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梅一定是出事了。
我哈哈大笑,說:“周媛,看不出你還挺幽默嘛。”
“我現在是個犯人,你會看得起我嗎?”毛梅問。
周媛見我認真,就說:“我從來沒有幹過財務工作啊。”
第二天,我再給毛梅的手機打電話,還是關機,我有些奇怪。接下來,連續好幾天,毛梅的手機都處於關機狀態。
毛梅沉默了一陣,突然問:“我現在都成這個樣子了,你會嫌棄我嗎?”
周媛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兒子調皮地跑來跑去。
我說:“我找你們毛總。”
毛梅的話在我耳邊響起,眼淚在我眼前浮現。
我說:“門市現在還離不開你。辦公室租好後,請一個專職的會計做賬。出納嘛,要不先讓周媛來試試?”
我說:“毛梅到底出了啥事?你跟我說,我們好想辦法幫她呀。”
我說:“你醒醒吧,現在國營企業和私營公司有啥區別啊?再說了,這私營公司也是咱自己的嘛。”
毛梅眼睛充滿淚水,說完,轉身慢慢走向後面的鐵門。
我沒在意,大約是她手機沒電了吧。
我說:“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因爲前段時間精力主要放在橋架廠那邊了。現在橋架廠基本上已經步入正軌,咱馬上就來實施這一改革。”
這可是個新鮮事了,毛梅的手機好像從來不關機的。
周媛便不高興,說:“你什麼時候成上門女婿了?你這人也太會
逃避了吧?”
一頓飯畢,我和周媛回到我們的出租房。一進門,周媛就咕嚕着說:“你看你弟弟比你小,都買了房子。你這個當哥的還沒買,看你臉往哪裡擱?”
弟弟說:“我也敬哥一杯。這些年我們一起打天下,今天終於有了一點模樣了,不容易啊。”
有了供應商的價格支持,我的橋架廠基本上就不虧了。除去趙均的那份錢,我還小有盈餘。
坐在前臺的小姐頭也不擡地說:“毛總不在。”
正當我爲怎樣漲價費神的時候,鋼材價格降了。
那小姐這才擡起頭來,問:“你們是啥朋友啊?”
小玉在餐館打過工,做得一手好菜。我們坐在不大的客廳還沒聊幾句,小玉就把菜端上桌了。
我說:“人家要結婚嗎,沒房子怎麼結婚?”
弟弟說:“我覺得門市還應該改革。現在門市不像門市,公司不像公司,管理很不正規。應該單獨租一個辦公室,設立會計、出納,並且單獨設立業務部。門市只作爲展銷窗口,進行零星銷售和收集信息就行了。”
我在公園的角落靜靜地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我纔開車回到我和周媛臨時的家。
離開看守所,我獨自開車來到一個公園。在我最困難的那些年,我常常在這個公園最僻靜的角落排遣內心的苦悶和惶惑,夢想着有一天能發家致富。今天,我又一次來到這裡,帶着心裡的傷痛。
周媛說
:“你們別害我啊,我畢竟是國家的人,這一出來,就失去組織了。”
我說:“她到哪裡去了?我是她朋友。”
弟弟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你都知道了?”毛梅含着眼淚問。
後來毛梅就沒有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想她一定是生氣了。
我說:“是啊,像我們這種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只能靠自己打拼。我們還不能滿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僅僅滿足於現有的狀況,那麼就有可能保不住現在的形勢。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這個雜種!”我咆哮着說。
我問:“你知道毛梅現在在哪裡嗎?我想去看看她。”
在一棟寫字樓的八樓,我找到了毛梅的公司。
我點點頭,說:“你不要擔心,你是正當防衛,很快就會出去的。”
小姐見我是誠心關心毛梅,便悄悄對我說:“我們有一個客戶叫周仲,一直打毛總的主意,毛總不幹。有一天周仲用強,毛總一怒之下拿刀捅了他。周仲重傷,小命都差點兒丟了。周仲的朋友報了案,警察就把毛總抓走了。”
我說:“要不我們也去買套二手房吧?按揭的話首付只要幾萬塊錢,這點兒錢我現在還是拿得出的。”
我知道眼下正是毛梅最困難最脆弱的時候,她需要知道現在還有人和她站在一起。但是,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我卻無法給她一個明確的態度。
那一刻,我眼睛溼潤了。
周媛說:“老
娘今天心情好。怎麼地?就幽默死你。”
但我應該給毛梅一個明確的答覆,不能再讓她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我給毛梅打了個電話,但毛梅的手機卻關機了。
