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領養的孩子,可能會有個好歸宿,被買走的孩子,面臨的是什麼,宇文山等人想都不敢想。
沉默了一會,李隊長接着問道:“買走孩子的都是什麼人?”
“這個我不清楚,都是上官老大和項宗根安排的。”
紅毛的問訊二十幾分鍾就結束,除了剛開始他有些僥倖心理,想避實就虛減輕自己的罪名外,餘下時間都是有問必答。幾條罪責累計下來,足夠他在監獄呆滿十年了。
本來還可以在他身上挖出更多線索,之所以這麼快結束問訊,是因爲趕過來治病,然後演變成“自首”的人越來愈多,李隊長向局裡彙報後,譚政非常高興,馬上加派了警力過來,一同參與訊問。
在李隊長的協調下,飯店方面安排了幾個小型會議室,供警方使用,同時展開問訊。雖然沒有具體參與到問訊中,但宇文山的忙碌卻超過了所有警察。在紅毛身上演出的那一遭,宇文山不得不在後面過來的那些人身上一個個重複。到最後,警察一旦有了嫌疑人撒謊的猜測,都會找宇文山幫忙,只要宇文山一說話,嫌疑人頭疼後,就會乖乖改口。有好奇的警察問宇文山,你是怎麼辦到的?宇文山都拿自己學過微表情心理學說事,再結合自己中醫師的身份矇混過關。
衆警員雖然大多心中存疑,見他並不想多說,加之他還幫了他們大忙,送了天大的功勞給自己這些警察,感激之下並沒有誰來找宇文山刨根問底。
到晚上11點,搞定最後一批嫌疑人,讓他們在問訊筆錄上簽字,戴上手銬,押上警車後,警察們在李隊長的帶領下,向宇文山表示了感謝,而後警察們押解疑犯離開回警局,宇文山則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本次過來自首的人一共有三十幾個,基本都是上官雲團夥的中下層人員,從他們交代的情況看,最低量刑也要在5年以上,個別人會到20年,甚至是無期。讓衆警察費解的是,一般情況下這些涉黑人員,都清楚自己即將面臨如何程度的懲罰,大多會表現出萎靡、頹喪的情緒,但這些人在交代完自己的罪行,在筆錄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後,卻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實在讓人費解,好像巴不得早點被帶走一樣。
從後面過來的人口中,宇文山得知,之所以只有一半左右的人過來自首,除不相信宇文山能治病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受到了上官雲的阻攔。上官雲敏感地意識到了宇文山此舉不爲錢財,目的絕對對自己大大不利,所以在接到有人離開去找宇文山治病的通知後,阻止了團伙中的大部分中高層人員前往。
不過,這對宇文山已經不重要了,針對上官雲的黑道力量,送進局子一批,由他們牽涉出來的違法犯罪案件,查證以後,足夠讓上官雲這個團伙老大鋃鐺入獄了。至於那些還待在醫院裡的人渣,結果肯定比入獄的那些人還要慘,結果不是最後瘋掉,就是受盡折磨而死。無論是哪一種,他們所承受的病痛,宇文山都當他們是因爲以前犯下的罪惡而接受的懲罰,沒有任何負罪感。
此時,上官雲正坐在自家位於西子湖風景區深處的別墅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菸,打聽來的消息證實那些去找宇文山治病的人,全都遭到了拘捕,雖然確切的消息還沒有反饋回來,生性多疑、謹慎的上官雲意識到,自己做過的那些涉黑事件,離東窗事發已經不遠了。
重重地把香菸按滅在菸灰缸內,他拿起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接通後說道:“動手!”
