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灣是鬧中取靜的住宅區, 離惟森所在的區域並不遠，開車大概只需要不到半小時。
上班打卡時間截止早上九點。這層限制對周敘深而言當然不作數，但卻是姜嘉彌必須要遵守的。
考慮到自己是第一天上班, 又是實習生, 她計劃提前大概十五分鐘到。爲了送她, 周敘深和她一起八點出發, 開車送她去公司。
吃完早餐, 兩人一同站在門廳處換鞋。
張嬸和另個傭人站在一旁等着，手裡替他們拿着大衣外套，聽着他們親暱地低語。
“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一切都很好。”
“再看一下嘛。”姜嘉彌伸手揪住周敘深的衣袖晃了晃, 擡起臉示意他幫自己檢查。
他目光無奈，卻還是很配合地再仔細端詳了一次, “和剛纔一樣, 沒有問題。”
她這才放下心來。
換好鞋, 張嬸他們遞上大衣，看着他們穿好後一前一後走出門, 並肩走下門前的臺階。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腳步雀躍輕快地跟着往前走去，像一隻被他繫住的風箏。
氛圍融洽，背影賞心悅目。看上去不像去公司，倒像是要一起出席某個重要的場合。
“年輕就是好, 有活力有朝氣, 看着真讓人喜歡。”張嬸感嘆。
怪不得先生也這麼中意。
她笑了笑, 拉着另一個傭人轉身回去。
……
車開到公司附近時停了下來。
“我走啦。”姜嘉彌解開安全帶, 準備步行走完最後一段路。
推開車門前, 她想到什麼似的，忽然又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
她慢吞吞地轉過身, 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駕駛座上的人。
周敘深挑眉，難得一次猜不到她的心思，只好又笑着問她：“還有事要和我說？”
姜嘉彌有點泄氣，不甘心地湊過去，手撐在副駕的座位邊緣，朝他仰起臉。
晨光被遮擋住一部分，落在她臉上的那一束足以點亮她的眉眼，連虹膜裡的紋路都清晰可見，如同琥珀中的花紋。
他微微怔忡，遵循本能低下頭吻了她。
手指剋制地搭在她臉側，脣只停留了片刻。
後退鬆開她時，她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心滿意足地推開車門，回頭朝他擺了擺手，“我走啦，下午見！”
周敘深啞然失笑。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下午見。”他回道。
……
八點四十，姜嘉彌踏進公司大門。
前臺接待還是她面試時見到的那個，原本正低頭敲着鍵盤，見她進來下意識擡眸看了一眼，片刻後禮貌性地朝她笑了笑。
上樓之後，姜嘉彌發現負責帶自己的主管舒儀已經到了，正喝着咖啡跟另一個主管聊天。隔着兩個工位，她還看見了正低頭整理東西的何安。
“你來了。”舒儀最先看到她，放下杯子露出笑容。
她走過去，跟幾人說了聲早上好。
另外那個帶何安的主管姓嚴，聞言笑了，“這批實習生都挺勤快，上回那幾個都是踩點來，跟老油條似的。剛纔我來的時候，前臺跟我說小何都到了半小時了，把我給嚇一跳。”
“這確實太早了，沒必要。”舒儀提醒道，“不用這麼早來，我每天大概八點半到公司，你提前二十分鐘來就行，幫我或者幫其他人做一些準備工作。”
姜嘉彌點頭，“那現在我需要做什麼？”
“我先簡單給你交代一下，最近部門裡事情還挺多的，你勤快點到處幫幫忙。”
這也是各個企業寒假招實習生的重要原因——朝氣蓬勃的平價勞動力，沒哪個部門不喜歡，但前提是要省心。
姜嘉彌點頭，“好。”
在樑荷跟姜言東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對公司某些部門的運轉方式算是略知皮毛。知道她最終決定來惟森實習後，樑荷還給了她一些職場適用的建議。再加上有周敘深在，她對惟森的人事狀況也有所瞭解。
