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澤在秦莞頭頂一觸而收,模樣倒像是兄長在比妹妹的身量,秦莞一愣之下不由失笑,“嶽凝身量是女子中少有的欣長,我自然比她矮的。”
燕澤便道,“凝兒自小好武,想來郡主不善這些。”
秦莞便笑道,“我自是不會的,我手無縛雞之力,弱的很,倘若有郡主的身手,那我便要去做濟世的江湖神醫了。”
說着秦莞看了看外面,“孫神醫還未過來嗎?”
燕澤喊來沉香,沉香方纔去請孫慕卿來,孫慕卿從自己住的偏院過來,沒多時便到了花廳,見到秦莞來了,孫慕卿顯得十分開心,“讓殿下和郡主久等了。”
燕澤笑着搖了搖頭,幾人便進了內室,燕澤照着那日那般躺下,先用湯藥浸溼了藥巾,給燕澤敷了一炷香的時辰纔開始施針,秦莞已經不是第一次給燕澤施針,上手就十分順利,沒一會兒便讓燕澤躺着休息。
秦莞將門掩上,和孫慕卿到了外間說話。
孫慕卿看起來十分高興,“郡主,你可知道京城之中,有什麼好的建房子的匠人嗎?”
秦莞眉頭微揚,“建房子的匠人?”
孫慕卿頷首,“是呀,我最近買了一處宅子,想將宅子翻新重建。”
秦莞便有些狐疑,“爲何要翻新重建?你買的宅子很老舊嗎?”
孫慕卿點點頭,“是啊,不好住人的,所以我打算找些匠人重新建宅子,如此,以後到了京城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秦莞不疑有他,孫慕卿這般行事倒也十分合情理,秦莞想了想自己沒個頭緒,便道,“這個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不過我可以找人幫你看看。”
秦莞想找韓老伯幫忙,做這些事,韓老伯肯定十分在行。
孫慕卿眼底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謝郡主了。”
秦莞想了想,走到一旁拿了紙筆來,擡手便寫了一個地址,“這個地址,是我的一處小宅子,裡面住着以前我父親身邊的老管家,待會兒我派人去說一聲,你什麼時候想找人,只管去這裡找他便是,他會盡心幫你安排的。”
孫慕卿接過秦莞給的紙張,看了一眼紙,眉心忽的一跳,秦莞還以爲他找不到地方,忙道,“你只管讓王府的侍衛送你去,他們必定知道這裡是何處。”
孫慕卿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郡主的字跡,看着有幾分眼熟。”
這話一落,秦莞面色頓時微微一變。
死而復生,爲了怕被人認出,她將字跡特意的改變過,可筆跡乃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哪裡是那般容易改變的……這不,還是被孫慕卿看出了熟悉之處,她從前和孫慕卿相處多日,孫慕卿自然知道她寫的字是什麼樣子。
秦莞面不改色,“嗯?怎麼個熟悉法?”
孫慕卿有些遲疑的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郡主的名字和我那小師妹的名字裡面都有同樣的字,我看着郡主,便越看越覺得和小師妹像,性格脾氣,如今,連郡主的字跡,我都覺得像小師妹了……郡主莫要嫌我唐突……我真的覺得有些像……”
秦莞脣角一揚,“那孫公子看看,看看我的長相是不是也越來越像了?”
孫慕卿有些赫然,“不不,這當然是不像的。”
他小師妹畢竟已經故去,說秦莞和一個故去的人長得像多少有些不好,孫慕卿自然不會這麼說,何況這兩個人也當真是不像,孫慕卿嘆了口氣,女兒家寫字大都秀氣,這拈花小楷也很少能寫出與衆不同來,一定是他魔怔了……
“實在是抱歉,郡主莫要見怪……”
孫慕卿面生不好意思,秦莞心底卻有幾分沉重。
如此見面不相識,還要讓孫慕卿心生歉意,實在是……
“不礙事,孫公子對令師妹如此重情重義,是令師妹之福,只是佳人已逝,孫公子勿要過於傷懷,孫公子年紀輕輕,又有一手極好的醫術,何不想着多多救濟尋常病苦百姓?想來這也是令師妹之願。”
孫慕卿聽的有些激動,“郡主,你真是太瞭解我小師妹了,她就是個這樣的人,難怪我會覺得你們像……哎,不好意思,我又說這話了,大概因爲你們都是學醫的女子,所以都有一顆仁善之心,你說得對,我這手醫術不該荒廢,等我治好了殿下,我便再去北邊遊歷一番,若是能精進醫道就是再好不過得了。”
秦莞又是感動又是安慰,雖然不是沈莞,可卻能用從前的情誼影響到如今的孫慕卿,比起留在京城這樣的是非之地,孫慕卿出門遊歷治病救人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也想像孫公子這樣,可惜我是女兒家,又有身份拘束,既然孫公子覺得我和你的小師妹像,那便也帶着我這一份救急天下蒼生的心,一道去治病救人吧,不過孫公子獨身一人總是有些危險的,不如帶幾個隨從?”
