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遠去, 河岸親人也漸漸看不清楚了,長寧吸了吸鼻子,擡手抹去腮邊滾落的淚珠, 垂頭站在甲板上, 盯着被船破開的江面,心中還是一片離愁。
陸硯輕輕嘆了一聲, 也不顧及身邊有他人,將她攬進懷中, 柔聲勸道:“此去一任三年, 我必要回京述職, 到時便可與岳父母、內兄相見了。”
長寧低低的應了聲,從袖中摸出帕子將眼淚拭去,仰頭看着他小聲道:“那到時你可一定要帶我回京, 莫要忘了。”
看着她雙目溼潤,鼻尖微紅的看着自己,陸硯心中憐愛不已,雙手將長寧擁入懷中, 輕拍她的後背:“到時我一定帶阿桐回來。”
冬日江風寒冷,比河岸上更爲刺骨。陸硯安慰了長寧一會兒,便將人帶入了船艙。這艘內河船很大, 長二十餘丈,高十五丈,上下三層,船艙南北開窗, 光線透氣都極好。
長寧與陸硯住在二層,剛進入艙內就感覺到一陣暖意迎面而來。長寧將身上的銀狐短裘褪下遞給阿珍,坐到一側的長塌上輕輕打了個哈欠。
陸硯轉身見到她這幅樣子,忍不住輕輕一笑,走上前輕輕摩挲着她的後頸道:“睡會兒吧。”
長寧拉住他的手,讓他在自己對面坐下,搖頭道:“我後面是要整日睡得,趁這會兒尚不難受,想看看外面的風貌……上次入京,因着一直混混沌沌的,祖父心疼我,剛到黃北便讓走了陸路。”說着微微撅了撅嘴巴,有些遺憾的看着陸硯。
“這兩邊的景色並不如何,通河兩岸最美的景色應是入了常州之後,沿途山明景秀,十分精美。”陸硯說着,轉頭讓阿珍將長寧的銀狐短裘拿過來,給她披上之後,纔開了窗戶。
一股冷意涌貫而入,長寧不由緊了緊短裘,順勢靠進了陸硯懷中。陸硯見她乖巧,脣角笑意漸深,指向外面道:“離京這段運程,河面船舶密集,行速也慢,倒是與衆不同的熱鬧。”
長寧窩在陸硯懷中,新奇的看着通河上的船舶密集往來的繁華景象,突然指着其中一艘長二十餘丈,高十丈左右的貨船驚喜道:“那是外祖家的船……”
陸硯順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真看過穿梭在衆船之中,飄着一面寫有“曲”字的貨船,不由笑道:“應是從錢塘來的……阿桐許是不知,曲家的貨船每日在這運河之上可見不下十艘。”
長寧轉頭看向他,眼睛睜得圓圓的,半響後才驚歎道:“外祖家的貨運原來這麼繁忙呀。”
陸硯撥弄着她小巧的耳垂,低低笑了聲:“阿桐的外祖家乃是南平第一豪富,阿桐莫不是今日才知曉?”
