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真的是混賬啊!”陳叔英將手中的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幾名親隨低着頭瑟瑟不敢說話,而營帳外面已經是殺聲震天。
今天早上,有人躲在濮塘的蘆葦蕩中將這些畫和信綁在箭矢上射入營中,雖然將領們很快就把大部分的東西收繳了上來,但是還是有不少士卒看過了,甚至還有一些將領前來詢問陳叔英此事是否是真的。
在畫上,宏偉的殿宇,翩翩起舞的佳人,還有左擁右抱的陳叔寶,參加過宮廷宴會的陳叔英不得不承認畫的非常真實,而下面更是寫明瞭這就是兩天前的事情。
至於那封信自然就更不用說了,畫是給士卒們看的,而信就是給識字的將領們看的,上面寫得很清楚,當你們在濮塘這個遍地蚊蟲的地方打生打死的時候,陳叔寶正在建康府之中玩樂。你們的功勞是不會被承認和被記住的,因爲你們的重要性對於皇帝陛下來說或許根本比不過他吃下去的那些瓜果。
這自然就讓軍中人心惶惶,而直接的後果就是濮塘中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李藎忱輕而易舉的突破了。
濮塘這個沼澤本來也不適合挖掘戰壕,所以陳叔英只能尋找能立足的地方安插鹿砦,而在那些大小河流上設置棧橋,連接成一條防線,不過在蜀漢軍隊迅猛的攻勢面前,這防線未免過於脆弱。更何況這些宣傳單也讓前線的將士們無心戀戰,甚至出現了大批投降的情況。
第一道防線的快速崩潰使得第二道防線也很快被突破,現在南陳軍隊已經一路撤退到了濮塘北側的一條河後方,如果不是因爲這裡的水勢湍急,恐怕這條防線也支撐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作爲李藎忱大軍左翼的韓擒虎已經率軍攻破了柳山,而且韓擒虎似乎並沒有迂迴包抄的意思,直接撲向柳山後方的江總營寨,大有直衝建康府的氣勢。而作爲右翼的黃玩所部則直接迂迴到濮塘的南側,顯然是想要包抄過來。
外面夕陽西下,這告訴陳叔英,難熬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但是也告訴陳叔英,短短的一天之內,他的軍隊就已經崩潰的只剩下這一座營寨和一條小溪可以依靠,而且這還是因爲敵人對他的側翼根本就不感興趣,否則的話現在陳叔英已經被包餃子了。
當初在採石磯也沒有打的這麼狼狽啊······
所以陳叔英拍桌子看上去是在罵前線的將士不爭氣,實際上是在罵陳叔寶,這位皇帝陛下除了在後方驕奢淫逸和添亂之外,還會幹什麼?!甚至陳叔英都有些後悔,當初自己就應該挺身而出擋住陳叔陵,然後讓陳叔堅活下去!
說不定陳叔堅坐在皇位上能夠讓這個王朝堅持的更久一些,至少不會出現這種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情況。
“混賬,真是混賬啊······”陳叔英無奈的坐到椅子上,父皇,你這十餘年就培養出來了這樣的太子!
“三哥,我們準備突圍吧,不能再打下去了!”一名渾身是血的將領快步走進來,這是軍師將軍、陳頊的九子河東王陳叔獻,因爲陳頊的七八子早夭,實際上他排行老七。
仗打到這個地步,真正拼命的也就只有南陳皇室了。陳叔獻主持小溪後方的防線,此時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前線的戰事並沒有因爲即將到來的夜色而停止。
看陳叔英怔怔出神,陳叔獻不由得上前兩步:“三哥!”
“嗯?”陳叔英似乎這個時候方纔反應過來。
“三哥,面對現實吧,這不怪你!”陳叔獻有些無奈的說道,“李賊的這一手來的好,咱們的軍心已經完全亂了,不然軍隊不可能崩潰的這麼快,依靠你我根本支撐不下去!那個陳智深就是個瘋子,今天晚上他就能衝到我們營寨下面!現在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走······能去哪兒?”陳叔英恍恍惚惚的說道。
“我們退下去,去找江總,去守建康府,至少建康府西面還在堅持,至少我們還有偌大的江南!”陳叔獻焦急的來回踱步,“咱們現在營寨之中還剩下三四千人,有一個是一個,咱們得把這些人帶出去!”
“帶出去······帶的出去麼······”陳叔英苦笑一聲,擡起頭來,“你看看建康府在幹什麼,他們的眼裡,可還有這一場大戰?!存亡關頭,難道還想要這所謂的《玉樹後庭花》成爲亡國之音?!”
“什麼?”陳叔獻跺了跺腳,“三哥,這是真的?”
陳叔獻長期以來一直都在建康府東線備戰,對於建康府之中的情況並不清楚,此時聽到陳叔英這麼說,才突然意識到李藎忱的這些東西並不是虛構和污衊······
“不然呢。”陳叔英嘆息一聲。
“混賬啊!”陳叔獻無力的垂下手。
“老九,咱們不能打了······”陳叔英喃喃說道,“民心丟了,軍心也丟了······不能再打了。”
“這幫混賬!”陳叔獻突然昂起頭,“不行,三哥,某現在就帶着弟兄們簇擁你進建康府,清君側!早知道是今天這樣,咱們當初就應該保着四哥直接進建康府!”
“老九,別說這渾話了。”陳叔英擺了擺手,“畢竟我們還是大陳的臣子······那樣的話和陳叔陵還有什麼區別。這事某做不來。而且憑藉我們這殘兵敗將,還要回去清理門戶,世人又會如何看我們?好了,某意已決,派人聯繫李藎忱吧。”
“三哥!”陳叔獻的聲音之中已經帶着哭腔。
這局面,怎麼就演變成今日的樣子?!
“老九,你還年輕,你們還年輕啊。”陳叔英緩緩起身,“這個罪人,就讓我來當吧,我下去會給父皇、老四一個交代的。你把這些弟兄們看好了,莫要出了意外。”
頓了一下,陳叔英回過頭看向陳叔獻:“別哭,咱們······和建康府裡的那個不一樣。”
“三哥,你不能······”陳叔獻下意識的想要上前。
陳叔英一揮手,兩名親衛上前攔住陳叔獻。
而陳叔英大笑一聲,轉身向營帳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