孫慕卿聽的心中激昂,“好!那我便帶着郡主的心願一起!郡主不必擔心,我行走在外多時,不會出事的。”
秦莞其實還是擔心,可她這樣的身份,太過關切倒是有異,何況孫慕卿好歹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大男人,她的確不該說得太多。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秦莞便帶着孫慕卿回了內室,內室燕澤明顯醒了,等秦莞拔了針,燕澤便問道,“孫神醫的小師妹,聽聞是前任大理寺卿沈大人的千金。”
孫慕卿便笑笑,“是呀……”
燕澤聞言嘆息一聲,“可惜了。”
孫慕卿也面露兩分唏噓,秦莞倒是不喜燕澤就着這個話題問下去,便交代起了燕澤注意事項,等一切交代完畢,嶽凝便到了,嶽凝嘆了口氣,“母親在選給太子大婚準備的賀禮,這不,拉着我一道,這才耽誤了時辰。”
嶽凝前日纔跟秦莞說了賀禮的事,這不,這麼快江氏也開始爲難了,秦莞苦笑一下,嶽凝便上前去照顧燕澤,“三哥,你覺得如何?”
燕澤觸了觸自己的眼周,“這一次比上一次多了一絲刺痛之感。”
嶽凝微驚,秦莞和孫慕卿卻都面上一喜,孫慕卿急急道,“殿下,這是好事啊,絕對的好事,說明您眼睛周圍的經脈正在恢復,等恢復到一定時候,眼睛就會看得見了……”
嶽凝轉驚爲喜,連忙問道,“到重新看見要多久呢!”
秦莞和孫慕卿對視一眼,秦莞道,“得看殿下的恢復情況,好的話兩三月,慢的話半年到一年都有可能……”
嶽凝鬆了口氣,最長的時間是一年,也就是說,最多一年燕澤就能重新看見了,這實在是再好不過了,“三哥,你聽到了嗎,最多一年你就能看到了!”
這麼說着,燕澤也微微一笑,“那就勞煩郡主和孫神醫了。”
燕澤眼盲了十年,如今要是能重見天日,便也算卸下了嶽凝心頭的重擔,這個消息對嶽凝對燕澤都是極大的安慰,嶽凝扶着燕澤走出內室,幾個人坐在外面又說了許久的話,等到了下午時分,秦莞告辭回了侯府。
一回忠勇候府秦莞就派人去韓老伯那邊交代了一聲,韓老伯得了秦莞的消息,立刻讓二寶去了一趟鋪子,沒吩咐韓棟,反倒是找了別的掌櫃,如此一吩咐,自然得了人手,第二日一早,孫慕卿便上門了,得知孫慕卿要修建的宅子就在隔壁街上,韓老伯十分驚訝,然而秦莞吩咐過,韓老伯便問了孫慕卿所需,很快爲他尋到了人手,加上韓老伯距離近,他便主動提出幫忙看着宅子的修建,孫慕卿沒想到韓老伯如此願意幫忙,立時千言萬語感謝。
第二日,韓老伯便去了孫慕卿的宅子查看,這一看,韓老伯方纔知道孫慕卿買的竟然是從前的沈家宅子,韓老伯在京城,自然也是知道去歲的事的,心中還以爲孫慕卿被人誆騙了,誰知一問,孫慕卿卻說是他自己的注意。
這一下便是韓老伯不懂了,然而孫慕卿是秦莞的朋友,韓老伯也不敢怠慢,只有些遺憾孫慕卿買錯了宅子,本想將此事告訴秦莞,然而秦莞也沒交代別的,韓老伯便沒說。
秦莞沒去過問此事,只留在侯府幫着胡氏準備秦朝羽大婚的事,眼看着就快要到六月底,整個侯府越發的打起了精神,而京城的勳貴,和遠在其他地方的官員,也都早早的往京中送禮來,婚期還沒到,一擡又一擡的大禮已經送到了侯府之中。
秦朝羽要嫁給太子,以後的忠勇候府除了這侯爵之外,還是皇親國戚,秦朝羽會是未來的皇后,她剩下的孩子會成爲太子,如此,這可是下下一任皇帝的外家,能不現在就討好麼?!
