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院
胭紅戰戰兢兢的跪在簾外的門口,夏爾彤站在喬氏邊上,臉上沒有一絲愧意,撒嬌道:“胭紅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個時辰了,可以讓她起來了吧。”
喬氏背靠着圈椅坐着,手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扶手,想通了一些事,才叫紫萍道:“胭紅叉出去打十板子,再把她媽叫來,領她出去,以後永不許再進二門伺候……”
喬氏話還沒有說完,夏爾彤便急的跳腳道:“娘,你以前說,她是主子,奴才不能動她,那樣是折辱了整個夏家的尊嚴,那好,我是主子,我來動她,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胭紅不過是聽我一聲吩咐,奴才聽主子的吩咐,她做錯了什麼,她是我的好奴才,你爲什麼要打她攆她!”
“拿我的私房錢,賞她二百兩銀子。”喬氏依然用她冰冷的口氣,把話說完。
紫萍裝着沒聽到七姑娘的話,臉色毫無波動,先吩咐了外面的事,再回來開了喬氏的私庫,包了二百兩銀子,夜裡私下給胭紅家裡送去。把她攆出去,是她冒犯六姑娘的交代,二百兩銀子,是賞她對七姑娘的忠心。
喬氏這才用了憐愛的眼神看着夏爾彤,道:“我原來以爲你一點也不知道,所以沒和你說,看來你是知道了。”
喬氏沒說,就是夏文衍,或是別人露出來的,夏家已經動了再送夏氏女入宮的心思。
夏爾彤睫毛上沾着淚水道:“娘爲什麼不答應,娘就不明白,我這些年的心!”
“別家是嚴父慈母,到了我們家,就是慈父嚴母了!”喬氏自嘲道:“若那真是個好去處,我會不由得你去?”
夏爾彤委屈的道:“誰家的尊貴,能比得過皇家,而且,爹說了,宮裡沒有婆婆,太婆婆是自家的祖姑母,從小疼我,太孫表哥……”說到這裡,夏爾彤微微紅臉。最後的條件,纔是另夏爾彤最心動的,夏爾彤和太孫不能算青梅竹馬,也是自記事起就相識的,一年至少能見個一面,還說過幾句話。夏爾彤看到了太孫從四五歲,玉娃娃一般精緻可愛,長至如今半大的,面如明月,眼如星辰的少年,可以想見的,再過幾年,他必將出落成一個俊美優雅的男人,少女愛俏,夏爾彤就是遠遠看着,就心動不已。外貌的出類拔萃還是其次,從自身才學上說,太孫也是少見的文武雙修,將來必定文武兼備,還有那種奔逸絕塵的自身氣質,少女懷春,家裡又是那個打算,夏爾彤早就把自個代入進去了。
喬氏堅定的道:“你父親說的沒用,皇后娘娘的心思也沒有,皇家不會從夏家再選一個太孫正妃,我們也高攀不上那一家!”
夏爾彤不甘心,紅着眼眶不住的問道:“爲什麼?爲什麼!”
“我們這樣的人家做親,最講究門當戶對,再有一條,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喬氏說到此節,揶揄道:“什麼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不過是婚姻之事,最講究門當戶對,而門戶相當的,就那麼幾家適齡的,很難求得賢色俱全的女子,才分開娶納而已。妻是家族的決定,不是妾,可以盡憑夫君一人的好惡,今日喜歡就愛之如珍寶,明日厭倦就棄之如敝履,娶妻,是兩個家族利益的結合!”
夏爾彤還是不明白,只抓住最後幾個字的意思,道:“那再找不出一家,比和皇家結親,對夏家更有助益。”
“糊塗,你爹還未老就糊塗了,我還沒有利慾薰心到他那步田地。誰家能擰得過皇家!”喬氏罵着,凝視夏爾彤平庸的相貌,神情嚴肅道:“太宗定下規矩,皇子皇孫之妃,小戶採選。如此一來,上至勳貴仕女,下至貧家民女,都有資格屏中入選。太宗爺果毅,以一家之力傲視天下,帝王的權利,至少在後宮,無一家可以干涉,如此一來,你入了後宮,和那些選秀上來的貧家民女有什麼區別。”
夏爾彤強辯道:“我和那些女人怎麼一樣,我是太孫的表妹。”
“漢朝陳皇后還是武帝青梅竹馬的表姐,其母館陶公主對武帝有相助之恩,金屋藏嬌的承諾,也只維持了十年,厭棄之下,還不是說廢后就廢后。”
夏爾彤嚇得拉住喬氏的袖子,伏在喬氏的腿上。
喬氏稍微軟和了語氣,憐愛的摸着她的頭道:“那一家,老爺想謀,夏家以外戚顯赫,不止老爺,就是府裡二老爺,遠在撫州的老二房和夏氏族老們,都想再謀一次,一朝選在君王側,家族便可再延續幾代富貴。他們動心,我卻不忍心,好孩子,不是不能,而是我不忍心!”
