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遠公尚未回頭,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凌厲的破空之聲,正是飛劍激盪之下,全力飛空所發。
以羅遠公眼下修爲,御劍飛空之人在他眼中,與尋常凡人無二。飛空尚須御劍,修爲不過人仙之境,憑什麼與飛仙相比!是以羅遠公根本未加理會身後之人,以人仙修爲還敢大言不慚要力斬飛仙,若非呆傻,便是自嫌命長,活得不耐煩了。
羅遠公卻是連回手將來人除去都懶得去做,只是微一動念升起護體仙氣。飛仙仙氣,人仙飛劍來襲,只憑反擊之力便可將人仙連人帶劍一併毀去。既然有人以卵擊石,身爲巨石,只須巋然不動即可,哪裡用得着跳將起來主動相迎!
片刻之間飛劍便逼近羅遠公一丈之內,忽聽身後來人“唉喲”一聲,急促之下竟是站立不穩,一個踉蹌竟從飛劍之上跌下,緊接着只聽“撲通”一聲落入水中。飛劍卻餘勢不減,一晃便及身羅遠公身背一尺之內。
羅遠公暗覺好笑,雖不知來人是誰,但只憑此人如此笨拙,御劍飛空竟還自己站立不穩,從飛劍之上跌落便可得知此人定是草包一個。如此笨人,還敢飛劍來刺飛仙,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羅遠公當下不理飛劍之勢,靜心之間正要全力施展陰陽訣,生生要將張翼軫魂魄拉扯出體內,卻猛然間感覺不對,來襲飛劍並無不妥之處,不過是一把尋常修道之士所用寶劍。但飛劍所刺之處無巧不巧卻正是後腦的玄關之處!
這一驚,直讓羅遠公當即嚇得魂飛天外!
魔心仙體,雖說也是仙氣繚繞。可騙過飛仙以下的修道之士,但畢竟身具魔心,自有魔氣內含於心,是以仙氣瀰漫於身體之外,看似仙家氣象,卻有破綻可得。除非全身轉換爲魔氣,成就魔心魔體,纔可一體天成,無後顧之憂。
羅遠公尚須假借仙體欺世盜名,自然不願將仙體轉化爲魔體。不過維持仙體總有隱患,卻正是後腦的玄關之處。
此處對羅遠公而言至關重要,只要修爲達到人仙之境者,一把尋常飛劍若是刺中後腦玄關一寸方圓的關鍵之處,便可令他當場功力全失,自身仙氣與魔心混亂一起。當即便會爆體而亡!
只是羅遠公向來自負,一是他身負上仙之名,誰會疑心有他?二來如今他晉身飛仙之境,更是放眼世間幾乎無人可敵,是以即便身有破綻之處,也以不爲然。羅遠公自是不會想到還真有一名人仙修爲之人,不知天意還是巧合,卻是平空飛來。猶如草包一般地人物。竟會一劍直刺致命玄關,怎不令羅遠公直驚得駭然萬分,哪裡還顧得上張翼軫的生死,猛然轉身噴出一口仙氣,將已經逼近半尺之內的飛劍生生定住,隨即仙氣一收,飛劍段段粉碎,再無一處安好。
羅遠公剛一轉身。忽聽身後“嘩啦啦”一聲水響,一人從水中一躍而出,手持一把漆黑如炭的木劍,仗劍一挺,又是一劍刺來,卻還是後腦玄關之處。
此人還口中大喊大叫:“我乃神仙下凡,無所不能。降妖除魔。天命歸我!羅遠公。今日時辰已到,速速受死!”
其實以羅遠公之能。躲過此劍自是輕而易舉。只是兩劍全是指向玄關之處,羅遠公頓時鬥志全消,只當真是天降飛仙才會一眼識破他的致命玄關,方纔落水不過是假裝示弱,也好讓他心神懈怠之際取他性命,想通此節一時心驚膽戰,哪裡還敢與來人糾纏,當下也顧不上上仙風範,連來人模樣也不敢看上一眼,立時施展飛仙的移形換位的飛天之術,一閃便遠遁而去。
來人也不追敢,一口道力提不上來,“撲通”一聲又落入水中,不禁罵道:“好你個羅遠公,竟敢毀我飛劍,害我無劍可御,還要游水才成。方纔猛提一口道力,竟也能飛空片刻,如此看來,我的修爲又大進了一步,當真是可喜可賀!”
