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樂昌似乎在猶豫,陳叔寶急忙說道:“皇妹出門的機會可不多,這天下山水各有各的特點,所以咱們走到一地,自然應該去領略山水之美,從中尋找詩意,否則豈不是枉活一世、枉來一地?”
一邊說着,陳叔寶一邊期待的看着樂昌,就等着她答應。
樂昌詫異的看向陳叔寶,頓時明白自己這位皇兄打的是什麼主意。身爲南陳的太子,他每到一地就開始遊山玩水,到時候父皇聽說了,少不了要怪罪下來,而如果牽扯上樂昌的話,自然就有人和他一起分擔怒火了。
更何況衆所周知,樂昌是陳頊最喜愛的女兒,到時候有樂昌求情,說不定陳頊就饒過他一手。
沉默片刻,樂昌訥訥說道:“具體如何,皇兄應當和驃騎大將軍商量一下才是,如此果斷決定,似乎有些不妥。更何況我們在江陵盤桓的時間很長,沒有必要現在就······”
“好啦好啦,”陳叔寶頗爲不滿的哼了一聲,不管是自家妹妹心中有所顧忌也好,還是擔心安全也罷,到時候樂昌不去,他自己去便是,頓時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再說便再說。”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父皇想要追查下來,豈是那麼容易,就算是蕭摩訶也不同意,到時候大不了偷偷的去!
難道蕭摩訶還真的有熊心豹子膽,想要彈劾自己不成?
樂昌頗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陳叔寶,終究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皇兄好好欣賞景緻,妹妹身子弱,不想再吹風,先行告退了。”
陳叔寶倒是沒有挽留的意思,樂昌雖然長得漂亮,但是終歸是自己的妹妹,他還沒有禽獸到那種程度。並沒有在意樂昌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目光依舊落在大江上,帶着些許期待。
但願這巴山楚水,能夠有比建康府不同的景緻。
樂昌伸手掩上望臺的門,靠在牆壁上沉默了片刻,等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方纔緩緩向自己的艙房走去。而還沒有走到拐角的地方,就有一道人影當面而來。
“殿下安好。”周確恭敬的行禮。
樂昌公主連忙還禮:“周大人好,周大人要找皇兄的話,皇兄就在望臺上。”
雖然對於自己那個無能的兄長並沒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對於東宮這些臣子樂昌還是很尊重的,無論是周確還是沈君高、傅縡等人,都可以感受到他們是真心實意爲了東宮。
再加上在荊州的蕭摩訶、李藎忱等人,整個東宮似乎除了陳叔寶之外就沒有什麼閒人。
“不是,老臣想找的是殿下。”周確苦笑一聲說道,“殿下,借一步說話。”
樂昌怔了一下,不過看周確的臉色頗爲凝重,急忙微微頷首。周確急忙轉身走到迴廊拐角處,伸手將一份急報遞給樂昌:“殿下,這是沈老弟從建康府送來的,揚州刺史那邊恐怕要趁着這一次機會對太子殿下下手了。”
“什麼?”樂昌秀眉微蹙,遲疑片刻,還是伸手接過來這急報,只感覺手上沉甸甸的。她雖然不知道周確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將這一份足以致命的文書給她,但是潛意識中樂昌也不希望陳叔寶真的有什麼意外。
周確低聲說道:“太子殿下一向行事缺少謹慎,又好遊山玩水,這一次前往江陵,是殿下被立爲太子之後的第一次外出,所以殿下肯定會心想着荊州的山山水水,那揚州刺史肯定也是看準了這一次機會。”
樂昌沉吟片刻,微微頷首:“所以周大人可是要本宮幫着做什麼?”
陳叔寶雖然平日裡一向是一切都隨着沈君高等人的態度——這至少沒有幫助沈君高他們的同時也沒有給他們添麻煩——但是他一向都是倔強的性子。
他自己堅持的事情不多,但是既然決定了就一定要去做。
“這消息雖然也已經送到了荊州,想來荊州那邊蕭將軍也已經有了佈置安排,但是此事畢竟重要······所以一旦太子殿下準備前去何處,還請公主殿下多加考慮,照顧左右,公主殿下是宗室衆所周知的冰雪聰明女子,老臣相信殿下既然知道此事之重要,就應該不會讓老臣等失望。”周確斟酌說道,他的意思雖然有些隱晦,但是也表達的差不多了。
這是在請樂昌緊緊保護陳叔寶左右,甚至在必要的情況下務必要以身護住陳叔寶。
樂昌臉色微沉,她當然明白周確的意思。但是現在已經開始牽扯到她自己的性命了,容不得她不考慮。
樂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的被打上了東宮的標籤,要知道從個人態度上,她素來都是不偏不倚的。可是無論她怎麼不偏不倚,現在很明顯東宮把她當成了自己人,而且是頗值得信賴的自己人,至於揚州刺史那邊自然也不用說。
想到這裡樂昌就有些頭痛,因爲她隱隱覺得自己落入了誰的圈套之中,環環相扣,讓自己在這東宮和揚州刺史之間的鬥爭之中越陷越深,直至今日。
或許自己的父皇早就已經看出了其中的蹊蹺,所以根本沒有打算向自己隱瞞東宮和揚州刺史之間只能存在一個的目的,只可惜自己身在局中,終究什麼都沒有看穿,還傻乎乎的去質問父皇······
見樂昌面露遲疑神色,周確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畢竟站在自己面前的也是公主之尊,還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自己自然也得把握好尺度,有些事情沒有辦法強人所難。
“殿下心思縝密,此間的關節,自然不用老臣再多說,東宮艱難走到今日,老臣和沈大人等的心血盡在其間,就算是殿下有所猶豫,也請殿下能夠在江陵的時候多爲太子的安危考慮一二,多一人,我們也算多一份力量。”周確微笑着說道。
樂昌沉默片刻,微微頷首。
周確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而樂昌伸手抓住走廊上的窗櫺,緩緩打開窗戶,一陣江風呼嘯而來,吹動她的衣襟。
窗外江流浩蕩,一艘艘黃龍鉅艦正破浪前行。
可是現在樂昌的心緒已經完全不在這上面,周確的話一字一句,都猶如雷霆在她的耳畔炸響。
揚州刺史終於忍不住對太子下手,難道已經註定了兄弟兩人之間必須要喋血麼?
那血光點綴的皇位,坐上去又可否坐的安穩?
更何況現在大陳真的是適合內鬥的時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