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宇文赫一副氣定神閒極有耐心的模樣, 馮若昭也不勉強,“那勞煩你等我一會兒。”她拿了帶給周傲雲的包裹,向劉三道:“劉叔, 麻煩你前頭引路。”
從外面粗看, 這個守陵人駐集的鎮子似乎和其它普通的村鎮並沒有什麼不同, 在今天這樣的節日之夜裡, 處處彩燈高掛, 鎮子中央搭起了戲臺,鑼鼓喧天地唱得正熱鬧,臺下人頭攢動, 笑鬧聲不絕於耳。
然而再往裡走,馮若昭發現, 這裡實則防守十分嚴密, 不光有明哨, 還有許多暗哨。而且裡面的道路複雜曲折,猶如迷宮一般, 如果沒有人引路,只怕十有八/九會迷路。
她跟着劉三走了約摸半刻鐘,纔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院,裡面卻是漆黑一片。劉三向馮若昭道:“周先生應該是已經睡了,我去叫他。”
馮若昭一笑, “他還是每天雷打不動戌時一過就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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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馮姑娘也知道?”劉三笑道, “今日請了戲班子來唱戲, 他也懶得去湊熱鬧, 照睡不誤。”
他拍了半天門,好不容易纔讓屋子裡的人起了牀, 周傲雲趿着鞋,睡眼惺鬆地出現在門口,一臉的不高興。
然而,看到馮若昭時,他的眼睛亮了,升起一絲溫暖的笑意,“你怎麼來了?”緊接着不由分說將她拉進屋裡,然後哐啷將門關上,絲毫不理會還站在門口的劉三。
馮若昭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妥,打開門對外面說道:“劉叔,你也進來坐吧,外面冷。”
劉三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冷,我就在院子裡等着姑娘。”
馮若昭無奈,只得道:“那我儘快出來。”便將屋門暫時敞在那裡。
屋子中間有一個鑄鐵的火爐,一根鐵皮煙囪通到屋外,周傲雲打開爐門,將爐中的柴火撥得更旺了一些,又從放在爐上的水壺中倒了一杯熱水出來,遞給馮若昭,“喝點熱水。”
馮若昭笑道:“你這個火爐好。”
“這裡屋子又矮又小,我不想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周傲雲檢視着馮若昭帶給她的包裹,略有些失望,“沒有什麼新鮮東西。歐洲那邊有消息嗎,苦味酸、□□這些有了沒有?”
馮若昭表情很無奈,“沒什麼消息……”
“□□太落後了。”周傲雲不滿地嘟噥。
“我們自己做不了,是嗎?”馮若昭問,“你說的苦味酸和□□這些?”
“當然,”周傲雲用看傻瓜一樣的眼神看着她,“三酸二鹼、溫度計、溼度計,防護用具……要什麼沒什麼,我也不是萬能的。”
“我覺得……”馮若昭猜度着道,“你說的這些東西,別人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幾經轉述,就完全走了樣。就算到了歐洲那邊,想找也無從找起。”
“有可能,”周傲雲皺眉,“這裡的事情做完之後,我不想要留在這裡了,我想去歐洲,你可以和我一起,我想那會是很有趣的旅程……”
馮若昭暗暗吃了一驚,“你想得太遠了,”她連忙阻斷了他的話,心裡有些慌亂,“現在不要說這個。我——我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看到你還好我就放心了,我得走了。”
“好吧,”周傲雲道,“下次你最好白天來。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新做的一些東西。”
“我會再找機會來看你的。”馮若昭有些心驚膽戰地說,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了。
她並不知道周傲雲見到宇文赫的時候都說些什麼,平日裡又是怎麼和這裡的人相處的。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剛纔他對自己所說的那幾句話,如果傳到宇文赫的耳朵裡,很難說宇文赫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所以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和他說下去了。
——在這個時空裡呆久了,自己的膽子是越變越小了啊。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苦笑着想。
鎮外和宇文赫分手的地方,只一個侍衛在那裡守着四匹馬兒,見了他們回來,便說道:“王爺交待,回來以後讓劉哥去左七所找他。”
劉三微微色變,笑道:“好。”他轉向馮若昭,“請馮姑娘在此稍候,我這就去請王爺出來。”說完,轉身又進鎮去了。
又過了約摸二三刻,馮若昭正等得不耐煩時,忽見劉三和另一個侍從陪着宇文赫一齊出來了。她目力甚好,遠遠地便看到劉三低着頭小聲和宇文赫說着什麼,然而快到近前時卻住了嘴。
宇文赫面色如常,走過來卻直接翻身上馬,說了一句話:“走,去行宮。”
此時夜已過半,馮若昭猜着他是要去行宮休息的意思,當着衆人的面,她不敢有什麼異議,只得向劉三點一點頭,以示告別,然後上馬跟隨宇文赫而去。
兩名侍從快馬加鞭到前頭去通知行宮接駕,宇文赫卻不急不徐地策馬而行,馮若昭只得跟在他後面,好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衝着他說道:“我能不能先回去啊……”
“不能。”宇文赫沒有回頭,卻一口拒絕。
“爲什麼?”
