外面了,好歹也是‘套裝’不是。
完了雲景一路打聽隊伍出發地點而去,隊伍出發的地方在營地西門方向。
當雲景來到這裡的時候,隊伍已經準備得差不多整裝待發了。
三十多輛木板車佇立在風雪中,車上載着糧食木炭醬菜等物資,這幾十車物資是落草坡那裡軍隊接下來半個月的消耗。
拉車的有牛有馬還有驢,縱使這些牲口背上都蓋着棉被,風雪中依舊瑟瑟發抖,或許出發後動起來會好點。
這樣的天氣行軍,人遭罪,牲口也難受,但沒辦法,軍令如山,除非死,否則但凡有一口氣都要把東西送到。
運送隊伍有兩百來人,不算少了,因爲他們只是後勤人員,半數沒什麼戰鬥力,卻也裝備武器的,遇到危險他們也得拿起武器保護運送物資,除此之外,這樣的天氣行路難,很多時候都需要人力推車才能前進。
一百多裡地,這樣的天氣,三天必須送到,任務很重,壓力很大,但必須得去。
靠近隊伍,雲景出示腰牌調令,得以順利入伍,自此,他需要聽從上官的安排了,違抗命令,那是要受軍規處置的。
對於雲景的到來,隊伍並沒有太大反應,了不起多看了幾眼,這鬼天氣,誰有功夫管你是誰,早點送到早點完成任務。
雲景這樣的編外人員真正的軍人見多了,早已見怪不怪,有人是去鍍金的,以爲自己是大爺,結果見識了軍中殘酷和艱難,灰溜溜滾蛋,有人則抱着一腔熱血,關鍵時刻頭腦一熱結果一不小心就把命永遠交代。
負責這支運輸隊伍的尉官見人員到齊也準備完畢了,手一揮道:“出發!”
嘎吱嘎吱……
腳步聲,車輪聲響起,隊伍緩緩駛出軍營。
“願平安歸來!”後方傳來祝福。
話音落下的地方有一個簡單的貢臺,算是一個簡單的送別儀式吧,畢竟每一次行軍,都可謂一次生死考驗,或許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後勤隊伍雖然是負責後勤的,但危險性並不比前線作戰輕鬆,敵軍最愛打的就是後勤隊伍,一旦糧草供應斷了,戰爭還用打嗎?
“你們聽好,我不管你們是誰,來自哪裡,以前有什麼成就多麼風光,我要你們記住,你們現在是兵,是兵就得聽從命令,否則軍法處置,接下來的一路,你們待在我周圍不要亂走,可以去看,可以去聽,但任何事情都不要貿然插手,不懂我可以來問我,我會盡量解答,遇到危險,不要盲目衝動,和他人配合纔是你們應該做的,在軍中,個人勇武只會讓你們死得更快,明白了嗎?”
離開營地,行軍途中尉官對雲景幾人面容嚴肅告誡道。
此次並非只有雲景一個讀書人入軍,除他之外還有兩人,都比雲景大,一個二十三歲,秀才功名,叫呂文成,一個三十歲,也是秀才功名,叫侯喜才。
和雲景這個純粹的‘新人’不同,他們曾有過入軍參戰的經歷,對於尉官的告誡他們聽得很認真,沒有因爲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就聽不進軍中粗人的話,他們見得太多了,那種不以爲意的傢伙往往都死得很慘。
實際上這番話尉官主要是對雲景說的,有一說一,尉官已經帶過不少讀書人了,就怕帶新人,因爲新人最容易來事兒,讓人頭疼。
曾有初入軍中的讀書人因爲手指劃破哭鼻子的你敢信?當時尉官恨不得砍死那傢伙,就你特麼那點傷,哭鼻子那會兒都癒合得差不多了……
“明白”,雲景和其他兩人認真點頭道。
入軍是來學習行軍打仗的,不是來享福的,也不是來逞個人英雄的,雖然讀過不少書,但云景並不覺得自己比人家懂更多,人家是專業吃這碗飯的啊,你拿愛好怎麼去和人家的專業比?
