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戈登與泰勒
巴蘭基亞,馬格達萊納河口西岸港口。
輕柔的微風吹過河畔,一羣衣衫襤褸的裝卸工人將貨車上的貨物搬運到碼頭,集裝箱場地上,幾位穿着工裝的漢子虎視眈眈地看着來來回回的工人,滿臉的不滿與憤怒。
瑪格達萊納河在流入加勒比海之前,先穿過巴蘭基亞的市中心,將全城分成截然不同的兩個部分,一邊是高級金融區,遍佈奢侈品商店。另一邊是中世紀遺留至今的古城,景色迷人。清晨的陽光落在河水上,浮光躍金。還不到七點,但已經有人夾着公文包和雨傘,急急忙忙趕去工作。天空中的雲朵稍稍有些陰沉,但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不過,巴蘭基亞的本地人對這裡的氣候變化更有心得體會。
一輛黑色的路虎穿過古老的市政廳大廈,這棟鑲嵌着格子窗的建築如今容納了好幾家優雅的餐廳,歐洲人、美國人最喜歡在這附近出沒。路虎車到了市場大街向左轉,穿行在老城狹窄的馬路上,幾分鐘之後,路虎出現在西岸港口。
街道上中世紀的石砌建築聳然林立,其中的一些被改成了住宅。曾經的184號樓是一棟歷史悠久的石屋,曾經的鎮公所,現在的私人住宅。前門旁邊的銅殼銘牌上只刻了一個名字:卡拉瓦多貨運公司。
路虎在港口停車場停下,從司機座與副駕駛座上下來兩位男性,走在前方的男性身材結實勻稱,身穿淺灰色薄西裝,灰色的短髮,眉骨高聳眼睛深陷,眉毛是金色的,與灰色的眼睛互相對映,看上去十分冷漠無情,高聳的鼻樑下嘴脣緊抿。走在後頭的男性身高與體型都與前面的差不多,只是穿着深色西裝,留一頭金色短髮,戴着金色眼鏡,兩人的步伐大小一致,大步跨過馬路,在他們身後的集裝箱碼頭,那幾位穿着工裝的傢伙看見兩人的背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地走回了他們的辦公室。
在按響184號樓的門鈴之前,金髮男子目視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泰勒,知道怎麼說了嗎?”
“知道!戰斧。”
他們倆是‘戰斧’戈登與自己的親信‘機車’泰勒。
泰勒擡手摁下了門鈴,兩人習慣性地站在鐵門的左右兩側,互相照顧着彼此的身後。過了30秒之後,泰勒再次摁下門鈴。這一次,門鈴內傳來噼裡啪啦的電流聲與人的說話聲。
“報名!”
“公牛,你耽誤我見老闆的時間,知道後果。”
泰勒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但右手有些輕微的抽搐。戈登知道這是手下準備發火的前兆,便趕緊跟着說了一句,“別玩了,開門。”
沉重的鐵門響兩側緩緩滑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只留下進攻兩人並排進出的距離之後便停了下來。兩個人一起走進院內,鐵門在身後緩緩關上。泰勒留意到二樓窗口有一個少女的身影一晃而過,他便明白了並不是代號“公牛”的保鏢維佳在裝神弄鬼,而是老闆的寶貝女兒葛莉肯定看見了自己的到來,特意囑咐公牛噁心自己。
果然,他們走上3層臺階,從監控室走出來的公牛站在柱子旁邊,對着泰勒苦笑着攤攤手,右手指了指樓上。泰勒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以泰勒的智商,自然明白老闆的意思——自己的女兒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要是安排一個長得英俊瀟灑口齒伶俐的保鏢在女兒身邊,那就不知道自己是招女婿還是找保鏢了。用一個服從命令伸手了得且女兒又很討厭的保鏢是很合適的。其實戈登與泰勒都知道老闆想叉了,保鏢與被保護人要是彼此看不順眼,實在是不利於保鏢的工作。好在沃克斯的仇人們似乎對他的女兒沒動過歪心思。
穿過幽長的走廊,走進前廳。這裡已經是沃克斯的第三層安保,他身邊最近多了兩名面容冷漠的年輕人,其中一名個子瘦長,像根電線杆,叫索爾。葛莉告訴泰勒索爾才26歲,可泰勒總覺得索爾有40歲,他奇怪的是索爾還稱呼沃克斯爲父親,當然,對於老闆的某些隱私,泰勒知道怎樣在嘴巴上貼上封條。
此刻索爾便站在前廳的大理石地板上,冷冷地看着泰勒與戈登。索爾的左手邊便是一道鋪着地毯的樓梯,黃銅扶手經過百年曆史,早就給人摸得錚亮。戈登看也不看索爾一眼,率先沿着臺階走上二樓。他與泰勒都知道,還有一位叫奧斯維的傢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中會玩弄着一把小巧的修眉剪。奧斯維長得眉目如畫,說話輕言細語,可動起手來,泰勒應付起來恐怕都有些吃力。
