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連忙擺了擺手:“當然蕭兄也曾經簡略介紹過,再加上某自己之前在軍營中的些許打聽,所以自詡對這呂梁之戰還是清楚的。”
蕭摩訶點了點頭:“那賢侄不妨說說,這呂梁之戰打到現在,我們真的佔便宜了?現在我大陳軍隊隨時都有可能要不得不從呂梁之地退出來,呂梁之地得而復失,而北周軍隊遠比當時的北齊軍隊要強大,這呂梁之地丟了,想要拿回來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李藎忱輕笑一聲:“可是某敢問蕭將軍,呂梁之地原本可是我大臣的?”
“這······”蕭摩訶怔了一下,緩緩搖頭,“不是。”
李藎忱旋即接着說道:“因此呂梁之戰我軍能夠短暫的拿下呂梁之地,實際上已經有了收穫,一來可以鍛鍊軍隊,二來也說明我軍渡過淮水向北進攻的可能性。當然這還遠遠不夠,請兩位考量一下,在這呂梁之戰期間,北朝有沒有吃虧?”
李藎忱的聲音逐漸提高,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過蕭摩訶此時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隨着李藎忱說下來,他已經隱約明白李藎忱的意思,實際上李藎忱只是換了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
現在蕭摩訶和蕭世廉甚至包括吳明徹在內,都是站在呂梁得而復失的角度來考慮,這麼看南陳氣勢洶洶的渡過淮水北上,結果最後在北周大軍面前灰溜溜的撤退,確實算不上勝利。
但是反過來,如果站在北朝的角度來看,呂梁之戰的前兩個階段,北齊以及後來的北周損兵折將,甚至還一度丟掉了呂梁之地,最後不得不調動剛剛征討完北齊的軍隊,甚至還有尚未來得及整編的北齊降軍,以舉國之力方纔逼迫南陳撤退,這無論是兩次慘敗,還是勞師遠征,對於北朝來說,都是吃了虧。
北朝吃了虧,反過來自然也可以說是南陳佔了便宜。
“如果我們現在及時撤退的話,”李藎忱看着蕭氏父子的臉色有所變化,緊接着說道,“北周蠻夷如此興師動衆卻撲了一個空,最後只是得到了本來就應該歸他們的呂梁之地,並且還沒有達到絞殺我主力大軍的目的,自然是得不償失。”
頓了一下,李藎忱揚聲說道:“如果我們現在及時抽身而出,這呂梁之戰就算不是我們勝利,也完全可以算得上平手,但是如果現在我們還在這裡等着,就是在等死,一旦呂梁之戰失敗,將軍想必也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蕭世廉皺了皺眉,看向自家父親。有什麼樣的後果,別說蕭摩訶,他的心裡面也很清楚,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南陳來說,若是真的在呂梁大敗,那麼恐怕國祚都要搖搖欲墜了。
這一戰,南陳贏不了,卻也輸不起。
平手或許還真是最好的結局了。
蕭摩訶沉沉嘆息一聲:“某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可惜現在吳老將軍還是有所牽掛啊,畢竟拿下呂梁之地是老將軍多年來的心血,若是如此棄之不顧,老將軍心裡面過不去······”
李藎忱下定決心,轉過身面向蕭摩訶一拱手:“將軍,蠻夷哨騎從北面而來,說明他們的援兵也已經不遠了。這些哨騎一觸即走,在晚輩看來,應該不是因爲他們人少,而是他們急於探查清楚這一帶的我軍軍力佈置以及地形地勢,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織出來天羅地網,將我們徹底的困死在這裡!”
蕭摩訶臉色陰沉的能夠滴出水來,顯然經過李藎忱這麼一分析,他愈發知道自己或者說整個南陳大軍面臨的危險了。而蕭世廉更是忍不住向前一步:“阿爹,事不宜遲,現在······”
一揚手,蕭摩訶點了點頭:“某明白這個道理,某現在就去面見吳老將軍。”
話音未落,蕭摩訶一把抓起桌案上的頭盔和佩劍就向外面走去,等走到營帳門口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過頭看向蕭世廉和李藎忱:“你們兩個也跟着過來!”
李藎忱和蕭世廉怔了一下,連忙點頭。
等着蕭摩訶率先出去,蕭世廉微微側頭看向李藎忱,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擔憂神色,遲疑片刻,蕭世廉一邊伸手掀開簾幕,一邊沉聲說道:“李兄弟,你說阿爹爲什麼會堅持帶着我們兩個過去?”
李藎忱輕笑一聲;“恐怕蕭將軍自己心裡面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吧,更何況有些話讓我們這兩個小輩來說的話,或許要比他自己說出來來的要好一些······畢竟到了蕭將軍所在的這個位置上,有些話不是想說就能說出來的。”
蕭世廉沉默良久,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句實話,某原本以爲打仗就是雙方比拼計謀,在戰場上拼命廝殺、熱血快意,誰曾想到到了現在才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放開手打啊,上上下下,一個人猶豫就有千千百百的人猶豫,相互掣肘之下,退也好、進也罷,竟然還能糾結這麼久,這仗打的太窩囊了。”
李藎忱怔了一下,忍不住苦笑一聲:“蕭兄,慎言啊。”
蕭世廉重重的哼了哼,沒有多說。而李藎忱搖了搖頭,蕭世廉的意思李藎忱很明白,沙場衝殺,快意恩仇,最是舒爽。但是實際情況往往都不是如此,南陳軍隊陷入僵局,其根本原因並不是蕭摩訶和吳明徹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況,而是因爲吳明徹心中還有所牽掛。
吳明徹的心思李藎忱也能理解,對於這樣一個戎馬一生的老將軍來說,當然希望自己最後一戰能夠取得勝利,從而光榮的解甲歸田,然而現在局勢愈發惡劣,讓吳明徹雖然隱約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取得勝利,但是還抱有一線希望。
因此蕭摩訶站出來勸說吳明徹,實際上就是在反對吳明徹,而對於蕭摩訶本身來說,其根基太單薄,想要以後在吳明徹離開之後站穩腳跟,就必須利用吳明徹留下來的班底,因此在這個時候得罪吳明徹當然一點兒都不合適。正是因爲蕭摩訶也有自己的考慮,所以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去進一步勸說,甚至到李藎忱分明將這個之前所有人都意識到、但是沒有人願意相信的道理毫不留情點破之後,蕭摩訶還是有所遲疑。
這也是爲什麼他堅決要帶着李藎忱和蕭世廉,正如李藎忱所說,有些話不適合另懷心思的蕭摩訶對吳明徹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