雖然理論和實際肯定有出入，但心裡至少有了底。
她跟着舒儀走到某個空着的工位前。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位置了，我的辦公室在那扇門後。有什麼不懂的先問問其他人，我一會再給你安排個前輩帶你，實在處理不了再來找我。要是沒事就多看看員工守則，凡事多看多聽少說。”
舒儀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面前小姑娘的表情，見她一直乖乖點頭，神色微鬆，又說：“你們來得還挺是時候的，剛入職就趕上活動。後天就是聖誕節了，按照慣例會慶祝一下。”
“怎麼慶祝？”
“形式挺簡單的，大家各自寫下自己想要什麼禮物，抽到的人負責滿足，但有金額上限，歷年的慣例都是兩百。你要參加嗎？”
“不是正式員工也能參加？”
“當然能。你跟何安都可以。公司還會發禮物，實習生也有份。”舒儀說，“這部分歸我們部門管，今天需要彙總心願卡，再安排好編碼方便明天抽取，這事就交給你吧。”
說完，她又交代了幾句就轉身離開工位，忙自己的去了。
姜嘉彌剛在位置上坐下，何安就湊過來問舒儀剛纔給她安排了什麼工作。
她打開電腦，分神簡單回答了兩句。
“哦，我也負責聖誕活動，不過是對接禮品供應商。”何安打趣，“你有沒有想好要什麼禮物？金額上限才兩百，你肯定看不上吧。”
姜嘉彌動作一頓，擡眸笑眯眯地道：“本來就只是爲了營造節日氛圍，肯定沒有誰是爲了從這裡面佔什麼小便宜呀。你呢，你想要什麼？”
這時正好有人從旁邊經過，聞言側頭看了她們一眼。
“對，你說的對。”何安忙點頭，“我還沒想好呢。”
“那你可以想想啦，待會兒我就要統計了。”
“好。”
見何安不再閒聊，轉頭回了自己的工位，姜嘉彌才默默地嘆了口氣。
臨近九點，公司衆人各司其職，開始忙碌。
人到齊之後，舒儀向部門裡的人簡單介紹了她跟何安，又安排鄰座叫高橙的年輕女人帶着她熟悉、對接工作。
這大半個上午姜嘉彌除了被四處拉着去幫忙，就是自己默默完成舒儀給的任務，
後來供應商送來了聖誕禮品，她又被安排着去幫何安等人一起打包，中途不斷有人被別的事情叫走，來來回回幾趟，最後小倉庫只剩她們兩個人。
何安肩膀驀地垮了下來，嘆了口氣，“實習生果然只有當苦力的份，一共才實習兩個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學到點東西。”
見姜嘉彌不說話，她又慫恿道：“嘉彌，你別怕嘛，這裡沒別人，說壞話不會有人聽見的，我也不會告訴別人。”
姜嘉彌無奈，“我只是覺得不用這麼着急，這才第一天嘛。”
也不知道何安是有意還是無心，幾次說話都讓她不太舒服，這種情況下她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打算儘量和對方保持距離。
話音剛落，倉庫門口響起高跟鞋的聲音，高橙探頭進來，“嘉彌，你來一下。”
姜嘉彌應聲站起身，走之前不忘回頭對何安道：“我忙完就回來繼續幫你。”
“好，那你快點哦。”
……
忙到飯點，姜嘉彌跟高橙一起去公司餐廳吃飯。
“那個何安跟你是同學？”高橙問，“你們平時關係怎麼樣？”
姜嘉彌隱約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我們同系不同班，在學校裡只是認識，碰見的時候一般會點頭打個招呼。”
“哦，這樣啊……她好像挺會來事兒的，吃飯都沒和帶她的前輩一起，看見沒，跟嚴姐她們坐一桌了。”
她順着高橙的目光看過去，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剛在位置上坐下，餐廳裡驀地安靜了一瞬。
“欸，快看，是周總。”高橙用手肘碰她，“他平時很少來公司餐廳的。”
姜嘉彌驀地擡頭。
