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很是後悔。
他那天提起洪憐,是因爲崔訥。
因要納崔家的娘子爲妃,夏侯有義問起崔訥的爲人,他就提起了洪憐。實際上是想告誡夏侯有義,崔訥這個人做事不太靠譜。現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他收留了洪賦對外聲稱已經病逝了的嫡長孫洪憐,據說崔訥很器重洪憐,還想把家中的一個旁支的侄女嫁給洪憐。
夏侯有義怎麼突然對洪憐感興趣了?
章含心裡思緒百轉,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聲道:“閥門世家都知道了這件事。那位洪公子雖然改了姓名,可相貌卻還是原來的相貌,見過他的人,和他打過交道的人不少,因老神仙的緣故,大家都只是掩耳盜鈴,當作不知道罷了。至於說那洪憐爲何被老神仙趕出家門,洪傢什麼也沒有說,倒是那洪憐,說是他要報復仇人,老神仙不可,他違背了老神仙的意思,老神仙就把他逐出家門。”
話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道:“照我看,只怕內情未必這麼簡單。老神仙是出了名的寬厚仕慈,就算是洪憐是報復仇人,老神仙不可,也不能爲了這樣的事就把嫡長孫給趕出了門。這洪憐恐怕是心術不正之人。”
夏侯有義想到自己小的時候,明明比夏侯有道做得好,可身邊那些服侍的也好,教授他們的夫子也好,對他的努力都視而不見,只知道一味的誇獎夏侯有道。
“聽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他冷冷地道,“去宣了洪憐進宮。”
章含低頭應是,眉頭卻皺成了一個“川”字。
蕭桓這邊,很快就得到了洪憐進宮的消息。
他冷冷地笑,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夏侯虞懷了身孕,崔氏高興極了。兩人像約好了一樣,每天一大早就大包小包帶了一堆的吃食過來,來了之後也不消停,一會兒指使着竈上的人怎樣做湯,一會兒指使他們身邊的侍女怎麼清掃房間,一會兒去夏侯虞的庫房裡翻着面料,給孩子做小衣衫。
武陵王夫妻也很高興,送了一大堆東西來不說,柳氏也隔三差五的就來探望夏侯虞。
崔氏若是和柳氏遇上了,兩人還會興致勃勃地湊到一起商量着小衣衫的新式樣子。
崔氏還怕蕭桓不高興,對他道:“小孩子都金貴的很。你放眼看看,像我這樣生了三個,三個都站住的人家有幾戶。我這是對你們好。你不要嫌棄我麻煩。”
蕭桓哪裡敢嫌棄,每次這個時候都會恭敬地連聲道:“舅母多慮了!您是我們的長輩,我們年紀輕,不懂事,蒙你不嫌棄,來指點我們,我們感激都來不及,何來‘嫌棄’一說!”
崔氏聽着滿意又欣慰。
有一次還悄悄地對夏侯虞和柳氏道:“大都督真是個好郎君。有了孩子就變得越沉穩了。你看他現在,和我說話都多了一份恭敬。從前可沒有這樣的耐心。雖然也對我彬彬有禮,卻不像現在這樣的敬重。”
夏侯虞抿了嘴笑。
有了孩子,蕭桓真的變得了很多。對事情更有耐心了,人也更平和了。
柳氏則羨慕的感慨:“我之前還擔心大都督和長公主都是高傲的性子,硬碰硬的,過得不好。沒想到大都督是個喜歡孩子的。這一有了孩子,大都督立刻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居然率先低頭了。”
夏侯虞一愣。
她一直以爲自己和蕭桓就算是矛盾再大,但在當着外面的人,都收斂着脾氣,給了蕭桓最大的敬重。誰知道在柳氏的眼裡,他們居然是針鋒相對、互不讓步的夫妻。
是不是他們的關係,早就暴露在別人的眼裡,只有他們不知道而已呢?
夏侯虞突然覺得她之前太自以爲是了。
有些事,不是她不說,她要掩飾,就真的能讓別人不知道的。
她摸着肚子,陡然間也柔軟下來。
這樣的夏侯虞,在蕭桓眼裡,如同一朵花,開出了最絢麗的顏色。
他喜歡這樣的夏侯虞,沒有空閒的時候都要想辦法陪着夏侯虞坐坐,或是說上兩句話,就更不會去關心夏侯有義把洪憐留在了顯陽宮的事了。
宋潛不免提醒他:“洪憐對大都督有誤會,又是因爲大都督的事被逐出家門的。讓他留在天子身邊,太危險了!”
蕭桓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道:“帖子送進宮了七天才安排我們覲見,有些事就回不去了。你與其擔心洪憐會做什麼,不如想想以後該怎麼辦?據說,長公主的外祖父也不怎麼討天子的喜歡。”
宋潛笑道:“我知道了!”
這個世上,從來都是強權說話。
只要蕭桓有足夠的能力和手段,天子也只能退讓和忍耐。
蕭家韜光養晦這麼多年,可不僅僅是爲了殺入建康城。
還想站在這個權力的頂尖。
兩人不再談論洪憐,而是說起了冬季的練兵:“打拓跋壽,也不僅僅是爲了威懾,還想讓麾下的將士適應北方氣候下的戰事。歲貢只是暫時的,我們遲遲早早要和北涼打一大仗的。現在就要準備起來。”
宋潛應諾,細細地說起軍中瑣事來。
夏侯有義在見到洪憐之後立刻就對他大爲讚賞。幾次和他秉燭夜話,當然對他爲什麼會被洪賦逐出家門的真正原因也一清二楚了。
但夏侯有義並沒有賞賜他,而是對他道:“你就在我身邊做個白衣客聊好了,我反而能和你做對真正的知己。”
洪憐好像對此很是滿意,道:“我自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只有一個願望。其他的,恐怕要等我實現了這個願望之後纔會有心情和精力去計較。”
夏侯有義對他的態度也很滿意。
盧淵知道後不由暗暗罵了一句“蠢貨”,至於是在罵誰,誰也不知道。
很快,華林園那邊就照着夏侯有義的意思佈置好了,夏侯有義的婚禮也開始日漸逼近。
夏侯虞就尋思着是不是能不去參加夏侯有義的婚禮。
杜慧擔心道:“找什麼藉口好?”
他們都下意識地隱瞞了夏侯虞懷孕的事。
“就說我不想去?”夏侯虞問。
出了蕭家的事,加之皇后出自盧家,這個藉口也說得過去。
杜慧覺得太生硬了:“要不再想個更適應的?”
夏侯虞現在整天就想着睡覺,也不大喜歡動腦筋了。
她聞言道:“反正大家都是做戲,夏侯有義就算心裡不舒服,也會忍着的。就這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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