說着,又舞動了手中的聲風劍幾下,搖頭說道:“九靈老兒的黑木炭恁是難用,不趁手,不過用來划水倒還不錯。”
正在水中以非常不雅地姿勢游水之時,忽覺身下水中有所異動,頓時嚇得大駭:“有水怪?……水怪,水怪,莫要吃我,我一身老肉,咬不爛,煮不熟,又沒有油水,還是不要吃的好,省得硌了你的牙倒讓我過意不去!”
正嘟囔不停,卻又感覺身下水流翻騰之間,涌出一道水柱,將他身形穩穩托起,緩緩升空到一丈多高,滾動向前,片刻之間便將他送到南山島的高臺之上。
來人一上得高臺,立時將手中聲風劍一扔,背起雙手仰面看天,靜立不語,儼然一副得道高人的風範。===只是全身溼透,一身道袍又破爛不堪,別說風度,連一絲良好形象也沒有。不過來人顯然自以得意,背對幾人,也不回頭,也不知自得什麼!
傾穎和畫兒自羅遠公一走,便頓時恢復法力,二人自水中躍起,將昏迷過去的張翼軫一左一右攙到高臺之上。見張翼軫一切如常,不過是心神俱疲昏死過去,傾穎大爲安心。安置好張翼軫,令畫兒好生照看,三步兩步來到來人身後,揖了一禮,說道:“傾穎拜謝道輩援手之恩!”
來人卻不回頭,粗着嗓子說道:“罷了,罷了,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想我是何許人也,神仙下凡,天命不凡,降妖除魔本是份內之事,再者說了,張翼軫與我有舊,救他一命也是應該,倒也不必謝來謝去。不過,若是實在心中感激不盡,送我百兩黃金地話,咳咳。盛情難卻之下,我倒也不好拒絕!”
傾穎一愣,心中疑惑頓生。此人聲音雖是刻意壓低,卻總覺分外熟悉,只是方纔一時慌亂和擔驚受怕之下,心亂如麻,倒未來及細想。一想百兩黃金,心中恍然大悟,正要點破來人來歷之時,忽然心生警覺。遠處驚現無數金翅鳥氣息,不及回頭,便聽遠處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聽去真切彷彿又遙遠的聲音:“靈空道長,莫要再裝神弄鬼哄騙傾穎了。方纔你落水的醜態大家都看得清楚,倒也不必再刻意遮掩難堪之事!”
聲音輕靈清脆。宛如百靈啼鳴,直令傾穎驚喜交加,疑心身在夢中!
忙回頭一看,哪裡是夢,只見當前一人笑意盈盈,身着綠衣綠裙,美目流盼,剎那芳華。正真切無比地站立眼前三丈之外……
不是戴嬋兒又是何人!
“嬋兒……當真是你?”傾穎只覺天旋地轉。直欲站立不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千辛萬苦所求不得,卻驀然回首,戴嬋兒竟是語帶笑嫣地站立身後,怎不讓她疑心眼前地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
“傾穎……”戴嬋兒咯咯一笑,卻是雲淡風輕地說道,“自然是我,還能有假?不想卻在此處與你幾人相遇。也是意外之喜……不知張翼軫他……傷得不重罷?”
戴嬋兒強自鎮靜,卻難掩一臉關切之意,以及錦衾羅衫之下的嬌軀微微顫動,刻意僵直身子站立不動,不扭頭去親見張翼軫的傷勢。
傾穎心中暗暗嘆息,定睛一看,戴嬋兒身後站立數名金翅鳥。除戴和戴蛸子之外。其他幾人皆不認識。
戴目光躲閃,被傾穎目光掃過。一臉慌亂之意,想了一想,還是硬着頭皮向前,衝傾穎長揖一禮,說道:“戴見過傾穎公主!東海之事多有得罪,戴在此鄭重向公主賠罪,願打願罰,任由公主處置。從此公主如天邊明月,戴望月興嘆,再也不敢心存奢念!”
說完,也不等傾穎有所表示,一臉落寞無奈之色,退回原位,黯然神傷。
傾穎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微一點頭,安慰說道:“想必你等也受了不少驚嚇,都是那魔門作惡多端,以後我等神人還是摒棄前嫌,同仇敵愾纔好!”
說話間,戴蛸子也從後面閃身而出,也是衝傾穎施了一禮,悶聲說道:“我戴蛸子是個粗人,生平信奉武力至上。===現今才知以我的神通,在魔門面前竟是不堪一擊。公主,東海之事是我地不對,這就向你賠不是了。要是還不解氣,將我綁了押到東海也行,我絕無怨言!”