“夫君這話等來日到了外祖家也這麼講纔算是真英雄呢!”長寧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耳垂上打掉,哼道:“娶了我,那便也是你的外祖家!你要是到時敢這般說,小舅舅和那些表兄可不饒你。”
陸硯笑的抵着她的額角,低聲道:“美人鄉,英雄冢。阿桐還是莫要高看我……”
冰涼的耳廓被溼熱的脣輕輕含住,長寧只覺得身體好像是掉了一半氣力一樣,徹底軟在陸硯懷中,低低道:“窗戶……”
長臂一勾,闊大的窗戶啪嗒一聲關上,艙內伺候的下人早早已經退了出去,只剩下了兩人。
皮毛漂亮的銀狐短裘落到了地上,長寧微微在陸硯懷中掙了掙:“還是白日呢……”
吻落到了她的脣角,陸硯雙目已經染上了絲絲情、欲,低啞道:“無妨,之前也曾是白日裡做過此事。”
長寧全身又軟又熱,只能摟着他的脖子,用所剩不多的理智做着最後的抵抗:“我的狐裘掉了……”那銀狐短裘很是難得,是小舅舅專一從海外給她帶來的夷貨呢。
“……我居然讓阿桐這麼不專心麼?”陸硯看着懷裡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的小人兒,聲音帶着幾絲抱怨的委屈,俯身吻住她的兩團香雪,只聽她嚶嚀一聲,身體柔軟的美好讓他心中的烈火越燒越旺。
隨着金鉤撞擊的聲響,牀幔落下,影影綽綽之間映出兩人交疊糾纏的身影,低吟淺唱,餘音嫋嫋……
初春時節,風向微亂,大船時快時慢,長寧暈船的症狀也是時好時壞。陸硯對此十分焦心,幾次提出改水路爲陸路,可都被長寧拒絕,看着她懨懨的靠在牀上喝着聞起來都苦澀的湯藥,陸硯眼裡滿是疼惜。
“聽話,一口飲盡,不會太苦。”陸硯端着湯碗遞到長寧脣邊柔聲哄勸着。
長寧眼眶微紅,剛剛的一碗湯藥已經被她盡數吐掉了,此時她光是聞着這藥味都覺得胸口發悶,有些作嘔。看着將自己半抱在懷裡的陸硯,她抿着嘴脣微微搖頭:“我……此刻難受,不想喝藥。”
陸硯見她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心一軟,將手裡的湯藥放到了一邊,脫掉鞋子擁着她半靠在牀上低聲道:“好,那等等不難受了再用。明日到了常州,我們便走官道……”
“不要……”長寧轉身趴在他懷裡,輕聲道:“請夫君公事爲要,我受得住的。”
陸硯輕輕撫着她的長髮,柔聲道:“官道並不會比水路晚上太多,不會誤了公事,阿桐身體纔是重要。”
長寧依然堅定在他懷中搖搖頭,擡眼看向他:“離京赴任前,按例,你需向舒相辭行,六娘越矩,敢問舒相對夫君可有提點?“
陸硯看向長寧,微微有些蒼白的小臉上,一雙杏眸居然帶着隱隱責問之色,不由撫了撫她頰邊微亂的髮絲,點頭道:“有,舒相讓我務必趕在春耕前就任。”
“江南不比京都,氣候漸暖,每年二月有些地方便已開始陸陸續續耕種,如今正月已快過半,然而卻還有近十天的行程未走,夫君怎能說不會誤了公事?”長寧常舒一口氣,握住陸硯的手柔聲道:“我知夫君憂心我,然我並無大礙,若是因此誤了夫君公事,莫說夫君不怪我,便是祖父先就要罰我了……”
陸硯眉心緊皺,自從行船加快之後,長寧便日日暈眩,胃口奇差,不到五日功夫,原本粉白的小臉就已經變得蒼白一片,神采奕奕的雙眸也有些暗淡疲累,這樣的長寧總讓他揪着心,便是思考着江南之事也不能靜心。
垂眸看着她不說話,陸硯臉上是不會改變的堅決,長寧看着他的臉色,便知他是打定主意明日便是要棄船坐車的,當下便開口道:“明日要走官道也行,不過還請夫君駕馬先行,我與隨從坐車隨後……”
“不行!”陸硯不等她說完就乾脆的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不會丟你一人在後面。”
長寧盯着他,兩人對視許久,誰都不願讓步,半響後,長寧突然擡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脣上落下一吻,嬌聲道:“三郎,你莫要這般,讓我都覺得我是拖累了……”
