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同色。因爲這是她特意挑選的, 爲的就是像此刻這樣。
他們裝作是陌生人，裝作只是普通的上司與實習生的關係，哪怕在人羣中相距這麼近也不能做什麼。但……他們身上都有着和彼此的聯繫。
這種“巧合”, 這種隱秘的小心思, 哪怕明目張膽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也沒有誰會真的聯繫在一起。
只不過這些實話肯定不能告訴高橙。
姜嘉彌假裝詫異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襯衣, 乾巴巴地笑了笑, “那還挺巧的。”
話音剛落，旁邊的男人似乎微微側過了頭。她驀地屏住呼吸，連準備夾菜的手都頓住了。
高橙本來也就是隨口一說, 聞言不太在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閒聊, “你這個襯衣應該挺貴的吧？什麼牌子的？”
“不是什麼有名的牌子, 隨便買的。”
說着, 姜嘉彌緊張兮兮地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提醒道：[你千萬不要轉頭過來看我哦！羣衆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被發現了怎麼辦。]
消息發送後，她餘光看見他手動了動，將手機拿了起來。
過了片刻。
周敘深：[我有回頭嗎？]
姜嘉彌：[有啊，我剛纔都看到啦！]
周敘深：[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抱歉，下次注意。]
姜嘉彌在腦海裡想象着他此時說“抱歉”的語氣, 忍了又忍, 纔沒讓嘴角往上翹。
下意識的動作……
周敘深：[好好吃飯, 不要看手機。]
姜嘉彌：[原來你坐近一點就是爲了監督我呀？]
姜嘉彌：[不看手機？那你給我發消息我也不看嗎？]
周敘深：[聽話, 吃完飯再說。]
姜嘉彌眨了眨眼, 故意動作很大地把手機放回桌上，然後重新拿起筷子。
“消息回完啦？”高橙轉頭看她一眼, “那快吃吧，一會兒飯菜涼了。”
“好。”她笑着點點頭。
旁邊靠窗的那桌，坐在其中一側的某高管有些食不知味。
周總這是在笑什麼呢？
好像還是在和別人聊微信吧？
雖然那點笑意不太明顯，但他離得近，擡眼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看出來，對面的人嘴角笑弧若隱若現的。
挺好的。他想。
作爲下屬，他衷心地希望周總天天都能有這樣的好心情。
……
“你吃好了？”
“嗯，你吃吧，我回一下消息。”姜嘉彌晃了晃手機，“等你吃完我們一起上去。”
高橙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埋頭繼續吃。
姜嘉彌：[我吃完啦，好撐，吃不下了。]
跟着這句話一起發出去的，還有一隻捂着圓滾滾肚皮的小豬。
周敘深：[表現不錯。]
周敘深：[我不是每天都能來，以後就算沒有我監督也要好好吃飯。]
姜嘉彌：[知道啦，我不會餓着自己的，不吃飽怎麼有力氣替老闆打工呢。]
周敘深：[是爲你自己掙錢。]
姜嘉彌愣住，盯着這句話沒動。
她當然知道實習是爲了自己，這麼說只是想開個玩笑揶揄一下他，看他打算怎麼應對，怎麼他突然就開始這麼正兒八經地講道理了，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再說實習工資纔多少，她明明是爲了積攢經驗纔來的。
她什麼也沒說，只發了個抽泣的表情過去，有點沮喪，還有點不高興。
“我吃完啦。”高橙放下餐具，拿起紙巾擦嘴，“我們走吧。”
姜嘉彌回過神點了點頭，起身和高橙一起走出餐廳。
沒走幾步，手機屏幕又倏地亮起。她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忍不住將新收到的消息點開。
是他發來的。
[是我表達有誤，似乎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是在說教。]
[我的意思是，我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
“嘉彌，你臉怎麼那麼紅？”
“……啊？哦，沒什麼。”姜嘉彌握着手機的那隻手猛地放下去，按捺住滿心的窘迫與害羞，若無其事地道，“可能因爲剛吃完飯，所以覺得空調開得有點高。”
“那上去喝杯水應該就緩過來了。”
“有道理，我們快走吧。”她忙不迭點頭，和高橙並肩走向電梯，步子邁得有點快，中途還偷偷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
還好，這會兒周敘深還沒吃完飯，並沒有緊跟在她們後面出來。
……
旁邊的那張桌子已經空了。
還沒回消息。
周敘深蹙眉盯着屏幕上那隻抽泣的兔子，彷彿看見了她委屈又可憐、連一個字都不想跟自己多說的模樣。
剛纔她這個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正因爲這樣，他才意識到自己那句話放在整個語境中有怎樣的歧義。
他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她身上，他已經不止一次犯過“弄巧成拙”的錯了。
幾分鐘後，周敘深終於收到了回覆。
[周老師教教我！]
他眼眸微眯，爲了避免火上澆油，難得格外謹慎地回覆：[教什麼？]
很快，她回道：[教我說甜言蜜語呀。]
周敘深一怔，神色微鬆，頓時失笑。
一顆心穩穩地落回去。
[甜言蜜語？]他好整以暇，[有嗎？]
