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快行,等到了京城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秦莞先去了安陽侯府,通稟了一聲嶽凝便出來了,爲了顯得真切,嶽凝陪着秦莞往忠勇候府而去。
馬車上,嶽凝道,“這幾日你都去了哪裡?”
秦莞便道,“聽聞蒼山縣有一位老神醫,我去尋訪了,卻沒有尋到。”
嶽凝看着秦莞,片刻之後搖了搖頭,“算了,你若是想告訴我,你自然會說,你若是不想告訴我,那我問了你也只會搪塞我,我姑且信了你的話吧,你總有你的理由。”
秦莞忽然離開京城多日,卻還要瞞着秦述,若真的是去尋訪神醫,爲何要瞞着秦述呢?因此,秦莞這話她斷然是不會信的。
秦莞微微一笑,也只有嶽凝能如此信任於她了!
秦莞便抱了嶽凝的胳膊,“我離開這幾日,怡親王世子殿下的眼疾如何?”
嶽凝忙道,“還是那般,孫神醫十分盡心,你放心吧。”
秦莞點了點頭,“好,我明日再過去給他施針,那這幾日京城之中有出什麼事嗎?”
嶽凝眼珠兒一轉,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吧,太子的婚禮將近,成王下個月,都在準備婚事,朝臣們也一切如常,不過你知道我的,我也不太關注這些。”
秦莞微微頷首,心底卻遠不如面上看到的這般平靜。
去年這個時候,正是晉王案子案發的時候,瑾妃是皇上極爲寵愛的妃嬪,而晉王更是皇上的長子,這兩個人同時牽涉到了一樁案子當中,登時震驚朝野。
晉王被囚,父親受皇命查證此事,本來只是一樁兇案,可後來晉王倒臺,京城之中的變故卻不少,朝中許多人被牽連進了晉王案中,爲晉王說話的,幫晉王求情的,最後都沒有好結果,舊的官員被貶,便要有新的官員上去,讓自己人佔到了位置,便等於手中又多了一份權力,既是如此,那太子和成王,誰纔是幕後推手?
秦莞心中思緒萬千,待和嶽凝回了侯府,胡氏不由十分歡喜,秦莞是半個自己人,嶽凝卻身份尊貴,秦莞和嶽凝在前院吃了一會兒茶,秦莞只言這幾日陪着太長公主,胡氏倒也並未生疑心,坐了一會兒,秦莞帶着嶽凝回了松風院。
如今的侯府一片新氣象,嶽凝一路走來便笑道,“說起來這幾日京中倒也有幾件好玩的事情……”
秦莞忙問,“何事?”
嶽凝笑道,“太子和成王大婚,可是難得一遇的機會。”
秦莞不解,嶽凝道,“皇上十分痛恨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所以這麼多年來太子和成王縱然想拉攏人心,也不敢明着坐,而底下的人想奉承,也是不敢隨便往上湊的,一個不好,還要給太子和成王惹麻煩,而這幾年,太子和成王也沒有什麼大喜事,大家便沒找到送禮的由頭,逢年過節的,傳聞皇上安排了眼線,大家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這一會,兩位殿下大婚,卻是能正大光明的送了,不僅要送,還要不落於人後,不過這也要看情況,有些人急功近利,卻沒什麼腦子,只管將價值連城之物往太子和成王府中搬,如此既招眼也愚蠢,而有些老奸巨猾的,便知道‘藏禮’,表面上看着送了一尊玉觀音,可那玉觀音裡面卻藏着東海夜明珠,表面上看着送了一卷尋常古畫,可那裡面真正的畫作,卻是前朝畫中聖手所爲,是兩位殿下心儀已久的……”
嶽凝笑道,“前兩日二哥說他上面的主事也在想送什麼禮,聽說太子喜歡小葉紫檀,那主事便將自家一塊家傳的小葉紫檀獻了出來,卻又覺得佛像太過尋常,便不知道叫人雕刻成什麼,後來偶然得知太子喜歡鳥,便叫人雕了一隻鷹……”
嶽凝本是當做玩笑話講的,秦莞聽着卻心中微動一下,太子喜歡鳥?
“太子殿下喜歡鳥兒?我怎麼不知道?”
