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婧隨手接過信來, 卻只是隨手放到一邊,笑道:“你父親什麼時候回來的?”
虞鵠忙道:“昨兒剛回來呢!本來他是想親自過來拜見公主的,只是家中事情太多, 只好讓我過來一趟了。”
姬婧卻沒接這話, 只道:“我這兒可沒什麼好酒給你喝。一會兒我讓人熬了粥, 你要不要嚐點兒?”
虞鵠愣了一愣, 忙笑道:“那多謝殿下了。”
聽着這話, 姬婧又笑起來,道:“怎麼還這麼拘謹?是不是隻有喝了酒你纔不會這麼膽小?”一邊說着,她向身後的侍女笑道:“去把上次江南送來的梨花白拿來。”頓了頓, 又道:“拿那大壇的,再取那套琉璃的酒盅來。”
正說着, 慕容伶過來了。虞鵠復又站起來, 請慕容伶坐下。姬婧示意虞鵠坐下, 又嚮慕容伶笑道:“今日叫人開那大壇的梨花白,你可要不要嚐點兒?”
慕容伶先與虞鵠打了招呼, 並沒有坐下,只是笑道:“還是算了。殿下與虞公子喝就好。殿下最近身子弱,酒也不要多喝。”
姬婧道:“就你推脫的時候多。也罷,你就去忙你的吧!哦,對了, 剛纔你不是叫人煮了茶?怎麼不請我喝一杯?”
慕容伶挑眉:自己剛纔哪裡有叫人煮茶?和姬婧對視一眼, 他立刻會意過來, 忙道:“忙了半晌, 都忘了。我這就去看看。”
“你順便把這些東西放回我書房去。”姬婧隨手把手邊的東西連同那封信一股腦兒丟給慕容伶, 然後就轉頭去與虞鵠聊天。
慕容伶一眼就看到了那封信,不動聲色地告退。到了書房, 他拆開那封信:虞雋手跡,還蓋有他的私人印信。十分慎重的信,卻這樣隨意地送來?他笑了笑,細細地看了下去。
看完之後,慕容伶又不禁多了心:這信洋洋灑灑近千言,可也不過只是想請姬婧出席不久之後的臘八而已。這其中還會有什麼內情麼?慕容伶沉思起來。
亭中姬婧與虞鵠一邊喝酒,一邊賞雪,顯見的愜意。兩人聊着時下一些有趣的傳聞,也是十分投趣。喝了酒,虞鵠果然放開了許多,聲音也洪亮起來:“再冷一些就能去河上滑冰了。到時候殿下會去麼?”
“滑冰?”姬婧像個孩子似的來了興致,“我還從來沒玩過呢!”
虞鵠夾了一筷子菜吃下,然後道:“這兒的人都喜歡滑冰的呢!我也是滑冰的好手。若殿下到時候要去,我便能教您了。”
姬婧支着腦袋看着他,調侃道:“那是不是得先喝下二斤酒,纔敢上前來與我大大方方的說話?”