他看了眼剛纔自己發的那兩句話，實在不認同這屬於“甜言蜜語”的範疇。
於是他又補充：[我只是在解釋我自己的想法。]
看見這幾句回覆，姜嘉彌臉上的溫度下去了些。
其實她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正面回覆那句“將來都是你的”，另一方面是有點不好意思，同時又爲自己會錯意而感到窘迫。
然而以周敘深的洞察力，大概能猜出她是在迴避問題。
只不過他一向不在這種事情上拆穿她。
[好好好，知道你是天賦型選手啦。]姜嘉彌用一句話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
周敘深意會，接着便岔開話題，問她這一上午累不累。
她說不累。
這是實話。統計、跑腿、打雜這些事都沒什麼技術含量，就算是在小倉庫裡打包禮物也不需要消耗太多體力，最多就是一遍遍重複同樣的步驟有些枯燥，但是可以和其他幫忙的同事一起聊天解悶，枯燥的事也能變得有趣。
想到這個，姜嘉彌隨口提道：[聽前輩說明天會有平安夜的活動，實習生也可以參加。]
周敘深：[什麼活動？]
姜嘉彌：[就是每個人寫一個想要的東西，抽到的人負責滿足。這個活動你也會參加嗎？]
過了片刻，周敘深回她：[參加。]
姜嘉彌：[真的？我還以爲你不會參加這種公司的小活動呢。]
姜嘉彌：[雖然公司裡這麼多人，這個想法有點不現實，但是……我還挺想試試我們能不能抽到對方的心願。]
周敘深：[概率再小，也是存在的。]
姜嘉彌託着下巴笑了笑：[我只是隨便說說啦，就算不能也沒關係。]
這句話發出去後她又道：[不打擾你啦，你吃飯吧。]
周敘深：[好。]
閒聊結束，她退回消息列表時，才發現周臨的頭像旁邊有一個紅色的數字“3”。
周臨：[這一上午你感覺怎麼樣？]
周臨：[中午我去餐廳的時候看見你了，我小叔他還正好坐你旁邊]
周臨：[等哪天中午我們時間對得上，可以一起吃飯]
她答應下來。
午間休息之後，姜嘉彌繼續跟其他人去小倉庫包禮物。忙到一半時下午茶送到，她跟何安去幫忙將東西送到每個人的工位上。
“你是新來的實習生嗎？”忽然有人問。
姜嘉彌原本正低頭覈對清單，聞言擡起頭循聲望去。
某個長相斯文清秀的青年被同事攛掇着從工位上站了起來，手裡端着剛拿到的熱咖啡，笑得有點靦腆。
“我是。”她禮貌地笑了笑。
“你大幾了？”
“大三。”
青年還想說什麼，面前的人就被別人叫走了，他頓時有些失落。
段瑞正好從旁邊路過，見狀多留意了兩眼，卻沒細想，轉頭將路過的韓矜給叫住了。
“瑞哥，怎麼了？”韓矜停下來。
“周總說難得今年平安夜他也在國內，所以想跟大家一起感受一下節日氛圍，順便再額外準備幾份禮物。”
“真的假的？可我們這個活動辦得很簡單啊。”韓矜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再有一個月就是年會了，往年慣例也就是寫寫心願，發點禮物什麼的……”
以往重頭戲都在年會上，別說周總了，連副總都不會參與聖誕這種小活動。
段瑞蒼白地安慰了兩句，“別擔心，有那個氛圍就行了。”
總不能說這活動再簡陋都沒事，畢竟周總參加只是爲了人資部的某個實習生。
“好，我知道了。”韓矜憂心忡忡地應下，等段瑞走後，親自去把這事告訴了舒儀，讓她做出相應的調動。
於是下班之前，姜嘉彌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所以中午聊天時，他說的參加並不是每年都確定會參加，而是今年破例加入？是因爲她嗎？爲了抽到她的心願卡？
可是她並沒有寫什麼特別的心願。
還是說，想讓她抽到他的？
他該不會暗箱操作吧？
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裡時，姜嘉彌第一反應是下意識否認，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邊猜測着，一邊按照舒儀的要求重新調整表格。
……
下班後，姜嘉彌跟同事分別，獨自一人走到了早晨下車的地方，上了那輛早已等在路邊的車。
穿着襯衣馬甲的男人坐在後座，笑意溫和。
仗着前後座之間的擋板已經升起，她徑直撲進了他懷裡，身上的寒意立刻被他的體溫消解。
就在這個瞬間，她決定假裝不知道他爲自己破例參加活動的事。
“冷嗎？”周敘深抱住她。
姜嘉彌搖頭，“從公司出來就一小段路。”
他沒相信她的一面之詞，低頭去握她的手——溫熱的，使得剛纔的回答還算有信服力。
“沒騙你吧。”她略有點得意地仰起臉。
他笑着“嗯”了一聲，吻了吻她的臉頰，忽然又挑眉，“臉很涼。”
姜嘉彌沒想到他竟然藉着親吻的動作‘檢查’，忙振振有詞地辯解，“不一樣嘛，臉露在外面，風一吹就變冷了。就算是夏天，臉上的溫度也不會很高啊。”
說完，她湊過去親了親他的下巴，“看！你的也有點涼！”
她的臉頰被風吹得冰涼，脣卻溫熱而柔軟。
周敘深微怔，情緒上本能的反饋快過了思考，讓他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抑制不住地低聲笑了。
“你有時候可愛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熱意浮上面頰。意識到自己臉紅的瞬間，姜嘉彌愣愣地開口道：“這是你幫我想出來的回溫方法嗎？”
她發誓，自己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句話，說出來之前也沒想那麼多。
然而……
安靜片刻後，周敘深在她茫然的目光中再度低笑出聲，溫熱的大手捧住她的臉，在她的眼尾處親了一下。
“要不要試試這裡的溫度？”
話音剛落，他的手轉而扣在她頸後，將吻印在她的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