見此,尉官還算滿意,點頭道:“明白就好,接下來以任務爲主,你們聽命行事即可,切記不要自作主張自作聰明,若是耽誤了任務和行軍乃至危害他人性命,你們輕則學籍留下污點,重則削去學籍,更甚者直接軍法處置”
繼續敲打一番,尉官見雲景他們一臉嚴肅的沒有反駁,這才表情緩和道:“你們也不要有太大壓力,聽命行事,團結袍澤,做自己該做的,實際上軍中生活還是很簡單的,總之慢慢來吧,我們接下來的路這纔開始呢”
尉官是騎馬的,至於雲景他們,步行,騎馬還沒那個待遇。
風雪中,這支隊伍漸行漸遠……
行至中午,隊伍並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倒是有人來分發食物,每人兩張大餅,冷冰冰硬邦邦,跟石頭沒什麼兩樣,其他的一概皆無。
呂文成和侯喜才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一點都不意外,接過餅子就啃了起來,咧着嘴啃得直搓牙花子,眼神不着痕跡的看向雲景這個小老弟。
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雲景一口餅子再吃一口雪,居然看上去吃得格外香甜。
他們還想看雲景笑話呢,哪兒知雲景似乎比他們更適應這樣的生活。
當然,他們並沒有惡意,就圖一樂嘛,若是雲景抱怨之類的,他們還會出言安慰,畢竟軍中都是粗人,目前讀書人就他們三個,相互照應是應該的。
“雲兄弟,看樣子你不是第一次入軍?”侯喜纔好奇問。
在此之前他們都相互認識過了,各自印象都不錯,入鄉隨俗,暫時捨棄了讀書人的那些禮節,大家以軍中口吻相稱。
雲景嚥下一口餅子笑道:“我是第一次入軍,不過幼時家窮,別說餅子,餓極了麥麩都能當糖塞嘴裡吃得香甜”
“哈哈,原來如此,有這樣的經歷,想來雲兄弟能很快適應軍中生活,實不相瞞,我當初第一次入軍,其他還好說,記得吃東西的時候,那真的是含着眼淚在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呂文成笑道,但卻一臉唏噓。
雲景並未懷疑他的話,須知這個時代的軍中,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想吃飽吃好?做夢去吧,道:“這纔開始呢”
“可不是,我們倒是經歷過,習慣了,但云兄弟你卻要做好心理準備了”,到底年長很多,侯喜纔給雲景打預防針。
雲景這小老弟給他們的印象不錯,不想雲景半途而廢了。
他們這邊才說了幾句話,前面出事兒了,隊伍都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手搭涼棚往前看了一眼,侯喜才說:“稍安勿躁,我們待在原地即可,別給其他人添亂,自有上官解決問題”
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前面有馬車車輪陷入一個雪窩子,車輪還壞了,隊伍不得不停下。
尉官第一時間示意雲景等人待在原地,自己則策馬過去,且大聲吩咐道:“警戒周圍以防敵襲,推車,更換車輪,隨軍工匠呢?快去,耽誤了行軍拿你們試問!”
馬車很快在衆人合力下推出來了,那個雪窩子被做上了標記,車輪更換好,隊伍繼續出發,一切都井井有條。
“這樣的運輸隊伍,行軍途中,不管出現任何事情,首先以保住運輸物資爲重,其次才談其他……”,經歷這個插曲的雲景心頭若有所思。
進入軍隊,他不是來玩兒的,而是來學習的,但這樣的學習不是別人來教,而是自己去看去總結。
別小看這點經驗,須知若是物資不保護好,會影響前方戰事,連鎖反應下可是要出大問題的,並不僅僅只是輕飄飄一句話那麼簡單。
或許尉官安排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但那絕對是前人不知道付出多大代價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