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冥想?
葉觀武從未聽說過打仗前還需要冥想,卻從這個不急不緩的機械音中,聽出了山雨欲來的信號。一場惡戰蓄勢待發,而唯一將要迎戰的……似乎只有這位被自己的附體的小烈酒先生。
小烈酒站了起來,視野中的一切隨即發生變化,葉觀武終於看清,他此時正身處一座金色的浮島之上。只不過,這片浮島並非漂在海上,而是懸於茫茫宇宙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同周遭的深空相比,這座浮島簡直像一片不足爲道的樹葉。
大部分地球人,窮其一生,都沒有機會目睹真正的星空。當撤去一切濾鏡,將宇宙的本來面貌呈現在眼前時,有一個算一個,基本都得嚇出空曠恐懼症。沒有壯麗的星雲,沒有碩大的太陽,沒有生機盎然的星球,沒有任何可以當做標誌的天體。
除了無垠黑暗外,什麼都沒有。
往前看,鎏金色的浮島兩側,分別種有兩排高大的樹木——說是樹,其實葉觀武也不大確定,真的有植物可以在沒有陽光、沒有水分的地方,生長的如此茂盛嗎?
再將視線拉遠,在浮島盡頭處,有一座巨大的方尖碑,碑體是高貴的白金色,上面銘刻的內容在微微發光。相隔甚遠,葉觀武也看不清楚,只覺得一陣不可言喻的神聖感撲面而來。
這位“小烈酒”像是把這次散步當成了最後一次,他走的很慢,時不時轉頭、回身,雖沒有說什麼,卻表現出了一定的留戀。那個章魚型機器人也不催他,始終跟在他身後,默默地飛行着。
偌大的宇宙,渺小的孤島上,人與機器,並肩走向一場未知的戰爭。
……
再長的路,也有走完之時。
在這條厚重的道路盡頭,是一座巨大的池子。其邊緣被打造成八角形,足足有一個球場那麼大,池子裡浸泡着翠色的液體,波光灼灼,看上去並沒有好處。一股異香撩撥着葉觀武的嗅覺,僅僅是吸了兩口,就覺得腦子一陣輕巧,思考起來好像也變快了。
豐碑就在不遠處,比想象中還要大,像是一座巨山。葉觀武努力把這片池子想象成山下的溫泉,似乎這樣,可以讓事情更合理一些。
章魚型機器人舞動觸手,捲起一隻杯子送到他身邊——至少,杯子這個容器,葉觀武還是能辨認出來的。
小烈酒接過它,看了一眼杯中所盛、宛若琉璃的純淨液體,並沒有第一時間喝,緩緩開口道,“鏡面模式。”
“咔咔咔……”
章魚型機器人開始變形,除了捲住杯子的觸手之外,其他部分自動變形,成了一面光滑的鏡子。
藉助鏡子,葉觀武看到了無比珍奇的畫面:就生理結構而言,他和人類並沒有相差太多,同樣是頭顱、軀幹、四肢的構架,身材比例略有不同,整體看上去,比人類更加瘦長一些。皮膚是淡金色,身上披着一件鬆垮的睡袍。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評判,忽略掉皮膚,這無疑算是個俊美男人。
有點像葉觀武印象中那些古希臘的大理石雕塑,五官立體,身材健碩,只是……
他的腦袋上,盛開着三朵金花。
不同於慢羊羊村長那種搞笑性質,這三朵花開的格外盛大,如同三頂懸於其首的冠冕。它們的根紮在頸部,準確說,是小烈酒後脖頸的位置,從脊椎中一路延伸出來。鎏金色的枝蔓,沉金色的花蕊,白金色的花瓣,整體彷彿是由純粹的光凝練而成,析出點點星華。
小烈酒同樣凝視着鏡中的自己,半晌後,忽然笑了一聲。
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嘶嘶嘶……”
他的頭髮開始變色,大紅與藏藍瞬間盤旋而上,融合成了高貴的絳紫色,彷彿天然的紫水晶。
“怎麼了,一臉吃驚的表情?我的樣子嚇到你了嗎?”
茫茫宇宙中,小烈酒忽然對着鏡子歪了歪頭,笑道,“未知的旅客,歡迎,來到我的‘思維宮殿’。”
下一瞬,無盡的光芒從三朵金花中噴薄而出,巨大的信息量在葉觀武腦海中炸開。
————
“啊——————!!!!”
現實中,葉觀武忽然一個翻滾,從亞瑟的胳膊裡掙脫出來,雙手捂着腦袋,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以他這個叫法,喉嚨沒多久就徹底啞了,即便如此,他依舊大張着嘴,齜目欲裂,雙目赤紅,佈滿血絲,滿地打滾,腰背時不時反弓起來,儼然是痛苦到極點。
亞瑟被他的模樣嚇到了,他親眼見過太多死人,即便是受絞刑而死的匪徒,臨死前都未必會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匆匆趕來的洛曉芹剛好趕上這一幕,愣了一下,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曾經能和李元霸對線的猛男啊,現在卻像被唸了緊箍咒的孫猴子一樣,痛苦到滿地打滾。這一來一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約書亞?”她的聲音因爲過度緊張,聽起來比平常還要尖細,“不能幫幫他嗎?把他治好!”
“很遺憾,但是沒用的。”約書亞搖了搖頭,平靜地注視着痛到近乎昏厥的葉觀武,天藍色的眸子中,涌出些許悲憫, “他正在同步神祇的一部分記憶,這個過程,無法被外力干涉。”
“記憶?”亞瑟從揹包裡拿出一瓶蛇油,百思不得其解,“記憶能把人折磨成這樣?”
“‘神’的記憶,亞瑟。”約書亞刻意在關鍵字上加了重音,“人類的大腦容量有其極限,無法承載過多信息量。你不會記得自己五年前那天中午吃了什麼……這類冗餘記憶,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消除掉。”
“而現在,少年正在吸收着以百年、千年爲單位的龐大信息量。”
“那,吸收完之後呢?”洛曉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其中的要害,“他還會是他自己嗎?”
“……”
約書亞罕見地沉默了,看來,對於星空另一端發生的事,他也無法百分之百斷言。
“會,但……”
“路將這個過程,視作培養出‘人間之神’的第一步。”
……
“啊……啊————!!!”
一道光順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傳導,最終,從他的後頸處噴薄而出。這道光的觸鬚開始變形,如同生生不息的野草,從一變作二,二變作四,四變作八……瞬息之間,在葉觀武的脖頸上開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光之紋路。它們互相靠得如此至今,卻沒有糾纏到一起,涇渭分明,形成了一個無比龐大的光之圓。
與之相比,葉觀武的身軀實在太小了,小的像一個木偶,被光之線輕輕一提,騰的一下,原地起身,本能似的攥緊了右拳。
金與翠匯聚在拳鋒之上,狠狠朝地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