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的信鴿系統,還很簡陋,現在只有了大都和揚州,大都和窯廠之間的往來,還根本無法形成網絡,所以,他在窯廠,只能回到大都,才能給揚州回信。
不過,由於他還不知道信的內容,即使是在窯廠,也無法給揚州回信,他已經讓韓雪提前打開信看了,他也不知道,當韓雪打開之後,眼神中無法抑制的驚訝,感動,嫉妒,肉麻,天,這種內容,被自己看到了,究竟還給不給風哥看?
“風哥卿卿如唔,時光荏苒,一別數月有餘,玉寒每日,在煙雨樓前,眺望遠處的江面…”
這是一封情書,一封藍玉寒給風哥的情書。
如果不是信鴿的竹管塞不下太多的紙張,恐怕藍玉寒洋洋灑灑地能夠寫數張紙。
她本來以爲,揚州出了什麼大事,所以,才緊急使用信鴿,來傳遞消息,她哪裡知道,是藍玉寒太想念風哥了,所以,就寫了這麼一封信,讓信鴿帶了過來。
本來韓雪早就想拆開了,幸好,她還是先問了風哥,得到了風哥的答覆之後,才動手破壞了火漆,否則,風哥肯得得生氣。
即使是這樣,好像,也不太好吧。雖然韓雪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給了風哥,而自己和藍玉寒兩人,都是風哥的人,而且,藍玉寒做大,她做小,她心裡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但是,現在看到了藍玉寒給風哥肉麻的情書,還是有些,羨慕嫉妒恨啊!
怎麼辦?要不要把這封信給風哥?韓雪猶豫了。
不過,風哥明天才能回來,她還有足夠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很爲難的問題。
…………
一股陰風吹來,薛婉瑜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她自己沒辦法挪動身子,只能用雙手,捂在自己的胸前,希望這樣,可以更加暖和一點,雖然實際上,效果很有限。
渾身依舊冰冷,而薛婉瑜的心,更加冷,或者說,她的心,已經死了。
薛婉瑜沒有想到,一直被她尊敬的乾爹,居然能夠如此不顧親情地將她賣掉,賣給了一家大戶做了填房。
她並不知道乾爹在揚州城幹了什麼事,只是聽乾爹說道,是陳風勾結官府,嫁禍百花樓,於是,薛婉瑜就跟着乾爹,離開了百花樓,離開了揚州城。
所有的細軟,都帶上了,但是,百花樓的很多不動產業,是沒法帶走的。而一路上來,消費也很大,到了保定路,他們的盤纏就不多了。
薛婉瑜沒有想到,爲了湊盤纏,乾爹會無情地將自己賣掉。
回首往事,難道,真的是一個夢嗎?
薛婉瑜被賣給了保定路的一家李姓大戶,雖然是個填房,如果有吃有喝,也就算了。
但是,薛婉瑜之後才發現,相比逃亡時的生活,她現在的日子,更加豬狗不如。
她嫁給的,是大戶家的唯一的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現在已經三十多歲,卻身體有病,一直都臥榻在牀。
算命先生來看了之後,說需要再娶一個,沖沖喜,有可能就好了。
但是,第一任妻子結婚不到半年就死了,再加上現在這個兒子也一直有病,所以,任憑媒婆四處說媒,也沒有人家同意。而算命先生給的期限,有非常緊迫。
就在這時,一個外地人說要將自己的女兒嫁了,李家婆婆再一看,模樣還挺不錯,立刻就同意了,當場交了銀子,花轎就擡了回來。
而回去之後,李家人才發現,他們娶回來的,居然是兩腿殘疾。當時只看了一眼,模樣不錯,就滿意了,而再擡上花轎,也沒有動彈,因此,他們知道現在才發現。
這下,他們惱了,當下李家婆婆,用藤條將薛婉瑜抽得死去活來,而再去找那個外地人,早已經不見蹤跡。
認命吧,當晚就是洞房花燭之夜,薛婉瑜在腦海中想象過無數遍的景象,居然是這天晚上的樣子,那個有病的夫君,根本就沒有上了她的身子,只是在一旁呵呵地傻笑。
薛婉瑜的心,從那個時候,就真正地死了。
而沒過多久,這個丈夫終於熬不住,一命嗚呼了。
昨天,這個墓坑被挖好了,隨後,薛婉瑜就被擡到了這裡,然後,下了墓坑。
剛開始的時候,薛婉瑜還以爲,這是要將自己陪葬了,後來,才被告知,是要煖墓兒。
煖墓兒,即暖墓也就是在死者入葬的前一天夜裡,家中去人在墓坑裡過夜,旨在用活人的熱氣,驅走墓中的寒氣,讓死者安穩舒適地長眠其中。
在南方,流行的是火葬,而北方的漢人,許多更加重視土葬,入土爲安。
薛婉瑜一個人,被留在了冰冷的墓坑內,聽着外面響了一夜的大風,感受着四周的寒意,還好,沒有下雨。
她的性格,也已經變了很多,更加沉默,更加習慣於忍耐,要是放在以前,獨自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她肯定是受不了的,但是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恐懼的。