嶽凝道,“你何曾關注過太子?二哥說,這個兵部主事爲了打聽這些,特意花了不少銀子找了不少門路,這些消息,都是從宮中的太監宮女手中買來的,據說是真的。”
秦莞倒是真的不太關注太子,不過太子的性格,似乎不是個喜歡逗鳥玩樂的?秦莞心底生出幾分疑問來,太子給她的感覺十分沉穩,甚至沉穩到了深沉陰鬱的地步,她想不通太子養了鳥雀是什麼樣子……
“這次兩場大婚接的很近,朝中百官也真是十分爲難,如今啊,朝中無事,朝外卻熱鬧的緊,一場大婚就折磨人了,更何況是兩場,大家都不喜歡和別人送重複,可要找到兩件獨一無二的寶貝,可真是難上加難。”
秦莞聽着嶽凝的話便覺艱難,幸好她不需要考慮這些。
想到這一點,秦莞忽然想到了秦湘,因爲秦湘,忠勇候府和成王府關係緊張,而秦朝羽出嫁之後,忠勇候府便是明明白白的太子黨了,到時候,多半會準備一份平淡無奇的禮物給成王送去,成王和馮沉碧的大婚在七月十九。
七月十九……真是個巧合的日子。
嶽凝離開沒多久,秦莞就又出了門,她到了西邊的宅子。
韓老伯沒想到秦莞忽然來,帶着二寶十分欣喜,秦莞便道,“韓老伯,我們的鋪子有許多,是否摸得清城中官員人情往來?”
秦逸得的家產不少,如今這些都是秦莞一個人的了,鋪子多了,少不得要和官員打交道,且鋪子裡的生意來來往往,掌櫃的對哪些人在自家買了什麼,準備做什麼,都有個大概的數,果然,韓老伯點頭道,“別的不說,小姐手底下的金樓,就能知道一年四季京城諸位夫人們的人情往來,小姐想知道什麼?老奴待會兒去一趟鋪子交代一聲便可。”
秦莞沉吟一瞬,“我想知道的這個人,是朝中三品大員,你不必大肆查問,儘可能不打眼的知道大概的動向便可,若是查不出來也沒什麼。”
韓老伯連忙點了頭,隨即一臉嚴肅的看着秦莞。
秦莞頓了頓道,“我想知道大理寺卿李牧雲近來都購置了什麼,關於這個人,告訴我的越多越好……”
秦莞雖然沒有專門的情報網,可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商人的眼也可四通八。
韓老闆父子是秦府的舊臣,本就眼界極廣,又在京城之中操持秦逸的產業多年,自然不是一般商人可比。
一聽是大理寺卿李牧雲,韓老伯面色更爲凝重一分,顯然是知道這位是什麼人物的,秦莞見此心中輕鬆幾分,韓老伯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她多言,正好!
秦莞從宅子離開,上了馬車卻吩咐白櫻駕着車繞到另外一條街去,那條街上,正是沈府的舊宅,馬車緩緩而動,秦莞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了破敗的沈府門楣,這裡着過火,又是罪臣舊宅,即便官府想要發賣也沒人賣。
盛夏時分,暑氣分明熱的人大汗直流,可秦莞卻覺心底一陣陣的犯涼。
下個月便是七月,時光猶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就要一年了,這一年,終於讓她有了幾分謀劃的餘地,再不似剛剛死而復生那般絕望無助,孤苦無依了。
落下簾子,秦莞並沒有讓白櫻在舊宅旁停下來,馬車錯門而過,很快就離開了這條舊巷子,出了巷口上主道,馬車匯入來往的人流之中,沒多時就離了巷子很遠。
而秦莞剛走,孫慕卿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沈府的舊宅之外,一旁站着一箇中年男子,道,“公子,這就是你找的,前任大理寺卿的府宅了,這宅子許多年沒有人了,你看看就走吧,別惹上什麼是非。”
孫慕卿溫和一笑,“多謝您了,我只是隨便看看,不會惹是非的。”
那男子乃是個路人,孫慕卿給了錢才帶他來找的,那男子對着孫慕卿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孫慕卿看起來太傻了,孫慕卿卻又拉着他道,“這個宅子,現在能買下來嗎?”