夏爾彤一知半解,擡頭看着喬氏。
喬氏不想讓夏爾彤心念於此,成爲魔障,因此點透道:“皇家是最不講究規矩的地方,那些世家之間,講究門當戶對,纔有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的一說,只要家族尚在,婚姻就能延續,可皇家不會真正的講究這些。世上,沒有哪一家的門第可以與皇家匹敵,自然了,天下賢色俱全的女子那麼多,皇家可以盡情的求娶,盡情的,今日愛着這一個,明日捧着那一個,皇家站在頂點的男人,從來不會在女色上委屈自己,身爲皇后,只能那麼看着,心裡日夜懸心的祈求着,那些女子,不要迷了帝心。你以爲皇后幾十年了,坐着她的後位,是好坐的嗎?皇后只在還是皇孫妃的時候,妊成一次,可見皇后在皇上心裡的情分,早就無寵了,當年也不過是看着太宗的指婚,顧着孝道,才略看一下,太宗仁宗相繼去後,皇上登基,整整一年,皇上都不提立後的事,其心昭昭,皇上這個皇后之位,給得勉勉強強,若不是皇后已經先育有太子,若不是沒有一個女子,能讓皇上長久的眷戀,這個皇后,還輪不到夏氏的女子來當。歷來皇后之位,危若累卵!”
夏爾彤一臉灰敗,夏家的皇后,一直是迎來送往間,每個女眷羨慕的對象,夏爾彤心裡,也癡迷着那個位置,突然聽到喬氏這樣深入的剝析,皇后值得讓人羨慕的地方在哪裡?
喬氏接着道:“這麼些年,我在夏家,雖然是鞠躬盡力,也是恣意枉爲,從公婆到家下人,包括撫州那些族老們,即使心裡對我再多的不滿,言語舉止裡,依然給我一族宗婦的尊貴,便是你父親,也舍不掉我,離不開我。多少鮮豔的女人,只要我不順眼,就能隨意處置;還有不知道多少個庶出的子女,我想留就留,我想滅就滅。因爲夏家的門第比不過喬家,當年他們費盡心思的求娶了我來,這些代價,就是他們該受的。做了皇后,面子風光,內裡能那麼痛快?史上每一個受人敬重的皇后,都是以賢惠稱頌,不是她們想賢惠,是迫不得已的賢惠,皇后除了賢惠,還能用什麼立身呢,一身的尊榮都是夫家賜下的!世家裡,家業基本都傳給原配所出的嫡長子,皇家裡,多少個朝代,皇位能由元后所出的嫡皇子繼承,很多皇后連皇子都沒有一個,太宗仁宗的原配,都死在他們前頭,死前都未有存活的子嗣,仁宗和現在的皇上,都是先育有長子,而成爲繼後,放在尋常仕宦之家,不都是寵妾滅妻的景象!你細細思量一下,其中的苦楚。如若你一朝失了聖心,你自己身滅不算,全家都得被你連累了,彤兒,你此生,沒有那樣的資質,能當皇后,也沒有那樣的性情,當好皇后!”
喬氏最後一言,如最後一根稻草,壓掉了夏爾彤最後的傲氣,夏爾彤倚在喬氏身上,放生大哭,淚水漣漣的道:“可是我不行,爹,還有家裡那些長輩們,還會擡舉另外的人,夏爾凝,夏爾釧……會落到她們頭上!”
“她們當不了正妃!”喬氏安撫道。
夏爾彤抽泣的道:“就是當不了正妃,夏家的姑娘進宮,也能當個妃位,她們要是做了妃子,不是也壓在了我頭上,我不能,不能!”
“有我在,不管是夏爾凝還是夏爾釧,都沒有隨王伴駕的命,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有我在,那些賤人所出的女兒,永遠翻不了身,騎到我們母女頭上。”喬氏笑着給她擦眼淚,安慰道:“所以,你就爲了這兒,潑了夏爾凝一臉熱水?”
夏爾彤先是掛着眼淚一喜,後是低頭不答話,這是其一,還有其二,沒有皇家的事,夏爾彤也早看夏語澹那張臉不順眼了。
夏爾彤在外貌上的自卑,喬氏怎會不知道,若是毀了夏語澹的臉,能消減夏爾彤的自卑,喬氏可以毀她一百次,可是喬氏也是那麼過來了,別人的臉就是毀了一千張,也不能貼到自己的臉上,那樣的戾氣,只能讓自己一時痛快,而之後,看到別的臉,只會更加不痛快,一次次的,自能變本加厲的痛苦。喬氏硬下心腸道:“你好的不比,爲什麼執着於此?她們的生母以色事人,生出來的東西,也是賤胚子而已,你要這樣比,是不滿你自己,還是不滿我?”
夏爾彤惶恐,不知如何應答道:“娘……,娘!我不是,我這樣會做那樣想!”
喬氏撫着夏爾彤額前的碎髮,幽幽道:“是呀,你要記住,你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因此與生俱來了,你是嫡女,她們是庶女的,你比她們高貴的多,你的身後,不只有夏家,還有喬家,還有你三個親哥哥,你是多麼的高貴,不是她們一張臉可以比擬的,一張臉而已,花開百種,再美的臉,也有看厭倦的時候,也有枯萎的時候。你別那麼在意。”
喬氏雖然腦回路不對,結果是對的。
太孫,不是夏爾彤的良配,亦不是夏語澹的良配。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會有第二更,我會補上的。
我要吐槽一下,某個電視,皇上準備厭棄了一個寵妃,因爲寵妃的哥哥打了勝仗,又回頭去睡那個寵妃了,我看到那裡,好悲涼呀,堂堂皇上,把自己當的和鴨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