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道:“二十四年前那場疫病,很多和林成照一起在安平縣行醫的醫者其實很早便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只是他們都不想節外生枝,也就沒有深入去查這件事。
但天逸館的周當家和林家有一些私仇,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追查這件事,並把他的懷疑告訴了我,我前幾天去安平縣,就是想找當初跟在林成照身旁的兩個管事瞭解情況,誰料我剛去到安平縣,其中一個管事就被人殺害分屍了,指使人殺死那個管事的,便是林成照。”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徐靜說,姚少尹也明白了,他眉頭微微一蹙,道:“如果徐娘子是前幾天就把另一個可以作爲證人的管事監視了起來,林成照理應那時候就知道二十四年前那件事瞞不住了,但爲何,他一直到今天才要逃離西京?”
聰明人在意識到情況不對的時候,都會立刻逃離。
而林成照能把這樣一個滔天大罪隱瞞了這麼多年,絕對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了。
徐靜冷笑一聲,道:“那當然是,他原本以爲自己還有倚仗了。”
姚少尹一愣,立刻想起了,廣明堂背後的人可是江家!
這件事,在朝堂中已經不算什麼秘密了。
江家想要藉助廣明堂奪下給軍隊供藥的資格,定然不能容忍他出什麼事。
林成照正是以爲江家會幫自己,纔沒有在第一時間逃離!
而林成照今天突然倉促地想逃離西京,難道是因爲——江家不願意幫他,江家拋棄他們林家了?!
一下子想通了所有關竅,姚少尹不禁脫口而出,“那林成照確實沒必要讓施文峰投毒啊!”
自己家都自身難保了,更不可能繼續和徐娘子扶持的杏林堂競爭。
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給杏林堂添堵?
徐靜冷聲道:“沒錯,而且以他如今的情況,多一個罪名或少一個罪名,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沒有必要騙我們。
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不是他。”
一瞬間,大家心中都冒出了一個疑問——不是林成照指使的話,又是誰?
姚少尹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湊到徐靜耳邊,低聲道:“徐娘子懷疑的,不會是江家……”
他方纔才倏然想起,江家如今跟徐娘子,也是競爭關係啊!
而且,說實話,在他們這些外人看來,徐娘子他們突然在江家已是籌謀了這麼久的事情中橫插一腳,多少有些不厚道,江家氣不過,想辦法報復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心底裡自然不希望這件事是江家做的。
畢竟,他的上峰江兆尹,就是江家的人啊,若這件事真的是江家和徐娘子的鬥法,他一個小嘍嘍夾在其中,怎麼想怎麼可憐!
徐靜卻又冷聲道出一句,“也不是江家。”
姚少尹一怔,剛要下意識地問出爲什麼,一個衙役突然匆匆跑了進來,大聲道:“稟報姚少尹,施文峰……施文峰的屍體被發現了!”
衆人的臉色猛然一變。
姚少尹哪裡再能顧得上其他,沉下一張臉道:“說一下具體的情況!”
“是,方纔有個郎君過來報案,說他今天早上和友人在小東江邊釣魚的時候,釣上來了一具……屍體,他嚇了一跳,立刻跑來了府衙報案,小人和幾個弟兄過去看了,確認那具屍體就是失蹤的施文峰!”小東江在西京靠北邊,而施文峰租下的房子在西京的東南邊。
他通過地道逃離後,竟是沒有離開西京,而是去了北邊的小東江!
姚少尹沉聲道:“立刻過去看看!”
因爲投毒的事已是基本確定了和徐靜他們無關,這會兒又出了命案,姚少尹頓了頓,轉頭看向徐靜道:“徐娘子可願意協助我們偵查這個案子?”
徐靜自是沒有不願意的道理。
幾人很快到了發現屍體的地方,卻見這裡遠離小東江的碼頭,附近都是尋常百姓的住宅,遠沒有碼頭邊那般熱鬧繁華。
發現了屍體的劉郎君和他的友人曹郎君還站在那裡,姚少尹到了後,不急着去看屍體的情況,看向他們問:“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平日裡,你們可是經常來這邊釣魚?這裡附近,來的人可多?”
這兩個人中,曹郎君看着比較外向,走前一步回答道:“小人……小人和劉郎君是好友,又同有釣魚的愛好,因此時不時就會相約一起來這裡釣魚。這裡因爲遠離碼頭和街道,環境比較清靜,很多人都喜歡來這裡釣魚。
但也因爲這裡不在大街附近,平日裡來這裡的人不多。
今天中午吃完飯,我和劉郎君便來了這裡,屍體……是在申時正(下午四點)左右發現的。”
姚少尹點了點頭,便帶着徐靜到了不遠處的屍體旁。
卻見施文峰身上還穿着昨天那套藍灰色衣服,徐靜帶好手套和麪罩後,蹲在他身邊,先是大致檢查了一下他的屍體,沉聲道:“死者屍體已是完全僵硬,屍斑按壓不會褪色,判斷死者已是死亡至少六個時辰以上,如今大約爲酉時二刻(下午五點半),而死者是昨天下午回到家後失蹤的,他的死亡時間應是昨天回家後到今早卯時(凌晨五點)左右。
因爲平日裡來這裡附近的人比較少,要找到剛好見到兇手行兇的證人的可能性不大。”
一旁的一個衙役突然道:“很有可能,正是兇手選擇了這個地方,他讓施文峰來到這裡,殺死了他。”
這裡怎麼看,都是一個十分適合殺人的地方。
另一個衙役立刻道:“殺死施文峰的十有八九是指使他投毒的人,那……他怎麼知道施文峰能逃出自己家?”
在知道讓施文峰住進那個帶地道的院子的人是林成照後,大多數人都覺得,那個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不可能知道施文峰能通過地道逃離自己家。
畢竟施文峰沒有把那個地道的存在告訴那個人的必要,如果那個人不知道地道的存在,對於施文峰來說只會是一件好事。
他跟那個人又不是什麼交心的好友,兩人嚴格來說,關係微妙又危險,施文峰不是什麼傻白甜,他定然知道自己事成之後有被人殺人滅口的危險,而地道的存在,便是他保命的底牌。
那兇犯,又怎麼會知道他逃離了自己家?並讓他來到這裡,把他殺死?
衆人面面相覷片刻,很快有人輕吸一口氣,道:“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是施文峰主動聯繫了兇犯,二是,那個兇犯……一早就知道了那個地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