與沃克斯其他宅子的浮華不同,這一棟樓的內在還保留着悠久的裝修,2樓的佈局簡單潔淨到了極點,6個房間分佈在走廊的兩側,從樓道出口右手邊進入走廊,便是厚厚的灰色的地毯,牆壁也是大理石的,幾盞雍容華貴的壁燈像兩排忠實的衛士排列在走廊的大理石牆壁上。在走廊盡頭還有一間房間,厚實的橡木雙開門緊閉着,黃銅把手明晃晃的。門口兩側分別站着一名保鏢與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傭人。
兩個人踩在厚到離譜的地毯上走向盡頭的房間,他們經過右側第二個房間的時候,房門打開了一瞬間,葛莉在門口衝着泰勒做了個鬼臉又縮了回去,迅速將門關上。泰勒無動於衷地繼續疾行,與戈登保持着並排前進的狀態,那名站在門口的保鏢伸手拉住黃銅把手將木門拉開,對着戈登與泰勒點頭示意,兩人報以微笑,走進室內。
這些人都是新人,門口的保鏢是“反黑反暴力小組副組長”候選人的貼身保鏢,是哥倫比亞警察廳安排的,據說要等待選舉結果出來之後,還會安排一個小組對組長與副組長進行保護。
畢竟麥德林的那些大佬們,對於這個小組的頭頭可不會有什麼好感。當然也許對沃克斯是例外。
畢竟明目張膽地在港口運輸軍火與毒品的,恐怕也只有沃克斯這個“副組長候選人”了。
沃克斯坐在寬大的會客沙發上低頭看着一份文件,燈光將沒有窗戶的房間照得異常明亮,連半塊陰影都沒有。辦公室的地板上鋪着與走廊同樣顏色的地毯,牆上用塗漆的鐵框鑲着沃克斯及葛莉的各種照片,有騎馬的、打高爾夫的、游泳的,幾張椅子與咖啡桌放在進門的這一頭,都是深色的硬木材質。像張檯球桌那麼寬大的辦公桌上擺放着兩臺電話機與一臺傳真機,還有一臺合攏的筆記本放在辦公桌的角落。
見到戈登與泰勒走了進來,沃克斯放下手中的文件。他今天穿得十分家常,一套紫色帶金色花紋的睡衣睡褲套在他身上,配上辦公室內的照片,就像一個溫和而又不失威嚴的父親。他張開雙臂,臉上堆滿了笑意,朝着戈登與泰勒大步走來。
“哦,戈登。哦,泰勒,你看看你,怎麼垂頭喪氣的,來來來,坐下來。”
“老闆,對不起,我失手了。”泰勒讓戈登坐了下來,自己則站在沙發後面低垂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泰勒,泰勒,這怎麼能怪你呢?”
沃克斯看上去心情極好,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對於一切陰謀詭計用摧枯拉朽的方式推過去就是。所以你不用介意,對於那些中國人,玩陰謀詭計,你是算計不了他們的。”
“的確是我的失誤,我不能因爲其他原因而不承擔自己的過錯。”泰勒擡起頭,目光直視着沃克斯。
“好啦,泰勒,坐下來坐下來。尼克松這個該死的,要不是他,你安排的一切絕對能將那個莫磊送進地獄。我發誓我要找回這個尼克松,幫你出口氣。”
沃克斯指了指自己身側的單人沙發,示意泰勒坐下。然後門被打開,傭人端着一壺咖啡與兩隻杯子走了進來,在茶几上放下托盤之後轉身離開。
“謝謝老闆,尼克松殺了我六個手下。當時的情況發生得太快,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得手了。關鍵是我也沒料到尼克松會來這麼一下。”泰勒面對着戈登坐着,看着戈登端起咖啡壺在兩個杯子里加滿。
“不談尼克松了,這件事情,我會安排的。戈登,找到維克多的信息了麼?來,先喝一杯咖啡。”沃克斯揚揚手,示意倆人端起咖啡。
“消失得非常徹底。”戈登神情十分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悲傷,“指望警方是不可能了的,毀屍滅跡這種事情,真有心去做,可以做得天衣無縫。”
“家裡還有人嗎?”沃克斯問。
“一個弟弟,與母親住在一起,但與維克多已經多年不聯繫了。”戈登回答。
“瞭解一下,如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用維克多的名義匯一筆錢給他們吧。”沃克斯嘆口氣,“我以爲你們能儘快將那塊地給拿下來,可是我以爲而已啊。”
“我遵循我的內心。”戈登攤攤手,“殺了他。”
“人死了可以隨意埋葬,可以找不到。”沃克斯笑着說,“活人就很好找?否則,我拿下了那片土地,也會讓人恥笑,對嗎?你對這個人,還是一無所知。維克多消失在墨西哥城,這還不足以證明事實?”