“我不放心。”
“那我們能不能直接回去……”馮若昭弱弱地問,“我怕家裡人等的着急。”
宇文赫突然停住,從馬上一躍而下,馮若昭不由自主地也隨之停了下來,詫異地問:“怎麼了?”
對方沒有回答,卻徑直走到她身邊,擡頭望着她,簡短地命令道:“下來!”他看起來很平靜,聲音也不高,語聲中卻自有一種讓人膽寒的威嚴。
馮若昭微一猶豫,然後依言下了馬背,她剛下來,一轉身就撞在了他的身上,只覺得他酒氣撲鼻,不由得嚇了一跳。
好在宇文赫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握起她的一隻手按上他自己的脖頸,然後肩頭、胸口,觸手之處衣物全是溼乎乎的冰涼一片。
“這是怎麼了?”馮若昭奇怪地問,“衣服怎麼溼了?”
宇文赫苦笑了一下,“我等你等得煩悶,想着今天過節,就去看看七叔,結果被他拿酒潑了我一身。這會兒連裡衣都溼了,不換怕是不行。”
壬子宮變之後,肅王被送去守陵,等同圈禁,這件事馮若昭是知道的。她這才明白宇文赫身上刺鼻的酒味兒是哪裡來的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有些擔心,“那我們快走吧,這麼冷的天氣,溼衣服穿在身上,很容易着涼的。”
宇文赫笑道:“不如我們騎一匹馬,你擋在我前面,我在後面抱着你,這樣我能暖和一點……”
這人還真是會得寸進尺,馮若昭哭笑不得,將自己的斗篷解下來扔給他,“你先裹着這個,肯定比抱着我暖和。”
宇文赫無奈地搖搖頭,將斗篷披了,口中卻道:“好狠心的姑娘。”
馮若昭自己上了馬,笑道:“好討厭的流氓。”話音剛落,忽然眼前一花,宇文赫已經一閃身躍上馬背來,一手摟住她,另一手卻在馬身上輕輕一擊,馬兒便撒開四蹄奔跑了起來。
馮若昭又羞又惱,一隻手拿繮繩,另一隻手就朝他那隻摟着自己的手臂上拍下去,輕叱道:“放開,下去!”
宇文赫硬生生受了她一掌,卻將她摟得更緊了幾分,低頭在她耳畔喝道:“別亂動,當心掉下去!”
“說好了不許碰別的地方!”馮若昭又給了他一掌,力道加大一分,“還不放手?!”
宇文赫目光閃過一絲怒氣,卻默不作聲,仍然咬着牙不肯放開。
馮若昭拉緊繮繩,馬兒速度漸緩,停了下來,她正想自己下馬去。腰上忽然一鬆,緊接着肩頭一緊,卻是被宇文赫勒往雙臂動彈不得,與此同時一條帕子捂在了她的口鼻上,帕中藥味濃郁,幾欲令人作嘔。
她想說什麼,卻張不開嘴。她用力掙扎,可是卻被緊緊地箍在對方懷裡掙脫不開。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輕飄飄的,心裡好像什麼都明白,可是身體似乎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迷藥……”她夢囈般地艱難發出聲音。她萬萬沒想到,堂堂一個王爺身上竟然會有迷藥這種東西,更沒想到竟會用在她身上。不就是拍了他兩掌嘛,誰叫他死抱着自己不放的,至於嘛——
“嗯,”宇文赫把軟倒的她摟在懷裡,嘆道,“原本不想用的,可是你實在太不乖了。”他活動力了一下自己那隻受了重擊的胳膊,捏了捏她嬌俏的小鼻子,又愛又恨地道,“整條胳膊都要被你打殘了,知道嗎?”
剛纔劉三向他彙報了馮若昭跟周傲雲的對話,又頗爲“善解人意”地獻了這據說是“極其好用的頂級迷藥”上來。他留在身上只是想作他日不時之需的,結果被馮若昭接連兩掌,惹得他性起,便拿出來用了,果然是見效奇快。
宇文赫一手抱了馮若昭,一手提了繮繩策馬而行。月光下,懷中的少女長睫低垂,嬌顏如玉,軟軟地靠在他胸前,先時的冷硬凌厲全然不見,只安詳中透着柔弱,令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