“殿下您又在取笑我。”虞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無論換了誰在您跟前,都會緊張的。”
這時慕容伶帶着茶僮過來了。姬婧先看了眼捧在茶僮手中的茶杯茶壺,然後纔看嚮慕容伶,道:“這套茶具倒是從來沒見過,別緻得很。只是略嫌粗糙了。”
慕容伶從容擺好茶杯,又從茶僮手中拿過茶壺來,不緊不慢地倒了茶,才微笑着開口:“上年重陽的時候從街上淘置的。雖然做工粗糙了些,但用起來還是順手的。茶是今年的新茶,殿下嚐嚐看,若不喜歡便讓人換。”
姬婧接過茶杯來,淺啜了一口,只道:“我是一向不懂茶的,也喝不出好壞來。從前父皇還總因爲這個說我。”一邊說着,她看向虞鵠又道:“你可懂茶?人人都說他慕容伶茶道一流。”
虞鵠一邊從慕容伶手中接過茶杯來,一邊笑道:“只略懂皮毛,不敢與慕容先生相比。”
聽着這話,慕容伶也只是矜持地笑了一笑,向姬婧道:“一會兒只怕還有些事兒要處理,不能陪着殿下了。”
“無妨,你去吧!”姬婧笑道。
慕容伶行了禮,靜靜地離開。
虞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慕容伶的背影,眉頭輕輕跳了一下。這一切都看在姬婧眼中,她頗有些玩味地一笑,放下了茶杯,彷彿是漫不經心地開口:“在我這兒,他算是獨一無二了。若有一天沒了他,我倒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
虞鵠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忙道:“慕容先生能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姬婧挑眉,不置可否地一笑,遞了個眼生誒身側的侍女,讓她上粥。吃過了粥,也快近傍晚了,天也快黑了,氣溫驟降。姬婧披着件白狐披風,親自送了虞鵠到門口,看着他上了馬才轉身去書房去尋慕容伶。
書房中,慕容伶坐在火盆旁一邊烤火一邊看書。見姬婧進來,他忙起了身上前去爲她解開披風,又遞了個手爐:“要不要喝點兒茶?”
“已經是一肚子水了。”姬婧笑着說,在火盆邊坐下,順手拿過了慕容伶剛纔看的書:是一本詩集。“說起詩,最近爲他歌功頌德的詩倒是不少,但這兆頭可是不祥啊。”一邊說着,她一邊放下了那本詩集。
慕容伶回到位置上坐下,道:“姚鈞已經到了,如今正在西園那邊。要見麼?”
“虞雋那封信上寫的什麼?”姬婧問道。
慕容伶道:“他請您臘八那天出席虞府的慶祝。”一邊說着,他把那封信遞給她。
姬婧接過那封信看過,又沉默了半晌纔開口:“一會兒讓姚鈞到這裡來。”頓了頓,又問道:“宮裡面姬沅有來信麼?”
“永嘉公主已經很久沒有來信了。”慕容伶道,“近來也少有她的消息。會不會是……”他沒有把話說下去。
姬婧的眉頭跳了一下,然後笑了笑:“這正是他苦心經營形象的時候,是不會貿然動她的。況且姬沅背後還有個虞氏。這其中牽扯的關係不是他現在能一手把握得了的。”頓了頓,她看向慕容伶,又道:“你替我寫個摺子,就說今年身子不適,不能回帝都了。”
“去年就沒有回去,今年再不回,怕是有人進讒言。”慕容伶道。
姬婧道:“他是樂見如此的,我還是遂了他的心意吧!”一邊說着,她一邊拿起了火盆邊的銅勾,本是要去撥一撥那炭火,可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手便停在了半途中:“姚鈞是單身前來還是帶着人?”
慕容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一個人。”
聽着這話,姬婧緩緩放下了銅勾,若有所思地一嘆:“給虞氏回個信,就書臘八那天若沒什麼要緊事兒就去。”
“在擔心廬江姚氏對您有異心?”慕容伶試探着問道。
姬婧卻是冷笑一聲,道:“廬江姚氏從來就不是和我一條心,談什麼異心?姚鈞手中的兵權太小,關鍵時候若是南邊出了岔子,那可真是功虧一簣了。”
“自從姚後過世後,廬江姚氏大不如前了,想來這次是不回鬧出什麼妖蛾子的。”慕容伶道,“朝中您的威望頗高,再加上姚鈞相助,應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關鍵是要把握好時機。”
“時機?”姬婧看向他,“當初我若比姬賢早一步進帝都,如今天下都是我的。”
“可那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想從前的時候。”慕容伶誠懇道,“殿下應多看看以後纔是。過去的不能改變,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聽着這話,姬婧笑了起來,道:“你說的這話,真像父皇。”說着她又輕嘆了一聲,道:“自從到這幽州來以後,我常常想起父皇。從前他教給了我很多,可當年終究是沒有多聽他的話,否則今日也不會在這裡。”
“殿下現在重新來,並不遲。”慕容伶看着她,依舊是溫和地笑着。
姬婧看着他,認真道:“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失去了父皇,不想再失去你。”
“世事無常,天意難測,誰也說不準以後的事情。”慕容伶淡然地笑着,“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殿下身邊了,殿下就算是一個人,也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無法回頭也沒有機會去後悔。”
臘八那一天姬婧還是去了虞府。熱鬧的臘八,虞府上上下下都充斥着過年的喜慶。虞雋一身藏藍色的皮襖,滿臉笑意站在大門口迎接着她的到來。看到她的馬車,他趕忙上去,親自扶了她下來。
“殿下能來,真讓臣受寵若驚。”虞雋笑道,“臣家中已經熬好了粥,等着殿下呢!”
