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居
夏語澹關注着眼前鋪滿桌炕的料子,沒有注意夏爾彤看向自己陰測測的眼神。
夏爾彤那樣陰測測的眼神一閃而逝,清冷的向兩個庶姐道:“四舅舅送來的蜀錦,除了給三位太太的,其餘都在這裡了,太太說自家姐妹,每個人得兩塊,做秋冬的衣裳,你們選兩塊。”
喬四老爺喬庸,當過一任湖廣都指揮使,後又調入四川,也是都指揮使,已經做到了第二任了。喬氏真的是集萬千寵愛長大的貴女,出嫁這麼多年了,父兄還時時記着她,尤其是這個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正二品的都指揮使,無旨不能回京,十幾年在外爲官,回朝的次數手指都數得過來,但每次差人往京城送東西,淇國公府一份,高恩侯府也有一份,不落下出嫁的妹妹。
一匹等於十丈,一丈等於十尺,三尺布是一米長,所以一匹布能做十幾套衣裳,普通人家買布都是按尺買。蜀錦貴重,喬四老爺送來的蜀錦也不是成匹成匹的,這幾年蜀地新織的品種花色各三丈,三丈布至少可以做兩身衣裳。喬四老爺原就是爲了妹妹和她的孩子們穿個新鮮,買正匹做十幾身一樣衣裳幹什麼,每種圖案紋樣裁一塊就好了。因此現在夏爾彤的屋子裡,放了二十幾塊蜀錦料子。
喬四老爺歷年送的東西,都是喬氏私產,但喬氏也不會獨享,這些料子就拿出來分給三房七個姑娘,由夏爾彤分派。夏爾釧謙辭道:“怎麼讓我們先選,長幼有序,還有大姐姐前頭四位姐姐呢?”
夏爾彤眉毛一挑,笑道:“現在三房已經分家了,分家就要有個分家的樣子,便是送與幾位姐姐,也是我這裡按着每人兩塊挑好了,給她們送去,難道我這裡是布料鋪子,她們上門來選不成!而且,我舅舅送來的東西,每一塊都是很好的,只看各人喜歡罷了,況且大姐姐現兒又不在家裡,若單爲了等她,也太耽誤幾位姐姐了,五姐姐既然那麼想着大姐姐,大姐姐喜歡淺藍色,五姐姐別選那幾塊就是了。”
“舅老爺舅太太送來的東西,每件精緻,都一樣,都一樣的!”自從夏爾釧套近乎叫了梅氏一聲舅母,梅氏當衆借了一支簪子駁回之後,夏爾釧再也不那麼熱臉貼冷屁股了,還是叫回了敬稱。喬四夫人舒氏一直隨喬致在任上。
琳琅滿目的蜀錦夏語澹看着很喜歡,每一塊布就是一件藝術品,雖然不能每一塊布都展開細細的,慢慢的欣賞一遍,夏語澹就着隨處的擺放,也看了一圈,挑了兩塊。
“六妹妹,你怎麼挑了兩塊一樣的?”夏爾釧帶了一點不滿問道。進怡然居之前,夏爾釧已經和夏語澹商量好了,分得的兩塊布料,兩姐妹要互相分一半,這樣,兩個人就能做四身不同的蜀錦衣裳,夏語澹選了兩塊一樣的鵝黃?色團花浮紋的料子,不就只有三身衣裳了?
“這兩塊不一樣呀。”夏語澹微笑着解釋道:“五姐姐你細瞧瞧,這一塊的團花浮紋,花朵多是含羞半綻,你看這隻蝴蝶,還在花間繞着;這一塊的團花浮紋,花朵已經盡情怒放,繞在花間的蝴蝶,已經棲在花枝上。”更難得的是,這些花和蝴蝶,用的是一樣的織法和顏色,可見它們是同一朵花,同一只蝴蝶。
夏爾釧剛剛是挑花眼了,沒有注意到細節,現在定睛一看,讚道:“設計這些料子的人可真費了功夫,能迎合我們這樣富貴之家的心思。”
一樣的花紋圖案設計出這樣細微的變化,就是爲了富貴之家準備的。富貴人家的太太姑娘,一天要換好幾身衣裳,可真正的富貴人,也不願意像個暴發戶一樣,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換過衣裳,要細看之下,才知道衣裳換過了,這樣的悶騷,纔是真正的富貴。
夏爾釧沒有挑淺藍色的,選了一塊銀灰色連珠紋,一塊明紫色幾何紋。姑娘家誰不愛新衣裳,幾個人挑好了料子,還商量着裁成什麼樣式,加繡什麼花樣,配什麼首飾和髮髻。既然東西都鋪出來了,又給二房夏爾敏夏爾潔,三房夏爾淇夏爾娟各選了兩塊,當即就讓丫鬟們送過去,跟着夏爾釧來的春蘭,夏語澹來的小桃,也先把分到的料子拿回去。如夏爾彤所說,每一塊蜀錦都是好的,又挑不出優劣來,且送人東西,姐妹之間,還需要那麼挑三揀四嗎。太刻意,就太小心眼了,反落了下乘。
三人說得口乾,杯中的水喝光了,夏爾彤一提桌上的茶壺,也是空的,揚聲往外道:“有人在嗎?上茶來!”