秦莞幫着胡氏收禮造冊,而要做新嫁娘的秦朝羽卻是什麼都無需做的。
中間秦朝羽再進宮了一次,皇后和太后賞賜了不少東西,也算全了她這個未來太子妃的臉面,如此,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六月二十八這日。
既然是太子大婚,和尋常百姓家中的禮節便不同,除了聲勢浩大之外,規矩和禮節也格外的多,前一夜便有宮中嬤嬤宮女和禮官入住了侯府,第二日一大早,秦朝羽一早就裝扮好,一應程序,全都不需要侯府自己人操心,二十多個宮女伺候秦朝羽一個人,所有的穿戴都要按照太子妃的品階和宮中的規矩。
這樣的陣勢,自然將前來祝賀的夫人們震了住,秦朝羽還沒出門,這侯府皇親國戚的排場便擺了出來,連那些貴婦人都沒資格和秦朝羽說話,秦莞和回來參加婚宴的秦霜就更是了,眼見得秦朝羽的院子人滿爲患,秦莞便帶着秦霜回了松風院。
出嫁短短一個多月,秦霜卻已經微微胖了一圈,秦莞本來對她有些擔憂,可看她整個人白胖了回來,眉宇之間盡是初爲人婦的嬌態,便也放下了心來。
一回到松風院秦霜便道,“上次回門只短短坐了片刻,如今咱們可能好好說個話了,今日八妹一出嫁,府中便只剩下了你一個人,你可想過你的婚事如何辦?”
秦莞笑,“你放心吧,我有數,我看薛公子待你極好……”
這麼一說,秦霜面上便是一紅,她如今做了薛夫人,身上的穿戴都和從前不同,光看這些,就知道薛青山沒有虧待她,秦霜面色紅紅的道,“相公待我的確不錯,這麼一個月,公公婆婆也沒有爲難過我,從前我便想着,嫁的不好便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如今嫁對了,卻也是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不過兩種完全不同罷了。”
秦霜這麼說,秦莞自是放心,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面忽然響起了鞭炮鑼鼓的聲音,秦霜連忙拉了秦莞出去看,這一看,卻是看到外面華蓋儀仗林立,宮中的侍婢執着宮燈,從正院的方向一路排到了秦朝羽的院子門口,禮官高聲在院門口唸着賀詞,外面的勳貴夫人們靜悄悄的一聲兒都不敢出,前來喜宴的賓客大都是婦人和各個勳貴家中的小輩,因今日宮中有喜宴,所有的朝臣和位置高的老臣都要入東宮赴宴。
人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秦莞和秦霜依稀看到了一道俊朗的着大紅色喜服的人站在院門外,自然是太子燕徹無疑,秦霜有些遺憾不能近距離的看,她雖然出嫁,秦莞卻沒有,也不好擠到人堆裡去,秦莞看着太子的側影,忽然就想到了此前嶽凝說的話,她說太子原來是個喜歡養鳥雀的人……
今日乃是太子大喜,可他站在衆人的目光之中,身上仍然籠罩着一股子沉鬱之氣,秦莞看着他這樣子不由有些懷疑,這樣的好日子都難得雀躍歡喜起來,當真是個有心情養小寵的人?又或者,太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其實此刻心底也笑開了花?
秦莞兀自想着,卻又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好笑。
太子肩負着整個大周,他身上的氣質由內而外,哪有自己想的哪般內外不一,隨即秦莞嘆了口氣,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太子這個位置坐的也不容,秦朝羽別的不會,可在宮廷之中行走卻是遊刃有餘的,得此良配,太子想來還是滿意的。
秦霜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全太子的身影,不由有些氣惱,然而她也不想扔下秦莞去看熱鬧,便也消了這心思,嘆了口氣道,“啥也看不着,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莞大致也瞧過了,一直等着前面的典禮完也覺無趣,點了點頭轉身往松風院去,她剛轉過身,不遠處的燕徹彷彿有所感應似的轉過了頭來。
燕徹看到了一抹月白裙裾的側影,雖然只看到了飛揚出弧度的裙裾,可燕徹莫名就是確定那個人就是秦莞,目光一晃,燕徹腦海之中忽然想起了另外一抹淡青色的影子。
那是前歲的冬日,細雪紛揚,那人着一襲青衫蹲在白皚皚的雪地裡,她皓然的掌心躺着想飛出去卻又墜地的金雀兒,於是將她的掌心襯托的更加潔白如玉,她的手指細長猶如削蔥,在金雀兒翅膀上打了個小小的結,她輕聲細語,唏噓鳥兒被困高牆的命運,好似掌心躺着的不是渺小的鳥雀,而是個被命運所困的人一般,燕徹聽到了她的話,根本沒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溫柔的女子,她那無奈憐惜的語氣,彷彿也在感嘆身在皇室的他一樣……
那溫柔的話成了他夜裡夢魘之後的治癒良藥,進而讓他做了一個皇后不喜卻無法反駁的決定,可最終,命運又一次站在了自己母后那一邊。
“殿下……”
“殿下,您該進去接太子妃了!”
禮官叫了兩聲才讓燕徹回神,燕徹面色一肅,大踏步的進了院門。
------題外話------
今天是中秋節哦~祝大家中秋節快樂團圓美滿安康如意!愛你們!也謝謝送禮物的各位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