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少尹微愣。
林成照承認了施文峰是他的人,卻說他投毒的事不是他指使的。
正常人聽起來,都會覺得他在狡辯。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衙役立刻道:“林當家,你可是當我們是傻子?你是想說,是別的人找上了施文峰收買他去投毒?那個人找上的人剛好就是你的人,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林成照臉色煞白,咬牙道:“真的不是我……”
“確實不是他。”
一個清冷淡然的女聲響起,在場所有人頓時都訝異地看向了突然開口的徐靜,一時以爲自己幻聽了。
徐靜頓了頓,道:“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確實不是他。”
姚少尹眉頭微蹙,“徐娘子,如果你覺得林當家不是那個幕後主使,又爲何把他……咳咳咳,先前又爲何跟本官說,他有很大嫌疑,讓本官去抓拿他?”
他原本以爲,林成照說的話,在場最不可能相信他的人,就是徐靜。
否則,她爲何不惜先斬後奏,也要把人抓過來?
徐靜嘴角一扯,道:“誰說,我建議把林當家抓過來的原因,是因爲施文峰的案子了?”
姚少尹微愣。
林成照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一臉絕望懇求地看着徐靜。
徐靜卻看也沒看他,冷聲道:“程曉方纔告訴我,我的人去抓拿林當家的時候,他已是收拾好了東西,帶着家人準備逃離京城,若我的人晚去一步,他可能已是跑了。
只是命令施文峰在我們杏林堂的藥湯中投毒,他沒必要走投無路一般帶着全家人狼狽逃離京城,何況,那時候,府衙甚至連投毒的人是誰都還沒找到。
他之所以逃跑,不是因爲施文峰投毒的事,而是因爲另一件更罪孽深重的事情——二十四年前,那場席捲了西京附近三個州的疫病,是他一手造就的!”
徐靜話音剛落,一臉頹然彷彿墜入了無底深淵的林成照就突然詐屍一般厲吼道:“我沒有!你這賤人在污衊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徐靜卻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沒理會他說的話,輕呵一聲道:“林成照,若你不是知道自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也不會放棄偌大的基業逃跑罷。
當年,協助你犯下這等滔天大罪的朱順錫已是全部招了,他說,那時候的你有着無上的野心,不甘心自己的廣明堂只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館,因此買通了當年那三個州的幾家米鋪的夥計,讓他們在賣出去的米里面下毒,不知情的百姓吃下了有毒的米,就會食物中毒,然而因爲同一時間食物中毒的人太多,很多人便誤以爲這是一場可怕的疫病。
這場所謂的疫病的罪魁禍首是你,自然也只有你知道要如何治好這種病。你因此研製出了那場疫病的特效藥,獲得了無上的榮光和名聲,你的廣明堂也如你所願,短短几年間就一躍而成了大楚最大的幾個醫館之一。
先前你收買的那幾家米鋪的夥計,後面自然也被你用各種手段殺人滅口了。只是,朱順錫和楊紹也不蠢,他們看到了那些夥計的下場,難免會有脣寒齒亡的擔憂,因此,他們偷偷把當年你和那些夥計互通的一些信件保留了下來,想着日後若你要對他們下手,他們好歹有個自保的手段。
這些年,你把自己對他們的忌憚和惡意都牢牢地藏在了心底裡,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仁慈寬厚、甚至有些懦弱的東家,也成功地瓦解了他們對你的警惕,因此,楊紹纔會那麼輕易地中了你的計,被你買通的殺手奪去了性命,他甚至連自己藏了這麼多年的保命手段都來不及拿出來!”
隨着徐靜的話落下,林成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鬢角的頭髮早已是被汗水浸透,混身抖得彷彿隨時要散架,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下意識地、無意義地重複着“不對”兩個字。
府衙裡的人早在徐靜說出二十四年前那場可怕又詭異的疫病是林成照一手造成後,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都無法完全消化徐靜這番震撼人心的話。
老天爺,他們哪裡知道,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投毒案查着查着,竟然和二十四年前那場轟動大楚的疫病牽連在了一起!
徐靜見林成照還算有些自知之明,沒有繼續無謂的反駁,冷笑一聲,道:“朱順錫見到了楊紹被你這般殘忍的殺害,知曉即便自己偷偷留下了當年的信件,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所以,他毫無保留地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給了我們,還把當初偷偷留下的信件也一併交給了我。
我今天,已是讓人把朱順錫和當年的信件一併帶了過來,待會,我就會把這一切以及你,移交給西京府衙,林成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當年犯下的罪孽,是時候該償還了!”
隨着徐靜最後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落下,林成照頓時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一下子跌落在地,軟成了一灘毫無生氣的爛泥。
姚少尹這會兒,也終於反應了過來,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眼睛有些發紅地瞪着面前的林成照,“當年那場疫病,竟是因爲你!”
當初,爆發疫病的三個州就在西京附近,姚少尹的老家恰巧就在其中一個州,他的大兄和大嫂,就是在那場疫病中沒了。
而那時候他去了別的州求學,恰好避開了這一場噩夢。
他哪裡能想到,他的大兄和大嫂不是被疫病奪去了性命,而是被人殺死的!殺人兇手,此時就在他面前!
他不自覺地狠狠咬緊牙關,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這個罪魁禍首千刀萬剮,直到牙齦被咬得生疼,纔算勉強找回了一絲理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嗓音微顫道:“這件事,本官知曉了,本官待會,就去向江兆尹稟報此事,務必要重新徹查二十四年前那場疫病的真相!”
說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轉向徐靜啞聲道:“徐娘子是什麼時候知道,當年那場疫病是他造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