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街,后街酒館,記者繼續聽老者的故事。
“衝突在所難免了,你們不會答應他們的要求。”記者說。
“當然。”老者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
“那一戰過後,你們怎麼樣了?”記者問。
“那一戰。”老者看了看窗外,慢慢地說。
鏡頭切到當年動盪不安的七十二街……
“醒醒,喂,快醒醒!”一個蒼老卻熟悉的聲音。
我覺得很虛弱,渾身沒有力氣。但是我努力睜開了眼睛。
我看到了餛飩攤老闆焦急的神情。
“我,他們,他們怎麼,怎麼樣了?”我斷斷續續地說。
“唉。”老者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快,快扶我,扶我起來。”我咬着牙說。
我看見自己身上有很多處傷,傷口有的還在流血,有的已經慢慢癒合。
冰冷的地面上躺滿了人,有我們的人,也有地頭蛇勢力的人。
我焦急地搜尋老八麻雀他們的身影。
我先看到了麻雀。
可惜他已經死了。
麻雀的身上被砍了很多刀,但是他的右手死死地握着一把鋒利的彈簧刀。
那是黃毛的刀。
麻雀手中的刀,緊緊地插在地頭蛇勢力那個白臉的心口。
麻雀的那一刀,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只是想着一招致命。
那個白臉的表情異常猙獰,彷彿看到了自己在鏡子中七孔流血的恐怖表情。
麻雀緊咬着牙關,卻帶着一抹快意的微笑。
“我無法帶你離開這裡,真是抱歉啊兄弟,看來我要和你一起留在這裡了。”麻雀慢慢地將黃毛放在地上,淡淡地說。
“你們一個也別想離開。”白臉冷冷地說。
“在那邊等我。”麻雀輕輕地說,人已經像一支離弦之箭飛向白臉。
白臉還未來得及反應,心口已經感到一股冰涼。
白臉附近幾個小弟只是怔了怔,立刻紛紛揮刀叫囂着圍上來。
麻雀並沒有後退,他只是前進,不斷地前進。他每前進一步,白臉就被迫後退一步。
直到,兩人都停下腳步。
麻雀的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血跡,透露着一股殘忍和肅殺。
“混蛋。”麻雀吐出一口鮮血,緊咬着牙關。
“麻雀!”我對他大喊,快速揮刀逼退了一個敵人。
“這樣,就好了。”麻雀慢慢閉上了眼睛,卻帶着一抹微笑。
“麥子!管好自己!”光頭被三個敵人纏住,這時大聲提醒我。
我一個不留神,背後結結實實捱了一刀。
“我只是個生意人。”老八無奈地說,突然換了一副兇殘的神色,冷冷一笑,“但是逼急了也不是好惹的!”
一個衝過去砍老八的漢子,被老八揮刀砍掉一隻手掌。
豆子也被三個敵人纏上,自保尚且困難。
我一邊快速揮刀,一邊大聲說,“老八,人數相差太大,再不撤退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
老八也大聲說,“跑不掉了!拼了!”
我看見地頭蛇勢力增援正在慢慢趕來,情況十分危急。
“麥子!”光頭突然對我大聲說。
“說!”我大聲說,砍翻了一個敵人。
“我和你帶一些弟兄斷後,老八豆子帶剩下的弟兄快走!”光頭快速地說。
老八豆
子他們已經走了大約五分鐘了。
我看到眼前不斷晃動的人影,他們手中閃着寒光的刀刃。
我的身上已經帶了幾處傷,有的正在流血,有的傷口血已經凝固。
光頭也討不了好處,臉上、背上、手臂上都有幾處傷口。
剩下能夠戰鬥的弟兄越來越少。
沒想到地頭蛇勢力爲了幹掉我們居然出動了這麼多人。我在心中叫苦不迭。
現在的情形,我們就像是一道人牆,阻斷了這些窮兇極惡之徒。但是他們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就像一股股小溪流,匯入大江之中。
我們這些人,想阻止他們簡直是螳臂當車。
“光頭。”我站在光頭旁邊,淡淡地說,“我可不想死在你的懷裡。”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光頭忍着傷痛,笑了笑說。
“要是能活着,我請你喝酒。”我也強忍着傷痛,擠出一個笑臉。
“要是能活着,我戒酒都願意。”光頭苦笑說,從地上又撿起一把快刀。
“那你們就去地府痛飲吧!”地頭蛇勢力另一個頭目霸刀冷冷地說,“跟我上!”