聽到對面傳來一聲“好!”的應答會,他掛斷了電話,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讓我不好過,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已經安排兒子登上了飛往米國小弟加國的飛機,沒有了太多的後顧之憂,他決定搏命了。
在沙發上呆坐了好一會,他還是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那個兄弟的電話。
上官雲和這位兄弟一起出生於越省南部的一個小漁村。上官雲幼年時父母雙雙死於一次海難,他與年邁多病的爺爺相依爲命,日子極其清苦。家庭條件富足的那位兄弟,時不時地揹着家裡人給他一些接濟,才讓他熬過了那段艱難歲月。成人後,那位兄弟離家到西子城求學,爺爺亡故後孑然一身的上官雲也一起來到了西子城。朋友上學、畢業、參加工作,進入政府部門爲官,他則一直混跡於社會,遊走在黑白之間,憑藉狡詐、狠戾和謹慎的性格,在西子城地下世界也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在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中,已經是一名副縣長的那位兄弟,在保護一位被打倒的革命前輩時,與瘋狂的“革命小將”發生了衝突,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然後關進了牛棚。正當這位兄弟,飢寒、傷痛交迫,自認難逃一死時,上官雲帶着十來個兄弟,經過與造反派一通殊死械鬥,以自己身受七八處刀傷,斷了一條臂膀的代價把他救了出來。
躲在郊區一座土地廟中,經過上官雲的悉心照料,足足三個多月後,那位朋友才恢復健康。自幼就結下友誼的兩人,此事過後,更加親密。
運動結束後,那位朋友恢復了公職,在那位革命前輩的關照下,一路高升進入當時的西子行政公署任職,並在80年代初成爲撤地改市後的西子城副市長。
此時,改革開放伊始,社會激盪,混跡於黑白之間的上官雲,如魚得水,運用黑道手段攫取了大量財富,同時在一班老兄弟的佐助下,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下勢力,可謂春風得意。
可是好景不長,83年,史上最嚴厲的一次嚴打行動發起,上官雲培植起來的地下勢力在一夜間煙消雲散,上官雲自認難逃一劫,把年幼的兒子和老婆送回了鄉下,不久他和自己的那一衆班底同時被捕。
羈押期間上官雲萬念俱灰,準備接受重判甚至死刑。可是預想中的公開審判,遲遲沒有到來,在被以多種名義羈押了3個多月後,等來的卻是無罪釋放的通知。和他一起被釋放的還有他的那十來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兄弟。上官雲感覺是喜從天降,同時更是大惑不解。
恢復自由一段時間後,上官雲才知道,之所以會這樣,是得了那位兄弟的幫助。
經此一劫,上官雲開始洗白自己,逐漸介入正當行業,並在那位的幫助下,逐漸在西子城擁有了極大的話語權。同時,黑道出身的他並沒有放棄地下活動,而是把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和動作完全隱藏在了水下。有了一定實力後,他開始介入慈善,在越省創辦了多座孤兒院,援建了多家希望小學,爲此還得到了那位的稱讚。
現在他從和宇文山的碰撞中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警方如此配合宇文山,讓他預見自己本次可能在劫難逃,不過他並不想讓這位幾十年的老朋友再次牽涉其中。
“喲,上官,怎麼這麼晚打我電話?有事嗎?”電話傳來略顯含糊的聲音。
“呵呵,沒事!……睡不着,突然想起我們小時候的那些事,想跟你聊聊!”上官雲搞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態,突然就非常想和這位幾十年的兄弟聊一聊。
“哈,你這傢伙,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電話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那位正在坐起:“好,你說吧,我聽聽你這老傢伙到底想說點啥!”
“呵呵,能有什麼?……你說我們小時候,雖然條件不好,但總能找到樂子,對吧?……我記得我們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你從家裡給我帶了兩個饅頭過來,我說要請你吃飯,當時我爺爺趕海去了,我炒了一個青菜,蒸了一條鹹魚,還把我爺爺捨不得喝的一罈子老酒給搬了出來,我們學着大人的樣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來,不知不覺一罈老酒就見了底,我們兩個也都喝醉了。呵呵,老酒的後勁足,直到晚上爺爺趕海回來,我們還癱在桌子上酣睡!呵呵,後來我爺爺把你送回了家,然後把我弄醒狠狠地揍了一頓,一邊抽我屁股,還一邊說:‘小東西,也不知道給我留一點!’哈哈……”
“呵呵,你捱揍了,我也一樣。你爺爺離開後,我媽就扯着我的耳朵,把我給弄醒了,一邊用藤條抽我,一邊罵,看你還敢不敢偷着喝酒!”
……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聊了一個多小時,臨近結束的時候,上官雲沒頭沒腦地說道:“萬傑,人這一輩子,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一旦走遠、走偏了,再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嗯?上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本來就對上官雲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敘舊,非常奇怪的胡萬傑,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問道,同時心裡陡然一沉。上官雲的企業風評不好,作爲西子城一把手的他也有所耳聞,但他一直都不願意相信上官雲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常常用道聽途說、不可取信來麻痹自己。
“呵呵,沒什麼!就是有點感慨,算了,你早點睡吧!”
上官雲敷衍了幾句就掛斷了胡萬傑的電話。他重新點燃一根香菸,默默地抽了起來。煙氣在挑高的客廳裡緩緩上升,最後擴散消失,完全失去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