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在他們假裝和彼此不熟的情況下，隔着往來的人影看見那人修長的身形時，她忍不住怔了怔。
明明早上來公司前才分開，現在卻覺得彷彿過了很久似的。
其實這一上午她都沒太多精力去想他，現在猝不及防地遠遠看見，那一點疲倦都瞬間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遠處的男人狀似不經意地環顧一圈，目光同樣掠過她們這邊，很快又移回來略作停頓。
姜嘉彌抿着想要上翹的嘴角，垂眸拿起筷子。
“嘉彌，聽說你們來面試的時候在電梯裡碰見周總了？”高橙問。
“嗯，當時他那部電梯出問題了，就跟我們坐了同一部。”
“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挺好的啊，他還讓我們好好發揮，提前祝賀我們面試通過呢。”說完，姜嘉彌趕緊往嘴裡塞了一口飯，藉着咀嚼的動作掩飾笑意。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驀地亮起，她心虛地往旁邊瞥了一眼，擡手悄悄點開消息。
[要不要我坐近一點？]
她心跳有了加速的趨勢，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猶豫片刻，咬着脣飛快回道：[隨便你啦。]
雖然說的是隨便，可放下手機後她卻忍不住頻頻往附近那最後一桌空位看去。
心裡癢癢的。
“我也纔來惟森不久，就近距離跟周總打過幾次招呼。”高橙又道，“別的不說，他是真的好帥啊，而且談吐舉止也讓人覺得很有修養。”
姜嘉彌勉強收回注意力，輕咳一聲附和：“我也這麼覺得。”
還沒說完，她餘光就瞥見有人在那張空着的桌子前坐了下來，一顆心驀地高懸。
然而下一秒，她就認出那不是周敘深，頓時又一陣失落，無意識地在心裡埋怨起他來。
怎麼不快點過來啊，位置都被別人佔了，這下想坐在附近也做不了了……
姜嘉彌低頭悶悶地喝了兩口湯。
過了幾分鐘，旁邊靠窗那桌的人忽然站身端着托盤離開，看樣子是吃完了。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低低的談話聲逐漸從背後接近，最終在身旁停下。
高大的男人在空出來的那桌落座，身上穿着的是她今天早晨親自挑選的西裝。
坐在他對面的，似乎是惟森的一位男高管。
他們距離她與高橙，準確的說是距離她，只有一條過道的寬度。近得足以讓她聽清他和別人對話時低沉磁性的嗓音，還有淡淡含笑的語氣。
-要不要我坐近一點？
剛纔那條消息又浮現在腦海中。
他還真是選了個好近的位置……
餐廳裡數道目光紛紛聚集過來。
姜嘉彌呆住，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儘量自如地夾起飯菜往嘴裡送，心臟卻砰砰直跳，歡快得彷彿需要她用力吞嚥纔不會從嗓子裡跳出來。
高橙有些興奮地戳了戳她，壓低聲音說悄悄話，“周總真是我見過的穿西裝最好看的男人。”
“……我覺得，應該也有西裝本身就比較好看的原因？”
“確實是，這品味也實在沒話說。你看那個領帶，顏色好特別，乍一看我還以爲是黑色，結果好像是墨藍？”
姜嘉彌裝傻，點了點頭，“好像是哦。”
說完，她忍不住悄悄轉頭看了一眼——
男人正垂眸聽對面的人說話，側臉輪廓明晰深邃，眼窩與挺立的鼻樑眉骨明暗對比分明。然而對她來說最迷人的，還是眼尾與脣角那若有似無的笑痕。
看上去他好像是無意間選中了這個位置，並不知道也並不在意坐在近處的是誰。
但她清楚他知道，也知道他爲什麼坐在這裡。
只有她知道。
姜嘉彌忍不住構想他轉頭擡眸時的縱容神態，立刻心跳如鼓，連忙收回目光。
下一秒，思緒被身側的高橙打斷。
對方驚奇地打量着她身上的襯衣，“我才發現，你這件衣服的顏色跟周總的領帶好像啊。不對，應該就是同一種顏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