這男子面色幾變,“公子啊,能買當然能買,但是這宅子被大家叫做凶宅,這家人都死光了,這裡還着過火,公子,你便是有錢,也別買這宅子吧,這京城哪裡買不到好宅子?”
孫慕卿道,“這宅子,如今是被羈在官府手中?”
男子點了點頭,看着孫慕卿美滋滋的樣子,搖了搖頭,“哎,公子執意要買,我也不會說什麼,我先走了。”
孫慕卿點了點頭,男子轉身便嘆了句,“人傻錢多!”
……
……
第二日一早,秦莞便到了怡親王府。
小奴一路將她帶到了花廳,可還沒走到花廳之外,秦莞便聽到了一陣清寂的簫聲,這樣大清早的,秦莞沒想到府中有人弄簫,她腳下頓時一頓。
清晨的盛夏涼意習習,這簫聲卻比涼風還要清寒些,縹緲而低沉的曲調之中,有着濃到化不開的寂寥,弄簫之人彷彿被什麼困住卻無能爲力,空有一身的抱負卻沒法子施展,秦莞聽了片刻,她知道弄簫的人是誰了。
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時間,那簫聲才渺渺停了,秦莞這才進了花廳。
一進花廳,秦莞便看到了一道廣袖臨風的白色身影,燕澤眼上敷着白色的絲帶,人站在西廂窗前,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他那模樣卻像是正在欣賞窗外的風景一樣,若非剛剛聽到了簫聲,否則秦莞還真的以爲燕澤就是表面上的這般落拓瀟灑。
秦莞福了福身,“拜見世子殿下……”
燕澤似乎早就知道秦莞來了,微微一笑,“讓你見笑了。”
秦莞連忙搖頭,可隨即才反應過來燕澤看不見,於是又道,“怎麼會,殿下的簫聲悠遠綿長,很是動聽。”
燕澤一笑,轉身朝向秦莞的方向,“郡主是什麼樣的人?”
秦莞眉頭一挑,一時沒有明白,燕澤便溫潤的道,“凝兒的樣子我還記得,如今她長大了,應該比以前更有棱角了些,我聽她說話,只覺幹練中又有幾分小女兒態,只怕還是和幼時那般,孫神醫說話之時語聲猶如碎玉,笑音溫純,我便猜他是個十分俊逸可親,又單純良善的人,所以我在想,郡主又是什麼樣的人。”
秦莞聽完便明白了過來,燕澤看不到,便知聽聲音想象這個人的模樣,秦莞心中有些唏噓,面上卻道,“那殿下以爲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燕澤便道,“郡主語聲猶如清泉過石,尋常語氣溫婉清靈,可給人治病的時候,語聲卻老成冷靜,我猜,郡主是個十分執着堅韌之人,表面看着柔弱猶如嬌花,可心底,卻是常人難以企及的自持沉靜,這一點,倒是和凝兒相反。”
秦莞不由笑了,燕澤眼盲了這麼多年,聽音辨人的功夫很是不錯,她的確會給人外表溫柔婉約之感,可見識過她驗屍的人,都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性子,至於嶽凝,卻是典型的外剛內柔,燕澤雖是眼盲,可心中的眼睛卻是亮堂。
“殿下形容的對不對,就等殿下眼睛好的時候自己看吧。”
這話是鼓勵,燕澤微微笑了,“郡主很有信心?”
秦莞便道,“十足的信心不敢說,可我相信,上蒼不會對殿下那般殘忍,從前的時光就算了,往後,殿下只會越來越好。”
燕澤笑意微深,“郡主一定是十分美麗的人。”
剛纔燕澤卻沒提到過她美不美的問題,秦莞便“哦”了一聲,“何以見得?”
燕澤往她這邊走了幾步,走到了距離秦莞三不之遠的地方,秦莞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卻見燕澤忽然擡起了手來,他的手在空中探尋着,忽然觸到了秦莞的頭頂,燕澤頓時笑開,“我知道了,郡主只比凝兒差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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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小bug改了哦o(╯□╰)o嘆息,這兩天真是累慘了,你們明白忽然被抓去給一個沒說過話的姑娘做伴娘的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