傾穎聽了也是心懷大慰,金翅鳥與龍宮結怨多年,經此一事,所有恩怨全部煙消雲散,也是一件幸事,當下展顏一笑,說道:“戴將軍不必自責,先前之事已然過去,不必再提。不過傾穎還有一事相求,以後四海地龍子龍孫,還望戴將軍皆以禮相待,不要再將他們吃了纔是。”
戴蛸子一聽立時滿臉通紅,嚅嚅而言:“我,我,我戴蛸子對天發誓,若是以後我再食龍,定叫我被張翼軫殺死!”
“這是什麼屁話,你怎麼不讓天雷將你擊死,何必扯上我的寶貝徒兒?”卻是靈空見幾人在一起說話,半天無人理他,便上來插話說道。
被靈空一訓,生性傲然的戴蛸子竟是一言不發,衝靈空施一禮,退回原位,竟是十分敬重靈空,倒讓傾穎看了暗暗稀奇。
靈空卻泰然受之,看也未看戴蛸子,徑直來到張翼軫面前,嘆氣說道:“翼軫,還是爲師最爲疼你,那幾個女子在一起敘舊客套,卻無人理你傷勢,當真是人情薄如紙,虧了你還常向我說起,說什麼傾穎溫柔似水,戴嬋兒敢作敢爲,依我看,你全然看錯了她們!”
靈空譏諷衆人一遍,猶不滿意,又上下看了張翼軫半天,搖頭說道:“羅遠公飛仙之體,一擊之下威力驚天,只怕你這傷勢挺不過幾時了。唉,不想爲師與你分別許久,今日一見還未說上一句話,竟是死別,翼軫,師傅這下凡的神仙也救不了你,當這神仙何用?以後,我再也不提這神仙下凡一說了,誤人誤已,恁是丟人!”
靈空胡亂一扯,方纔明明認定張翼軫並無大礙的傾穎也頓時慌亂起來,急忙湊向前去,細心查看一番,只見張翼軫面色平靜,體內靈力運轉流暢,並無一絲不妥。
翼軫一切安好,靈空何出此言?
卻見靈空衝傾穎使了個眼色,又繼續說道:“翼軫,你就安心上路罷,莫要掛念戴嬋兒之事。我已將她救下,不日便可回到無天山,和她家人團聚。只是苦了你了,依我推測,你前來此處定是爲救戴嬋兒而來,而她見你因她受了重傷,卻不肯上前看你一眼,枉費你以前常對我說起戴嬋兒如何如何,卻原來此女子不過是薄情淡漠之人,見你即將身死,連一絲假裝地關切也不表露,倒讓我這個行騙世間多年的下凡神仙也不得不感嘆人心不古,世事難料……”
靈空話未說完,卻見戴嬋兒一臉怒氣,揮手間一道清風一卷,便將靈空帶到三丈之外。隨後人影一閃,戴嬋兒便近身張翼軫眼前,卻不說話,一雙美目癡癡盯了張翼軫半晌,驀然神情一黯,再也無法假裝矜持,眼淚奪眶而出:“翼軫,我自玄冥天出來之後,才知外界不過一年光陰,只是對我而言,百年已過。如今再次重逢,卻是陰陽相隔,你爲救我而死,我又如何能夠獨活?”
眼淚滴落,顆顆滴在張翼軫臉上。
戴嬋兒毅然回身,目光直視靈空,說道:“靈空,說得好。翼軫爲救我而死,我卻薄情淡漠……好,我且讓你看看,我戴嬋兒是如何敢作敢爲,如何恩怨分明。翼軫既死,我便一命償一命,拿命抵命便是,看你還有何話說?”
說着,戴嬋兒伸手間從發間取出髮簪,一揚手便直直朝眉心點落。
衆人大叫,一齊驚叫:“不可!”
話音未落,卻見戴嬋兒忽然身子一怔,髮簪驟然停在眉心三寸之處,再看她的左手,卻被張翼軫地右手牽住!
卻見張翼軫悠悠醒轉,開口說道:“美人一滴淚,解我千年醉!嬋兒,東海一別,此去經年,今日一見,你還是如此囂張,非要給我一個下馬威不成?”
一句話頓時逗得戴嬋兒“噗哧”一聲喜笑顏開,如雪後初晴,嬌豔嫵媚,卻是回頭狠狠瞪了張翼軫一眼,嗔怪說道:“你這死人,要死要活的,死去又活來,不被你害死,也要被你嚇死了!”
衆人一時終於鬆了一口氣,會心一笑,剛剛心情舒展一二,猛然聽得遠處一聲得意的笑聲響起:“好你個靈空老兒,方纔將某嚇走,卻原來還救了戴嬋兒等人,壞了某地大事,倒也正好,難得你等聚集一堂,今日,某要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