“拿你的頭做酒杯麼?”光頭狂笑着,揮舞雙刀迎向敵羣。
我強打起精神,跟上光頭衝向敵羣。
鏡頭切到七十二街后街酒館……
“真是一場惡戰。”記者說。
“當時那種人數差距,和送死沒什麼區別。”老者苦笑說。
“只是爲了兄弟,捨命拖延時間?”記者有一些無法理解。
“是。”老者果斷地說。
“那麼拼值得嗎?”記者皺了皺眉說。
“舊城區的兄弟,只知道義氣。”老者淡淡地說。
“後來怎麼樣了?”記者嘆了口氣,問。
鏡頭切到當年動盪不安的七十二街……
我看到了光頭,他倒在了血泊中。
光頭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
所以光頭的手中抓着一個人頭。
那是霸刀的人頭,雙目突出,似乎至死也不相信光頭能把自己殺死。
其實人是很脆弱的生物。
刀刃劃過,人就會受傷,就會流血。
我不知道上天爲何如此眷顧我,竟然讓我奇蹟般的生還,而沒有讓我像個男人一樣在這裡倒下,永遠陪伴我的兄弟們。
我並不相信自己是這個故事的主角。
我也不相信自己是生活中的主角。
我只是個配角,我寫不了這個故事,改變不了自己的生活。
像我這樣的一個角色,大概太渺小了吧。
在這樣的亂戰中,被忽略了麼?
隨便哪個小角色過來補上兩刀,也許只要一刀。
我就無法坐在這裡和你喝着茶聊着天了。
“我帶你離開這兒。”老者把我放在一個板車上,說。
我不知道這個老者爲什麼總是這樣捨生忘死地幫助我,正如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一個板車。
我已經累了,目睹了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一個個永遠留在了這片冰冷的土地上。
有那麼一刻,我想過離開,回到舊城區去,至少那裡不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這條街現在是一個吃人的地方,人吃人,不吃別人,就等着被別人吃。
我覺得好累。
那些地頭蛇勢力,那些其他的雜魚勢力。
讓他們去自相殘殺吧,我只想我的弟兄們平安無事。
我的年紀並不適合再像個年輕人一樣在這種地方不斷拼殺,闖出自己的一片勢力。
“好了,這個地方很安全。”老者擦了擦汗,微笑着說。
“我們在哪兒?”我皺了皺眉問。
只是一個老舊的出租樓,他們不會找到這兒。
我看了看這棟老舊的出租樓,它確實只能用破、舊這樣的字眼來形容。
“這裡是舊城區麼?”我慢慢地說。
“不,我們還在這條街。”老者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天晚上,我躺在一張硬得和放死人的木板一樣的牀上,擡頭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我真佩服這個老者,他居然住在這個破樓的最頂層。
“睡不着麼?”老者打了個哈欠,站在房門口說。
“您也睡不着麼?”我說。
“年紀大了,睡眠差得很。”老者苦笑着說。
“嗯。”我說。
“今後有什麼打算?”老者說。
“沒什麼打算。”我如實說。
“不會繼續保護我們了麼?”老者說着,神情很失落。
“會。”我想了想說。
“唉,其實就算你說不會,我也會理解的。”老者慢慢地說。
“不,舊城區的男兒,答應過的事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到。”我堅定地說。
“謝謝。”老者慢慢地說,“說了這麼久有些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好的。”我說。
老者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走回來說,“哦,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您請說。”我說。
“這個破舊的出租樓,據說晚上會鬧鬼,有很多住戶都反應,晚上能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是去找說話的人,卻總是找不到。”老者不好意思地說。
“知道了。”我淡淡地說。
“你傷得很重,需要休息,有什麼危險就喊我。”老者說。
“我會的。”我感到有些不安。
在我的小時候,也經常在夏天乘涼的時候,聽那些長輩搖着蒲扇,故意壓低聲音講一些靈異恐怖的鬼怪故事。
食人血肉行動呆板的殭屍,吸食男性精氣的女妖,披上一層人皮就變成絕世美女的精怪等等。
小時候聽完這些故事,我會害怕得一整晚都睡不好覺,總是在腦子裡浮現出那些恐怖的畫面,那些根本沒見過的鬼怪都一個個有了樣貌。
小孩子的想象力就是豐富,但是豐富的想象力也害得他們晚上睡不着覺。
等到我長大了,就不再害怕那些東西。
我總覺得那些東西也分善惡,但是不管善惡,都不敢輕易接近一身正氣的人和窮兇極惡的人。
從此我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而那些東西,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腦子裡。
我想今晚我大概也不會遇見老者所說的那個鬼怪。
但是我分明聽到了一些說話的聲音。
鏡頭切到七十二街后街酒館……
“突然怎麼就變成了恐怖小說啊!”記者忍不住說。
“當年老者確實就是這麼說的。”老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
“後來您看到了什麼?”記者好奇地說。
“我傷得太重,沒有站起來去找那個說話的人。”老者說。
“那麼。”記者似乎猜到了些什麼。
“沒錯。”老者淡淡一笑,說,“它來找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