戈登點點頭,“維克多如果死了,那麼肯定是莫磊乾的。墨西哥城有人給我們報信,可惜沒找到報信的人。之後西區的一個混混給我們打電話,問起關於莫磊這個人的事情要拿懸賞,可惜當晚這個混混也死了。接着在西區的丘陵地帶折騰了幾個小時,第二天我去看了現場,蹤跡、手法、作風都是十分專業的人做的。那麼肯定也是莫磊。而尼克松在奧蘭德港口與莫磊接觸過,那麼,我假設昨晚在卡爾卡鎮裡發生的事情,尼克松的同伴也是莫磊他們,這就說得通了。”
“也就是說,莫磊回來了,就在卡爾卡附近,佩雷拉、波哥大?又或者逃到看塔塔科沙漠?那裡的勢力複雜,我們很難獲得信息。”泰勒在旁邊補充道。
“而且華人社區有一部分年輕人,與佩雷拉縣城的治安官查爾斯搞在一起,已經有兩名華人進到了佩雷拉警察局,雖然他們拿上武器也成不了戰士,可問題在於他們有了合法使用武器的權利,所以我認爲,下手得快!”戈登接着說。
“你的意思,是拿着機關槍去掃射?”沃克斯反問戈登,眼神中充滿憐憫,“和平,我現在要的是和平啊戈登。去吧,找到他,拿下他,等選舉的結果出來之後,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看着戈登肅穆的神情,沃克斯又笑了,“墨西哥城已經有黑道追殺他了,難道哥倫比亞就沒有嘛?對了戈登,你不是有朋友是財政部的特工嗎?”
“我這就去辦。”
“等等。”沃克斯叫住戈登,“有朋友告訴我,佩雷拉的鮑爾溫有些計劃,對我們不大好,那麼,我們爲什麼要讓他的計劃得逞呢?像個蒼蠅般嗡嗡地飛來飛去,煩死人了。”
“已經在辦了。我會盯着這件事情。”戈登擡手摸了摸鏡架。
“太好了!泰勒,你先去對面港口看看,聽說有人鬧事?記下來是誰。然後去休息一下吧。那件事情不怪你,別往心裡去。休息幾天,繼續幫我照顧好葛莉?成嗎?”沃克斯一邊說,一邊伸手拉起了沙發上還沒看完的文件。
“老闆……。”
泰勒欲言又止,可被戈登打斷了,“好的老闆。”
沃克斯不再搭理他倆,兩個人並排走出辦公司。身體魁梧的“公牛”維佳看見戈登走下臺階,便哭喪着臉朝戈登迎了上來。
“戈登,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等過了這段時間吧。”戈登安慰着這位躁動不安的兄弟,他心裡沒個準數自己的兄弟在這裡需要守衛多長時間。這幫子傢伙都喜歡聽着槍聲睡覺,讓他們守在這裡的確是災難。
何況自己現在也是一堆破事。關於沃克斯選舉的問題,上頭堅決反對並且要求破壞,可這種事情,自己不知道從何下手。
“公牛,我也會來了。”泰勒也愁眉苦臉。
我的天!又要面對那個小妖精了。
“呆不了多久的。”戈登拔腿朝門口走去,泰勒向着公牛點點頭,也趕緊跟着走出大門。
“老大。”
“我知道的。”戈登走在前方,步伐沉穩,“安排人,找到莫磊,畢竟,子彈不長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