當死亡已經不再有威脅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能夠再打動她的了,對於薛婉瑜來說,現在活着,和死亡沒有什麼分別。
死,有的時候,是更好的解脫方式,她現在之所以沒有選擇自盡,就是還有一個疑問,乾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想親口問一問。
天亮了,又等了一個時辰,遠處,終於響起了一陣哀樂聲。
送殯的隊伍,終於來了。
李家是個大戶,這次,葬的又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在悲哀之中,葬禮的規格,那也是相當高的。
李家的各個親戚,就已經湊了幾十人,而專門僱來披麻戴孝的,就有十幾個。
沒有子嗣,那就只能是找人來臨時客串,幾個遠房親戚家的子女,接過了這個任務。
最前面的,是開道鑼。接着,兩人推着紙糊的“引路王”一對,高兩丈,身披鎧甲,腳下裝有木輪。接着,是四個人擡着的銘旌,香幡、筒幢、金執事,這些排場之後,是八個吹哀樂的人,接着,是十六人擡着的棺材,再後面,是哭哭啼啼的數十人的隊伍,兩邊還不時地有人撒紙錢。
一路上,不斷有人指指點點。
“唉,李家這次,可是斷了後了。”
“李家爲富不仁,去年,還將佃戶孫老頭逼得差點自殺,活該啊。”
“對,就是,老天爺可在上面看着呢,人不能做壞事。”
他們正說着,就看到李家的婆婆一轉頭,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立刻住了嘴,他們很多人,都是李家的佃農,雖然恨得要命,卻不敢當面說什麼。
祖墳離得很遠,擡棺材的槓夫們換了兩撥,纔來到了祖墳上,這裡離官道不遠。
“先把她拉上來。”李家婆婆說道。
立刻,兩個男丁上來,拉起了木棍上的繩子。
墓坑挖得很深,昨天薛婉瑜被放下去的時候,就是在腰間吊了一根繩子,而在墓坑上面橫着搭了一根木棍,這樣,以木棍爲軸,繩子放下去的時候,可以控制速度和力度。
隨着繩子被拉動,薛婉瑜感覺到腰間一股力道傳來,她的身子,就飛起來了。
空中飛人,當初,就是因爲這個動作,她斷送了自己的前途,現在,這個感覺,再次傳來了,她的心中,還是多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看着被從墓坑裡拉上來的女子,很多同族還是第一次看到,面容清秀,五官精緻,如果不是殘疾,還真是個保定路都難得一見的美人,可惜啊。
現在,她臉色蒼白。
“兒啊,你媳婦不錯,幫你吸了不少的陰氣。”李家婆婆說道,語音哽咽。
嫁到李家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李家婆婆說自己好話,薛婉瑜被放到了棺木的邊上,聽到了李家婆婆這麼說話,雖然心裡有些奇怪,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了。
這些,與己無關。
送葬的人在心裡,感嘆這個女子漂亮,而殘疾又是非常可惜的時候,也在奇怪,這個女子卻不哭,死了丈夫,怎麼說,也得哭一哭纔對。
同時,他們也有一絲憐憫,因爲,昨天晚上,這個女子的命運,已經被李家婆婆確定了。
“時辰已到,該引靈了。”槓頭向李家婆婆說道。
“立刻引靈。”李家婆婆說道,同時,話語中,還帶着一股顫音。
引靈,也稱引魂,又稱討五穀。這是北方常見的風俗,把裝有五穀雜糧的瓶子與口袋放進棺材隨葬。
聽到他的命令,兩名槓夫將棺蓋擡開一個角,接着,薛婉瑜就被兩人擡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薛婉瑜不由得問道,她雖然早已經不願意說話,不過,這個意外,還是讓她出聲問道。
雖然由於未喝水,嗓音有些乾燥,但是,依舊吸引人。
聽到他的問話,兩個人沒有說什麼,繼續向上擡,而送葬的人羣中,很多人都扭過了頭。
“你們放開我!”這個時候,薛婉瑜終於明白了他們要幹什麼,他們要把自己當作五穀一樣,放到棺木裡引靈,也就是,要讓自己殉葬!
難怪這個棺木做得這麼大!
“你們放開我!”薛婉瑜喊道,同時,兩隻手還在掙扎着。“你是我買來給我兒當媳婦的,不論陽間還是陰間,都要陪着我兒子!”這時,李家婆婆終於開口了,話語中,滿是陰森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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