剛剛有四撥人出去給四個姑娘送料子,送東西最能得賞錢,丫鬟們都搶着辦這個差事兒,因此,怡然居空了大半人。夏爾彤喊一聲,一會兒才進來兩個老婆子,一人提着一壺還冒着熱氣的銅壺,一人擡着一套茶具。
夏爾彤給屋裡唯一的丫鬟脂紅使眼色,脂紅喝止她們入內道:“姑娘們正口渴呢,不要這麼滾燙的水,不是今早沏過一道蒙頂,我去拿。”
一個老婆子躬身道:“銀紅姑娘剛剛看過,哪壺茶裡不知怎麼,浮着一隻蟲子,已經不乾淨了,銀紅姑娘生怕別的水也不乾淨,讓我們都倒了,再烹新茶,水才燒開。”
夏爾彤擺手道:“這裡不用你們。”
兩個婆子只得退着出去,還是胭紅提醒她們道:“不是說沒有別的水了,把東西放着呀。”
十幾匹展開的蜀錦還沒有收起來,老婆子不知道把東西放哪裡。
胭紅把門邊的案條上一對粉彩水瓶移了移,茶具和銅壺就放在了上頭。
夏語澹本來是和夏爾彤夏爾釧整理鋪出來的料子,即使是主子,也不能什麼都讓丫鬟做,自己一點不做事,夏爾釧用肩膀碰了碰夏語澹,用手指了指胭紅,胭紅正一個人衝着茶具。
夏語澹是真的口太渴了,未及多想就過去拿茶。胭紅只有十歲,看着有嬌弱,但也知道七姑娘已經口渴了,所以把銅壺高高的舉起來,細流的注水到杯子裡,這樣水能快點涼下去,可是夏語澹剛剛走近,胭紅手一抖,滾滾的開水通過壺嘴傾下來。
“哇,哇!”開水迎面澆來,夏語澹本能的大叫着逃開。
胭紅臉色大變,連忙扔了銅壺跪下,邊哭邊請罪,恐慌的落下眼淚道:“姑娘,姑娘,我……我……,銅壺太重!我沒有拿穩。”
夏爾彤夏爾釧連忙圍過來,夏爾釧哎呀呀的尖叫着道:“什麼回事,燙哪兒了?什麼樣了?”夏爾彤一腳踢開胭紅道:“沒用的東西,一點事情都做不好。”
“我聽着姑娘叫渴,心裡急,所以剛纔沒能注意六姑娘走了過來!”胭紅已經哭得滿臉淚,滿頭汗。
夏語澹一秒後就鎮定一些了,忍着痛推開圍上來的夏爾釧,已經燙傷了,人圍上來看看有什麼用。夏語澹拿起案條上一對粉彩水瓶,還好,水瓶裡有水,夏語澹也顧不得裡面的水髒不髒,迎面就澆在臉上,抓着兩瓶水,邊澆邊飛快的往自己臥曉軒燒茶水,熱水的房間跑。
每一個茶水間,都放着一個小小的水缸,一是用來就近取水,而是用來預防失火。當然,這些水不能喝的,只是洗漱用水而已,但這些水也是很乾淨的,每天缸子裡的水都會換。夏語澹就是狂奔到那口缸前,閉氣一頭就紮在缸子裡。夏語澹在和慶府的時候經常下河摸魚,爲了安全起見,就學會了游泳,在水裡閉氣比旱鴨子好很多,燙到的皮膚埋在水缸裡涼涼的。當然,一出水面,臉上馬上火燒火燎的疼起來,夏語澹換了一口氣,又要馬上撲到水裡,就這樣,把頭養在水缸裡,等大夫來。
燙傷也不能一直泡在水裡,皮膚泡皺破了皮就慘了,所以,大夫來了,夏語澹也必須忍着火燒火燎的臉部疼痛離開水缸。臉這麼疼,夏語澹也忍着不哭,因爲淚水熱熱的,鹹鹹的,流到臉頰上更疼了。
臥曉軒所以人也是忙成一團,向老爺太太回事;圍着夏語澹把溼衣服換下來;大夫開了燙傷的膏藥是藥粉,要看着正確的方法研開塗在夏語澹臉上,因爲夏語澹渾身溼噠噠的守着水缸等大夫半個時辰,怕她着涼,還開了一劑預防感冒的藥,又要燒藥罐子;還有交代廚房,夏語澹的飲食要另排,大夫交代了很多東西都不能吃。
等到周圍都安靜了,夏語澹才冷靜下來,回想在怡然居里的每一個細節,爲什麼,夏爾彤要聯合所以人來這樣整自己?
夏語澹不是宅斗的高手,以前在單純的環境下長大,老媽都經常恨鐵不成鋼的說:你這個人呀,連人家的風涼話都聽不出來。
夏語澹就是那麼鈍鈍的性子,過了十幾年,雖然迫於環境長進一些,但離一眼就看穿人家心思,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這次就着了道。回憶夏爾彤一個個的把人都變着法子支開了,留了個最年幼的胭紅在身邊,及自己燙傷後,一副看着關懷憤怒,其實屁用都沒一樣的樣子,就斷定了,她們,包括夏爾釧都是故意的。
爲什麼?
哪裡得罪她們了?
因爲這張臉?
若是臉的話,一場熱水潑下來,及時用冷水做了冷卻處理,目前只傷到了表層的皮膚,只是臉有些紅,微微起了幾個水泡,開水也只有一百攝氏度,這點程度的燙傷是不會留疤的,夏語澹自信,正確的請醫用藥不會留疤的。
可是,夏爾彤再發瘋怎麼辦?夏爾彤以前只是高傲而已,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變瘋狗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多留言哦,我太喜歡看你們評論了。
你們看了這張比氣哦。
我以前說了,夏語澹的下河摸魚,就用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