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鷗等人心急如火,過了於家窩棚,他們就晝夜趕路,一路上,他們也看到了一些東北軍的士兵,這些士兵都荷槍實彈,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張鐵鷗的心裡更加沒底了,那些東北軍士兵的神情已經告訴了他,這回是真的出了大事了,想到張作霖的傷勢沉重,張鐵鷗的心裡在暗暗祈禱,但願蒼天保佑大帥平安無事,早日康復。
這一天傍晚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了奉天城外,城門口的崗哨比平時多了好幾倍,他們一個個如臨大敵,嚴格地盤查着過往行人。張鐵鷗等人下了馬,牽着馬繮繩向城門口走去。
一個守城門的士兵見到張鐵鷗等三人,尤其是張鐵鷗身邊的烈風,不由得一愣,連忙跑到一個挎着匣子槍的軍官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那個軍官便向張鐵鷗這邊走了過來。
他來到張鐵鷗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張鐵鷗,然後又看了看張鐵鷗身邊的的烈風,轉過頭對那個士兵招了招手,那個士兵連忙跑了過來,卻不敢走近,兩隻眼睛膽怯地看着烈風。
張鐵鷗仔細看了看那個軍官的軍銜,是個排長,他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忽然,他的眼睛被那個排長胸前的一朵白色的小花吸引住了,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這時,那個排長說話了:“你說的就是這個人嗎?你沒看錯?”這句話顯然是對那個哨兵說的。
那個哨兵點了點頭,道:“對!就是他!上次是朱隊長把他帶進城去的。”
那個排長對張鐵鷗說道:“這位先生,能不能問一下,這條狗或者說狼是您的嗎?”這個排長說話倒很客氣。
張鐵鷗點了點頭,對那個士兵笑了笑,道:“你還認得我嗎?”
那個士兵連忙說道:“長官,我認得您!您是……”
張鐵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然後他對那個排長道:“兄弟,你怎麼稱呼?”
那個排長已經從那個士兵那裡知道了張鐵鷗的身份,知道這個闊少打扮的人官階比自己大多了,至於他爲什麼會扮成這副模樣,卻不是他敢問的了,此刻見張鐵鷗問他,連忙敬禮,道:“報告長官,奉天憲兵司令部少尉排長趙九江正在執行公務,不知長官到來,失禮之處,請長官勿怪!”
張鐵鷗笑了笑,道:“不要聲張,我是隱藏身份回來的,你沒看見我這身打扮嗎?好了,別多禮了。我問你一件事,”說着,張鐵鷗一指趙九江胸前的白花,“這是怎麼回事?”
趙九江聞言,臉色頓時黯淡下來,低聲說道:“長官,大帥他……他歸天了!”
張鐵鷗聽到這句比蚊子聲大不了多少的話,腦袋裡“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
雖然他已經知道張作霖身負重傷,生命垂危,可他還是不敢相信這就是真的,他一把抓住了趙九江的衣領,聲音顫抖地說道:“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趙九江被張鐵鷗的神情嚇壞了,連忙說道:“長官,我哪敢騙您啊!這是真的!不信您看!”說着他一指那個哨兵的胸前,那個哨兵的胸前也戴着一朵小白花。
張鐵鷗的手一鬆,再也支撐不住了,他的身體晃了晃,眼看要摔倒,何元彪連忙扶住了他。
何元彪沉聲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少帥回來了嗎?”
趙九江道:“大帥半個多月以前就歿了,只是爲了等少帥回來料理大帥的後事,一直沒有公開這個消息,現在少帥早就回來了,操辦完大帥的後事,將大帥安葬在了元帥林。”
張鐵鷗強壓着心頭的悲痛,道:“元帥林在什麼地方?少帥查出來是誰下的毒手了嗎?”
趙九江道:“元帥林在撫順城東,經過少帥派奉天交涉署日本科科長和日本人聯合調查的結果,好象是‘南方便衣隊’所爲。”
張鐵鷗一愣,“南方便衣隊”?他們是什麼人?是關內的那些軍閥嗎?這好象不大可能,大帥從關內退兵的原因,張作相在給他的電報中說過,既然大帥已經敗回了東北,關內就是那些人的天下了,他們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
想到這兒,張鐵鷗道:“現在少帥掌權了,是嗎?”
趙九江點了點頭,道:“是的,少帥現在是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兼奉天保安司令。”
張鐵鷗和何元彪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少帥子承父業,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好了,我們進城了,還要檢查一下我們嗎?”
趙九江連忙說道:“長官說笑了,卑職不敢!長官請!”
張鐵鷗笑了笑,對着何元彪和祁雲說道:“走吧!咱們進城!”
何元彪和祁雲點了點頭,三個人向城門走去,剛走出去兩步,張鐵鷗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趙九江說道:“趙排長,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關於我回到奉天的事,你不要對任何人說,告訴你手下那些弟兄們,只當沒見過我們幾個人,到了應該讓你們說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說的。你要是敢走露半點消息,小心你的腦袋!”
趙九江聞言。嚇得一縮脖子,道:“長官放心,卑職絕不吐露半個字!”
張鐵鷗哼了一聲,向前走去。
烈風在經過那個哨兵身邊的時候,看了那個哨兵一眼,嚇得那個哨兵一哆嗦,差點兒尿了褲子。
進了城之後,張鐵鷗卻沒有往帥府的方向走,到了人少的地方,何元彪不解地問道:“隊長,咱們這是上哪裡去啊?”
張鐵鷗沉默半晌,道:“還記得我們回來幹什麼來了嗎?”
