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到哨探的稟報,蕭世廉不由臉色大變,“在北面只有四十里地了?!”
李藎忱也隨着回頭,看向這個滿臉風塵、氣喘吁吁的哨探。
“慌什麼慌!”蕭摩訶冷喝一聲,顯然對於自己兒子如此驚慌失措很是不滿,“哨騎來了你就慌成這個樣子,要是蠻夷大軍殺到了,你豈不是要尿褲襠!”
蕭世廉訕訕一笑,不敢多說,而蕭摩訶轉身看向那哨探,沉聲說道:“來,從輿圖上標註出來!”
哨探不敢猶豫,急忙伸手在輿圖上大致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啓稟將軍,我們在這個地方遇到了一隊蠻夷的騎兵,人數有十來人,不過他們似乎只是前鋒哨探,並不戀戰,一觸即走,看起來他們後面跟着來的軍隊數量應該不多······”
“不多?”蕭摩訶眉毛一挑,擺了擺手,“再探!”
那名哨探急忙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而蕭摩訶目光一直落在輿圖上,輕輕捋着鬍子:“不多······是真的不多麼?”
“這個時候來哨騎,難道王軌這個該死的傢伙準備重新殺回來了?”蕭世廉有些詫異的說道,不過旋即看到自家爹爹冰冷的眼神,急忙微微低頭不敢多說。
而李藎忱也好奇的看向輿圖上剛纔被哨探標註出來的位置,臉色隨之微變。因爲這一隊北周哨騎出現的位置正是南陳營寨的正北方向,而按理說王軌的大軍已經向呂梁水下游推進,在南陳軍隊正北面原本預定的進攻方向上應該沒有軍隊了,自然而然也就沒有了派遣哨騎的必要。
蕭摩訶轉而看向李藎忱:“不知道賢侄可有什麼想法?可願意爲某參詳一二?”
李藎忱急忙皺着眉說道:“北面突然出現蠻夷的哨騎,應該不是王軌派遣的,畢竟王軌手中的兵力也不是很多,還得封鎖整個呂梁水下游,提防我軍隨時都有可能的進攻,不會在這個時候重新將注意轉移到我們的正北方,那麼只能說明又有新的北周蠻夷抵達了。”
“這援兵還真是源源不斷啊。”蕭摩訶沉沉嘆息一聲。
蕭摩訶說的實際上是南陳只能和北周抗衡、卻很難戰勝北周的一個重要問題所在。江南人口數量哪怕是經過南朝幾代的發展,依然很難和北方相比,尤其是之前侯景之亂又曾經對江南造成過重創,再加上現在荊湖已經落入北朝支持的西樑手中,所以南陳所擁有的兩塊地方,一個是經歷了戰火沒有多少年的江南,一個是這數百年間戰亂就沒有間斷的淮南,其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兵源不足。
南方兵源不足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自從東晉南渡,南朝的軍隊數量一直比不上北朝。淝水之戰,東晉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八萬軍隊,而到了陳慶之北伐,竟然只有七千白袍軍,其兵力之寒酸,正是江南人口數量少、兵源數量少這一嚴重問題的直接體現。
所以南方多年來一直都是奉行精兵政策,無論是北府兵、西府兵還是陳慶之的白袍軍,實際上都是這種政策的體現。
而相比於南朝,北朝雖然同樣戰亂不休、四分五裂,但是人口基數大的優勢畢竟還是在的,再加上北朝也不乏北魏孝文帝、北周武帝這些頗有能力的君主休養生息、恢復民生,所以對於南朝一直保持着兵力優勢,尤其是現在的北周一口吞併北齊,也等於將原本北齊的軍隊化爲己有,合二國之力湊集的這一支大軍,雖然看上去有些烏合之衆的味道,但是至少在人數上已經足夠碾壓南陳。
當軍隊士卒的數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完全可以以烏合之衆戰勝精銳之敵的。這種再簡單不過的人海戰術,對於南陳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威脅。
尤其是現在,除了王軌這一支足夠和南陳軍隊相抗衡的大軍,北周明顯還有源源不斷的軍隊向呂梁這並不大的一塊地方涌過來,這架勢自然也是再明顯不過,就算是用人海戰術,也要直接將南陳這最後的一支能夠威脅到北周的主力大軍淹沒在這裡!
李藎忱很清楚,在歷史上,北周就是用絕對的人數優勢將南陳這一支大軍困在了呂梁,最後只有蕭摩訶率領騎兵突圍成功,南陳主力全軍覆沒,自此之後南陳再也無力支撐淮水防線,逐步退縮,到了隋朝建立的時候,南陳已經從當初的淮南一路退到了江南,只有一道長江天塹可以憑藉了。
所以對於南陳,呂梁之戰大意不得。
尤其是現在,呂梁之戰的勝利天平,正在逐漸向北周傾斜。
猶豫了片刻,李藎忱咬了咬牙,還是下定決心說道:“當下我們除了撤退,別無二法。”
蕭摩訶緩緩點了點頭,而站在他旁邊的蕭世廉雖然身爲年輕人,覺得有些心有不甘,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對於現在的南陳來說,確實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實際上我們現在撤退,並不是失敗。”李藎忱見蕭摩訶在主要基調上和自己是一樣的考慮,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古人誠不我欺,史書記載,呂梁之戰後期,一直衝殺在前的蕭摩訶意識到事情不對,一再要求撤退,只可惜總是被吳明徹否決,最後釀成了呂梁慘敗。
“哦?”蕭摩訶聲音微微一擡,“說說看。”
李藎忱嗯了一聲:“呂梁之戰,其起因在於我軍想要奪取呂梁這從淮北向中原的跳板,尤其是當時北齊虛弱,所以大陳確實有機可乘。而事實也證明,北齊的接連戰敗,正如大陳之前所猜測。”
蕭摩訶臉上露出一抹詫異神色:“賢侄瞭解的倒是不少。”
李藎忱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似乎說漏嘴了,當即一拱手,面帶慚愧的說道:“這個還真不是晚輩的功勞。阿爹在世的時候便時常派人下山打探消息,希望能夠遠離戰亂,所以對於呂梁之戰多少有所瞭解,而且阿爹和村中幾位叔伯也曾經談及······”
聽李藎忱的聲音有些消沉,蕭摩訶頓時明白過來,李成他們這些當年把整個中原殺得天翻地覆的老卒們對周圍有所關心倒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蕭摩訶反倒是有些歉意的看向李藎忱:“連累賢侄提及故人而傷心,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