陸硯見她撒嬌,心尖就是一顫,立刻擡手將她攀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拉下來,板着臉道:“你是我妻,我自當爲你考慮,此事不需再議。”
“啊呀!再議議嘛……”長寧的聲音越發嬌軟了:“你不是給我說常州以後通河兩岸的景色十分精美麼,可明日坐了車我便看不到了呀,我還想作詩與你相合呢。”
陸硯只覺得耳根有點癢,心中也是酥酥麻麻的,卻依然沉肅道:“你這般暈船,只怕隨後幾日只能躺在牀上,待到哪日有空,我在於你獨行這段河路。”
長寧微微撅了噘嘴,在他懷裡蹭了蹭,帶着幾分委屈道:“三郎明知我暈船還這般許諾可見是不放在心上的。”
“你這般暈船,還怎能堅持接下來十餘日的行程?”陸硯雖然聽她聲音委屈,有幾分心軟,但還是堅持道:“明日到了常州便坐車罷。”
長寧微微垂眸,似是十分失落的樣子,低聲喃道:“可是,好想與三郎一併看精美風光,詩詞相合……我才能皆不精,四藝更是稀疏,只有詩詞因祖父親自教導尚可能看一二分,若三郎真的不願,那便算了吧。”
陸硯神色微頓,將人抱在懷中,哄勸道:“等到了府邸,我定與阿桐談詩論詞,拼酒月下,只是餘下行程還請阿桐善顧自身,莫讓我心疼。”
長寧輕輕擡眼看着他,半響後怏怏道:“既如此,那便由夫君安排吧……”
陸硯見她神色消沉,心中又起不忍,將人抱在懷中輕輕撫拍着。未幾,便覺得脖頸微溼,連忙側頭看向懷中的長寧,只見她淚沾羽睫,小模樣看的人心疼。
嘆了口氣,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花,陸硯無奈道:“阿桐就真的這般不願誤了我的公事麼?哪怕你身子再難受?”
長寧不言,就那樣直直的看着他,陸硯看着她眼裡的倔強,最終只能妥協道:“走官道的事,那便再等等吧……”見她小臉要展開笑容,立刻帶着幾分警告沉聲道:“不過若是再過兩日,你比現在還要嚴重,我定會將你抱到車裡去!”
長寧抿脣一笑,連連點頭,重新摟住他道:“夫君只要每日有空能這般陪着我,我定是會好的。”
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戀,陸硯心中又酸又甜,將人抱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那從此刻起,我便時時這般陪着你。”
那日後,陸硯便日日在艙內陪着長寧,船行入常州之後,確實如所說的那般美景秀峰,讓人時時驚歎。
夫妻兩人對着這兩岸秀山靈水,詩詞相合,也別是另一番柔情繾綣,長寧暈船的症狀好似也減輕了許多,雖然還是會覺得暈眩,但精神倒是恢復了以往的神采,讓陸硯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
陸硯看着紙上工工整整的七言,不由點頭讚道:“阿桐那日說自己詩詞只可看一二分,可見是太過謙虛了,比京中許多自詡風流的文人都要勝上許多。”
長寧帶着幾分自得的笑意看着他,驕傲道:“夫君這麼讚我,可是真心?”
“自然真心……”陸硯擡手將人攬進懷中,輕笑道:“阿桐可是親得祖父教導,自然是好的。”
長寧微微一擰身,對着他嗔了一眼:“原來是誇祖父呢!不過三郎這詩詞做的可不怎麼樣,用詞古板,意境直白,也不知同是祖父教導的,怎麼就和我差這麼多呢。”
聽着她不服輸的小嘟囔,陸硯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抵着她的發頂道:“阿桐聰慧,我心甚慰。”說着微微側頭在她鬢邊落下一吻,柔聲道:“今日元宵,待船停定,我帶你去江都城中逛一逛,看看江都的燈會。”
“真的嗎?”長寧突然擡頭,滿眼驚喜的看着他。
陸硯笑容溫潤俊雅,目光滿是柔情,點頭道:“自然是真,當日離京時便想若能趕到江都便於阿桐在江都城共過元宵,沒想到果真如我所願。”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下章可能入江南,開啓新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