姬婧落落大方地笑着,道:“來這一趟也麻煩了你們,本來是好好的家宴,我這一來,倒是讓你們都覺得拘謹了。”一邊說着,她從慕容伶手中接過一個禮盒,親自遞給虞雋,又道:“這番打擾,心中總覺得過意不去,特地準備了這小玩意兒,大人可不要推辭。”
虞雋忙接過禮盒,道:“這叫臣如何是好,實在是愧不敢收啊。”
“收下吧,就不要推辭了。”姬婧抿嘴一笑,然後又道:“說起來你還是沅兒的舅舅,這點東西沒什麼的,收下便是了。難道還叫我白吃一頓?那可就過意不去了。”
虞雋忙說:“瞧公主說的,叫我們這些作臣子的都覺得愧疚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正堂。虞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兩側,見到姬婧,忙行了禮。姬婧微微一笑,讓他們起身來,這邊又向虞雋道:“我這一來可是讓你們不自在了。”
“哪裡,臣只怕公主會覺得我們這些人粗俗。”虞雋笑道,“所以臣在西苑準備了小廳,請您到那邊去呢!”
姬婧道:“也好,那便去西苑吧!”
西苑顧名思義是在西邊了。比起正堂,西苑安靜了許多。虞雋親自陪同姬婧在西苑中喝粥,臉上笑容滿溢:“殿下覺得這粥如何?”
姬婧放下湯匙,笑道:“做得不錯。覺得比我府上的做得還好一些呢!”頓了頓,她從身側的侍女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又道:“這也快近年底了,大人也要準備回帝都了吧!”
“今年不回帝都了。”虞雋笑道,“若是在往年,這個時候已經在去帝都的路上了。或是今年皇后懷孕的緣故吧,聖上並沒有同往年一樣讓我們這些臣子回帝都去呢!”
姬婧挑眉,道:“這些我倒是不知道了。自從到了這廣寧,離朝廷遠了,漸漸地我也成了聾子成了瞎子。”
虞雋看向姬婧,笑道:“殿下愛說笑呢!朝中記得殿下的人可不少,這次聽說您會來臣府上,好些同僚想來見您。只不過是怕驚擾了您,纔沒有來。”頓了頓,他從袖中抽出一封密函,雙手交給姬婧,道:“這是永嘉公主託臣交給您的信,一直沒有機會送去給您。”
“沅兒的信?”姬婧微微笑起來,接過這密函,從容不迫地拆開看過,然後交給身後的慕容伶,道:“也好久沒見沅兒了,她近來可好?”
虞雋忙道:“永嘉公主殿下近來都還好,還請臣向殿下您問好呢!”
“她一個人呆在帝都,也的確孤獨了些。”姬婧道,嘴邊的笑容淡淡的,“或許我該建議她多出帝都轉轉纔好呢!就只怕是聖上不願意的。聽說聖上要爲沅兒找駙馬了?”
虞雋道:“曾有聽聖上提起過,一直也沒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