何元彪道:“回來看大帥啊,順便探聽一下消息啊。”
張鐵鷗道:“對啊,可是現在大帥已經故去了,早一天去拜祭他和晚一天去都是一回事,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何元彪納悶地說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你是說害死大帥的兇手嗎?那個趙九江不是已經說了嗎?大帥是‘南方便衣隊’害死的嗎?”
張鐵鷗停下腳步,扭過頭來看着何元彪,道:“你真的認爲是所謂的‘南方便衣隊’所爲嗎?”
何元彪看了一眼張鐵鷗,又看了一眼祁雲,道:“難道不是他們乾的?”
張鐵鷗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覺得這不大可能,你想想,大帥已經退回了東北,對南方那些人還有什麼威脅嗎?他們這麼幹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何元彪想了想,道:“您說得也有一些道理,可是我們又能做什麼呢?這件事的真相連少帥都無法查清,難道我們就能查出來結果嗎?”
張鐵鷗點了點頭,道:“你說對了!要知道,少帥他們做的,還得顧着面子上的事,我相信他們也查不出來什麼,而我們卻不一樣了,我們可以暗中來查,這就是爲什麼我不讓趙九江告訴任何人我們回到了奉天的真正用意,你明白了嗎?”
何元彪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哦,我明白了!隊長,真有你的!”
張鐵鷗悲痛地說道:“大帥已經故去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害他的兇手,用那個兇手的腦袋來祭奠大帥,以告慰大帥的在天之靈,不報此仇,我死不瞑目!”
何元彪道:“隊長,你就說吧!咱們咋幹!我何元彪也和你一樣,不報此仇,我誓不爲人!”
張鐵鷗想了想,道:“還記得趙九江說過得那個交涉署日本科科長嗎?我們就從他那裡開始查!我相信他一定知道一些內幕。現在咱們先找個客棧住下,然後我去找那個日本科科長。你們在客棧裡等着我,我不回來,你們誰也不許出門。”
何元彪想了想,道:“既然這樣,我看咱們就別住客棧了,到我家裡去住吧!”
張鐵鷗道:“你的家?這好嗎?”
何元彪道:“如果您和太太不嫌棄的話,就到我那裡去住,以前我在工兵營的時候,在站前買了一處房子,您也知道,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買那處房子就是準備娶媳婦的,可是現在世道這麼亂,哪有那個心思?現在那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們就去那兒住吧!”
張鐵鷗想了想,覺得何元彪說得也對,他們三個帶着烈風住客棧裡,太惹眼了,就點了點頭同意了。
三個人來到何元彪的家。
這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平房,倒是很僻靜。
安頓好了之後,張鐵鷗獨自一人出了門。
在奉天城內一條小衚衕裡,張鐵鷗站在一個大門緊閉的院門口,擡頭看了看門牌號,確定這裡就是那個日本科科長的家之後,他悄然隱在黑影裡。
他並不認識這個科長,但是想要在奉天城打聽這個科長的家,對張鐵鷗來說,卻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他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日本科科長名叫關庚哲,日本科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一個部門,趙九江說過,關庚哲參與了大帥被害的調查,所以張鐵鷗猜想這個關庚哲一定知道一些內情。
這時,衚衕口傳來一陣皮鞋踩在水泥路面上發出的“咔咔”聲,接着,一個身影站在了院門外。
那個人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門鎖,邁步走了進去,就在他回身關門的那一刻,他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人站在門口。
他一愣,面露驚慌地問道:“你是誰?”
站在門口的正是張鐵鷗,他見那個人走進了院子,連忙跟了過來。
此刻見問,張鐵鷗摘下了頭上的禮帽,微笑道:“請問您是關科長嗎?”
“我是關庚哲,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關庚哲警覺地問道。
張鐵鷗左右看了看,道:“關科長,能不能讓我進去說話?”
關庚哲仔細打量了一下張鐵鷗,他覺得這個年輕人似曾相識,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想了想,道:“那好,你進來吧!”
進了屋,張鐵鷗看了看關庚哲家裡的擺設,看得出來,這個關科長的日子過得也很清貧,他點了點頭,對正在給他倒水的關庚哲說道:“關科長,您別客氣,我來找你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問完我就走。”
關庚哲把水杯放在張鐵鷗面前桌子上,在燈光下,他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張鐵鷗,猛然想起了一個人,驚訝地說道:“你是張鐵鷗,‘山林護衛隊’的隊長,對嗎?”
關庚哲的話讓張鐵鷗吃了一驚,但是他馬上明白了,當初他帶着“山林護衛隊”從校軍場出發的時候,有許多百姓圍觀,當中也有一些政府官員。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
張鐵鷗點了點頭,道:“關科長好眼力,我就是張鐵鷗。”
關庚哲想了想,道:“張隊長深夜來訪,有什麼事嗎?”
張鐵鷗道:“關科長,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來找你,只有一件事,希望關科長能實言相告。”
關庚哲道:“好,請張隊長明言。”
張鐵鷗道:“我想知道,大帥是怎麼被人害死的?是什麼人下的手?”
關庚哲一愣,道:“這件事我已經向少帥說過了,怎麼,少帥沒和您說起過?”
張鐵鷗搖了搖頭,道:“關科長,實不相瞞,我剛剛回到奉天,還沒有去見少帥,直接來找你了。”
關庚哲點了點頭,道:“大帥已經亡故了,這件事也已經有了結論,是‘南方便衣隊’乾的,這個在給少帥的報告上已經寫得明明白白的了。您還想知道什麼呢?”
張鐵鷗的臉色一沉,道:“關科長,我要的是實情!我想這件事沒有你說得那麼簡單。我再說一遍,我要的是實情!”
關庚哲嘆了一口氣,道:“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您還有必要再追查了嗎?”
“這就是你調查的最終結果嗎?”張鐵鷗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