我說:“周媛啊,要論買房,我們現在不是買不起,但是,我想讓生意變得更加強大後再買。今年我們的業務發展較快,因爲發展快,還有一些地方做得不夠踏實。等我們把生意做踏實了,再買不遲。你放心,最遲明年,我一定讓你住上新房。”
弟弟請我們吃飯,他說這是搬家飯。
那小姐不耐煩地說:“給你說了,她不在。”
我說:“你不是有房子嗎?我是上門女婿,該你買房子纔對。”
在看守所的會見室裡,毛梅看到我的那一剎那,眼淚噴涌而出。
我開始醞釀漲價。
我的心情漸漸舒暢起來,突然想起應該去找找毛梅。
小玉就笑,說:“你失去一個組織,又靠近我們這個組織嘛。”
周媛說:“你們這是挖國家的人才,屬於侵犯國家財產。我得好好考慮一下,再決定是不是被你們拉下水。”
那小姐走進裡面的辦公區,和一個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下,才把毛梅的關押地址告訴了我。
這個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不嫌棄我、和我交往的女人,這個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我安慰和鼓勵的女人,在自己落難時還祝福我的女人,祝你好運。
這些年來,毛梅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搖搖頭,我說:“你是一個剛烈的女子。我非但不會看不起你,相反,我更加敬佩你。”
我和她隔着一張桌子坐下來,一時無言。
我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呢?以毛梅的睿智,她怎麼可能幹違法的事情呢?
我一下犯了難,支吾着說:“就是那種很好很好的朋友。有點兒像那什麼,但又不是那什麼。”
小玉說:“我要敬大哥一杯。我現在有房子有老公,還是公司的股東,我有這些,全靠大哥的幫助。”
弟弟說:“那簡單,就管一下錢。”
周媛說:“那你結婚的時候房子在哪裡?”
她的情緒平靜了些。
周媛說:“那不行,我要住新房。跟着你受了這麼多苦,我從沒說過二話,房子我一定要買新的。”
這段時間以來,毛梅給我打了不少電話,約我見面,我因忙於橋架廠的事務,又怕周媛產生誤會,所以一直避而不見。
鋼材價格一降,其他橋架廠也開始降價。但由於有我們那一波逆市降價的影響,我們仍然佔有相對主動的地位,銷量並沒受到多大的影響,相反,利潤卻增加了不少。
小玉在旁邊說:“這個提法好。我申請到辦公室去,這樣我就是正正經經的白領了。”
我費盡周折,說盡好話,最後以給毛梅送生活用品的名義,才進入看守所。
弟弟和小玉已經領了結婚證,他們也搬進了新居。
我端起酒杯,對弟弟和小玉說:“你們前些年都很辛苦,今天終於有了一個窩,我這當哥的祝賀你們。”
那小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毛總進班房了。”
降價容易漲價難。光一個鋼材價格上漲,然後橋架就漲價的理由太簡單了,我必須找一個讓客戶非常理解又容易接受的理由。
我說:“這也是你善於把握機會嘛。我本來只是想讓你來掙一點兒工資的,沒想到你不但掙了工資,連人都給我掙去了,說明你厲害嘛。”
毛梅見我沉默不語,突然平靜地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嫂子是個值得珍惜的人,我真心地祝福你們,祝你們白頭到老。”
周媛一直在旁邊聽着,聽到這裡急忙推辭,說:“你們那是什麼,是私人公司。我是國企員工,我纔不給私人打工呢。”
我驅車趕往看守所,但因爲案子沒結,看守所不讓見人。
毛梅的公司規模不小,大約三百平方米的辦公室。但裡面除了幾個值班的小姑娘,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
這一切,讓我倍感珍惜。
我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忙打電話給張鵬。張鵬閃爍其詞,他說:“我也不知道啊,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外面出差。”
弟弟知道我好酒,特意買了一瓶好點兒的白酒。
我一時無語。該怎麼說呢?我向她表態說我不會嫌棄她?那意味着什麼?還是告訴她我現在已經和周媛和好了,一家子生活得很好?在她這種狀態下,我又怎麼開得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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